我受到“春节恐惧症”和婆婆已公开发难的双重煎熬下，在班级群里浏览到这次春节间高中同学的聚会。当时省城的联络人赵管，已经把我的大名赫然挂在了参加者的名单里，足见赵总深知我心。

我恐惧春节原因有三。一、母亲去世：这个世上最疼我的母亲于2007年年三十的薄暮时分永远闭上了眼睛，使我从昨日妈妈掌心那块宝变成今日孤单一棵草。以后每一个举国欢庆辞旧迎新的日子，都是我最难度过的日子；二、家庭战争：从我母亲去世那年起，每一个春节，婆婆都以诸如房子小（婆婆老两口住70㎡使用面积的房子）、孩子少陪伴等各种理由引发家庭征战。三、难熬的大年夜：02年小叔子结婚后，每个大年夜就只有我家三口人和公婆一起过（大伯嫂家唯一的男孩已经过世七八年了，大伯嫂是家里的长女，家过年时她父母来她家，她家和公公家住楼上楼下，只是两家分着吃而已；小叔子媳妇家只有姐妹俩，婆婆在婚前已经答应小叔子每一个年三十都在岳母家过）。因老儿子不在，每个年三十，婆婆没完没了地掉脸子，极尽能事地耍态度。后来婆婆所幸连年货也不准备（大伯哥小叔子送的年货不是偷偷送人了，就是藏起来），年夜饭都得我们自己带过去，婆婆的脸色依旧是一拧能出水，每句话一如既往地扎人心肝没商量。每年初一晚回到家后，我都得和老公开战，出了胸口的恶气。

因我们同学主要集聚地区有我的老家、省城和油城三处。经过反复磋商决定：聚会的时间定在正月初四、初五两日；地点在油城；设立家乡、省城和油城三个集结点点，居住在其他地方的同学就近去三处；从家乡租车，沿途经过省城，终点在油城。

初四早晨，我照例6点半起床。本打算先整理下qq游戏，7点开始准备早餐和孩子的午餐，老公得去医院照顾住院的公公婆婆（因婆婆的无理取闹我忍无可忍，在春节前我和老公做了了断：“从今以后，不再光顾婆婆家”。老公和大伯哥一直是这场内战的亲历者，知道向情向不了里，不得不站在我这边。只能一直替他们的父母道歉，弄的我尴尬至极。最终，我不得不让步，年三十还是食言去了趟婆婆家。大年初一，恶气填胸的婆婆又向老公发难，老公气急，再把婆婆另外一些积压已久无法挂齿的事情抖落出来，婆婆竟然还在狡辩，最终把我女儿激怒，一项两耳不闻人间事的女儿一语中地指出婆婆的做法已久严重危害我夫妻关系的要害所在，咄咄逼人的婆婆才理屈词穷，愤怒的老公带女儿回家。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婆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又在家装疯卖傻闹到天亮，看看老两口身体依然无恙，转不过脸来，初二早晨夫妻双双住院去了。我和老公知道后，速赶去探望，二老都没理我们，医院自然不用我再去了），8点出发奔集合点——和兴商厦（我们承租的旅游车原计划8点从家乡出发，预计9点30分能到哈）足赶趟。我刚打开qq空间，魔法卡片还没炼完，一贯沉寂的手机突然响得惊天动地，一看是赵总来电，问我出发没，我说了打算，赵道明家乡的同学早晨6点半已经出发。我马上离开书房，奔厨房。先把高寒稻名品——五常的稻花香大米舀洗放水插电按闸，再把一个汤菜——排骨汤粉丝白菜炖到火上，又麻利地把两个炒菜瓜片鸡蛋和木耳白菜片洗净、改刀、爆炒完。然后，回洗手间梳洗打扮，捯饬完毕，又把洗漱和化妆用品匆忙放进聚会带的旅行包。跨出卧室门的刹那，跟在半睡半醒间的老公言语一声。再回书房把我自己的农场牧场抢车位打理一遍。再返身回厨房时，米饭正好跳闸，汤菜也炖的正是火候，这边关了煤气的大小法，那边拔的电饭锅的电源。才放心地去门厅穿上外衣和过膝长靴，待一切就绪，从容迈出家门。关自家入户门的瞬间，闪腕看眼手表，时间刚好是7点20时。因春节间出租车难打，一路小跑到消防队前，小心过了车辆甚少、速度飞快的和平路。我还没站定，几个空出租车已连续从我眼前绝尘而过。我正扼腕叹息之际，路过我的一辆私家车缓慢停下。以为他想载我，靠近我后，发现司机并没看我。我只好回身看向中医学院方向，了解他停车的原委。发现我前面三步远处正停着的一辆空出租车，刚好挡住我身边私家车的去路。我急冲过去、开门、上车、关门。车刚启动，司机笑了笑着表扬我反应快，没等他来接。我也诚心感谢他的热心。我到达集合地，正好7点30分。

下了车，商厦门口一片寂静。我从和兴路转到学府路，才看见有辆轿子正跟我鸣笛。韩同学花枝招展地下车了，她老公坐在司机位上笑着算是打招呼。韩说赵总已经到了，她也没碰上头。韩很用电话快联系上赵，是在我下车处的加州牛肉面吃早餐。我们转回去时，赵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出门来，从北京为参加聚会赶回来的姜同学（年三十到的北京，分别一年整的一家人才得以团聚，乘初三下午的火车，初四凌晨到达的）也跟着出来了。赵总从韩车里取下韩老公支援的一箱子矿泉水，姜跟韩老公的客气话还没落地，赵总的拒绝声已然出口：“油城你就别去了，回家照顾高三的孩子吧。”涵养好多的韩老公，掉车头走人。一转身，赵同学、孙同学也都到了。

很快，一辆中客靠街边停了，鱼贯下了一帮人。仔细一看，正是我们老家及外援的哥们们。外援有在南疆扶摇直上风生水起的肖同学，为了第二代弃北体院博士生导师去澳大利亚的满同学，班长张同学、生活委员褚同学等。大家分别打着招呼，我和前面的人都一一握过手后，轮到满同学时，我全身涌上去，几年未见的满也马上会意紧紧抱住了我，身后的赵（和我同在三秦大地上大学）赶紧扒拉事到：“有人只和外国人拥抱！崇洋媚外！”大家寒暄过了，一一上了车。我迈上车来，才发现车上前几排还坐着几位同学，一位是大高个白净漂亮的罗同学（现在是家乡二中的副校长）、肖同学的二姐（在阿城居委会工作，今天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一面，她只比学生时略瘦些，一眼就认出。来时路上问了肖二姐的由来，肖也记不得了），二姐同座的白净洋气女孩不认识，原来是二姐的女儿（在广州上大学，二姐说和肖熟悉，才带来）、齐齐哈尔的关学委（回家乡的娘家过年直接来的。多年前，关同学寡居多年的妈妈和我班苗同学新丧偶的爸爸梅开二度喜结连理，把两位原本关系一般的普通同学生拉硬绑成尴尬姐妹。关很开明，照旧和同学见面。苗却不然，躲避我们至今）、瘦小枯干能量极大的丁同学（在职高工作，前妻生的儿子已上高中，现妻生的小女儿才牙牙学语）、最可喜的是没考取功名回乡务农的毛同学（也是高中毕业后露的第一面）这次也来了。

大家上车后，赵管照例清点人数，发现省城人见人爱的成成没到，这个事实让我们本地的心里没了底。因成成实令人捉摸不透，三年前满回国聚会时，她足足迟到了三个小时。她竟然能现去浴池洗了澡，又去理发店吹了发，再回家穿戴一新去见老同学，当齿白唇红春光灿烂的成成出现时，我们全体都醉眼朦胧。今天还好，没等几分钟，成成家的车就到了。成成在同学们的起哄下，坐到最后一排。因为这排只坐着从初中就直言不讳地暗恋成成现从首都赶回来的老学究姜（姜在省内的一所医学院学的制药专业，分配到市里全国制药行业的领头企业——药六，开始是技术员，据说在专业上还有过突破性成果；后来在销售科做内勤；现在好像在生产线上打流水。老婆去北京工作十年有余，他独自把孩子带大，把父母和岳父养老送终，孩子现在在天津最好的初中上学，老岳母跟去伺候孩子，他仍然独留本地，具体原因不详），我们的车向着油城出发。

车刚刚运转平稳，最活跃的肖就本性流露了。先汇报了几位缺席者的缺席原因：高考不第回乡当老师的生活委员不靠谱的刘再显不靠谱本色，因昨天喝大了，今早才没能赶来聚会；经历和刘相似的蓝在家张罗儿子的婚姻大事也赶不过来；老家的另外一名联络员郭，因年过八旬的老父亲突然摔伤需要没能来；擅长盖楼房一直说来的杜，原因不明；其它同学没联系到。听完肖的汇报，我们不约而同问肖的梦中情人安（失散多年，是韩回老家在公安局查到的地址，韩以前在奉天如法炮制找到了我们另外一名消失多年的初中同学）缺席的原因。肖才老实交代，他在多年后与之重逢时，借着酒劲有点假戏真做，令一直在闭塞小城艰难度日的安一时难以适应而翻脸，他再电话，人家一律回避。肖和我妈妈是同一个屯子人，那个屯子有百分八十的人有亲属关系，偏巧，他和我妈没有。肖的爸爸生前是大驼背，差不多有90°，生活自理尚且困难，更谈不上种地务农养家糊口。他家兄弟姐妹又多，小时候生活一直很是拮据。肖是他们屯子第一个考上我们校的学生。在高中，学习还好，和我一样能排在班级的7、8名。高三那年肖和我的初恋王一样疯狂地喜欢上外来插班香气袭人的骨感美人安，结果高考只考取了中专，我的初恋和安都名落孙山。肖一面不认可自己的考试成绩，一面不放心把自己心上的人留给王，在全家人的强烈反对下，重读了一年。现在猜想，在重读中，肖、王和安三个人也闹得不轻。暑假我回家，在高一班主任潘老师家（一直是住宿学生的集聚地。我班住宿生很多，他们除了周日回家外，其余的时间都傍在一起，一个灶里吃着诸如白菜土豆汤类清汤寡水的饭菜，一张冰凉梆硬的大通铺上接踵搭背地睡觉，有咸菜大酱一起分享，有困难共同应付，彼此间结下了胜过亲兄弟的坚实情谊。哪个住宿生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时，就被因教学成绩突出刚从农村调上来特别关心体谅学生的班主任潘老师领回家，虽然老师家七口人老师一人工作也相当拮据，但老师家那铺火炕总是滚汤滚汤的，温暖着很多艰难度日同学的心）聚会时，肖当着我、王和全体同学的面高声道：“王这一年净扯犊子了，根本没用心学习。”我原本介意王和安间的不清不楚，肖的这句活，给正当年少气盛的我当头一棒。这年，肖考上华中的一所有名的工学院本科。王的分数只能上中专（他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不经事的我把希望他能上我校专科的想法说了，王接受了。第二年他连中专都没上线。我至今还为耽误了他的前程后悔不已）。下一年的暑假，我看到了我高中时的同桌林雪，她很含混的说了很多话，我只记得一句：“看见安来了，王赶紧把自己的桌子向前挪了挪，和人家拉齐了”。返校后，我把肖和同桌的话思量再三。正犹豫，家生大变故，令19岁的自己幡然悔悟：长大成人，需明事理，顺应父母意愿为第一。才痛下决心，和王斩断情丝。肖后来和一直在追他的初中同学张结婚生子，磕磕绊绊一直过到现在。发达后的肖，一直寻找安不果。因此在有一年春节的聚会中，打着我的旗号约了留在家乡的王来。酒足饭饱后，尚清醒的我得给两位情敌腾地方唠主嗑，我和韩先行告辞走人。王强行上了我俩打的车，后肖也挤上来。车上，王一再重申他的手机号码没变，最后，我不得不说自己记性很差。车到我家，我义无反顾下车上楼。从此，王没再来。前年听说他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我主动给他打了祝贺电话。我已经能坦然接受，能坦然面对过往了。王好与不好来与不来，都打扰不到我了。

肖（因我家每年招待老丈人协会会员的时间，恰好和肖来哈聚会冲突，所以从王来以后在哈的春节聚会，我都没能参加上。当时正心高气傲财大气粗的肖心中难免在意，其中有一年是肖请的大家，还故意没找我。我虽然不富有，也靠夫妻俩的双手自食其力买房子、养车、教育孩子、服侍老人。肖纵然富可敌国，也没给过没借过我一分半毫，我们根本是井水犯不着河水，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开始坐我前面一座，和同座的赵管以及前排的二姐逗够嘴了，就开始张罗着要换我的座位。我和韩同座，想成全韩和赵管（赵管和韩有过一段情）自然不同意，说我的坐位要拍卖。他又说我不懂事，不成全有情人。我自然不担此恶名，赶紧借坡下驴说愿意和赵管换。估计赵管心向往之已久，正不好开口，我话一出口，正中他下怀，迅速和我换了。也许肖觉得资产雄厚的自己和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赌气太说不过去，心有些虚。什么都没剩只剩大度的我，自然得先开口打破僵局。我先切中要害地问了金融危机对他（做鞋、辅料出口和外加工）的生意有影响否，他的话匣子自然开了。他滔滔不绝讲了很多生意上的事情，我感兴趣的有两点：一、他的工厂现在给皮鞋王国的意大利做来料加工；二、他的生意都找业内的顶尖好手帮忙打理，用足够的股份拴在人家。难怪他一年能有十亿的销售额，还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应付各样的漂亮美眉。我私下琢磨，那些漂亮的诱惑才是他头拱地赚钱的原动力。和我聊完，肖又出台了。赵管换坐后，嘴就没合上过，自然也忘了拍照的使命。孙化学课代表过意不去，拿出自己的照相机接了赵管的任务。照片上的赵管，表情老美了，韩也灿烂的不得了。后来张班长不甘寂寞，非要坐到后排去。去就去呗，和姜一人坐成成一面不行吗？他还大刺刺地坐在姜和成成中间，好大一个电灯泡呀！大家怎么说，他都充耳不闻。在大家的叽叽喳喳中，油城到了。

油城上来的人员有：于书记（我们当年的团支书，本次聚会的发起人、策划者和赞助者）、戴老板（自己经营着机械加工厂，赞助者）和张同学（重读一年，后上的大庆石油学院，留在大庆了，赞助者）、王同学（上次我们来大庆的张罗人）、我班的女飞人有些王军霞神韵的刘同学（我和韩同学初高中的同班同学）和男刘同学（我小学的同桌、在四年级恢复高考的全县统考中，帮我作弊，使我得了两科全满点全县得此成绩者屈指可数的骄人成绩），还有从齐齐哈尔赶来的活宝老谭（高三因恋上姑姑的养女不能自拔而高考失利，大学毕业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直想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不果，最后当上法官了）。

看着于书记手里拎着个不大土气的录音机上的车，我还觉得奇怪。直到车开后不久，高昂的《露营之歌》（我校校歌。我校以东北抗联名将李兆麟将军的名字命的名。当面将军遇害后，省城处于白色恐怖高压下，进步组织只好带着将军的血衣在我校南楼大礼堂召开的追悼会。解放后，我校顺理成章叫了将军的名字。将军亲自填词的抗联军歌《露营之歌》也就成了我们的校歌）流曵在车厢里时，我才知道这个过时土气的物件非同凡响的作用。听了没几句，我们很多人就随着音乐哼唱起来，没唱出声的，心也随着那熟悉的旋律回到了朝气蓬勃的高中时代。紧随此歌是另一支与我们渊源颇深的歌曲——《团结就是力量》（高一潘老师带我们参加校大合唱的歌，随着歌声的行进，潘老师指导我们唱歌的情境又历历在目，可惜尚健在的老师已经快三十年不能说话，更别提歌唱了）；后来播放的歌曲依次是我们上高中时非常流行的日本歌曲《北国之春》、香港张明敏唱的《垄上行》（可惜没有《我的中国心》，我们上中学时，每天中午午休时都放两支流行歌曲，放之前还有两句简短的介绍，我记得清清楚楚，把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误介绍成革命歌曲）、83版射雕英雄战的主题歌《射雕》、八九十年代一直很流行的《二十年后再相会》，现在许多同学聚会从二十年开始，应该与此歌不无关！一只只熟悉的旋律，和大家熟悉的面庞，很自然使我们忘记了尘世的烦忧，逃回到天真无邪的学生时代了。

大家都沉浸在回忆中，于书记等大庆的同学也都忘了看路，外地的司机路又不熟，辗转了几次才与于书记下属单位林甸来接待我们的领导会合。在本地车的率领下，我们很顺利到达宾馆。到吃午饭的硕大房间后，大家正站着商量如何落座时，挂在进门处墙壁上的电视机开始放出轻柔的怀旧音乐，屏幕上就有相册在慢慢地翻。开始，我还有点诧异，怎么屏幕上照片里的人都是同学，很快明了，那里播放的是2005年我们同学集会的电子相册。室内渐渐安静，大家都在仔细观看着一张张的老照片，看着同窗，寻着自己，回想着当年聚会时的激动、欢喜和临别的眼泪。照片慢慢放完了，我们心中的激动却久久难平。我又一次体会到书记对我们这些老同学那一片诚挚的心。真诚地感谢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春节的匆忙中，为这次聚会做的那些令大家一辈子都在回味的大事小情。

在当地两位领导的陪同下，我们分两桌吃了顿丰盛的午饭。碍于马上要去泡温泉，两位陪同才很不情愿地从酒上放过了我们。陪同的老同事韩局还一展靓丽歌喉高歌一曲，韩局的歌使我们大家都群情激奋，身在国外寂寞颇多的满更是豪情难耐，情深意重字正腔圆地唱了《父亲》，使我更深刻地感受到游子对乡音乡土的留恋，对父母亲人的那片拳拳赤子之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