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报说未来三天有雨，用了一中午的时间整理了后院的柴火。顺便将葡萄树的架子搭好，再把石榴树周围的杂草锄干净。就在一切收拾妥当时，那个女人和她姐姐，母亲相继进门，我说下午打扫完毕，明天电工要是闲暇，她下星期就能准时搬来。

她们客气地寒暄几句便告辞了，我系好围裙又是擦窗子又是订玻璃，待到夕阳西斜，焕然一新，当然也累的筋疲力尽。心里却很轻松。毕竟家务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再者安顿好了这个女人，难免悲喜交加。

为了这个女人，我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是坚决反对的，说我又不稀罕房租，干嘛把半死不活的人留下来，这不是自找麻烦，自找罪受么？那个女人和我同龄，身体却糟糕透顶，据说是肾脏的问题，连洗衣做饭的基本活都做不了，更何况带着孩子？我没把自己当救世主，但有能力拉一把，为什么冷酷绝情呢？

曾帮她找了许多地方，她不是嫌弃吵嚷就是人家挑剔她，无奈了才恳求我。那间房子是放杂物专用的，里面却空空如也，优势是后窗外，我前年移植的葡萄和石榴红绿相映，空气极好，我看着惬意，根本没有租给人的打算。当时亲戚张口，我没割舍，现在一个陌生人求助，我却毫不犹豫答应。他气得说我无事生非，不知好歹。

因为赶着上班，他说晚上回来再和我算账。我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一家子人【和公公，妯娌住一起】也怨气连天，而这个女人的处境不是我若干年前带着孩子的缩影么？我心里有底，这个病不传染。医生也说清幽的地方对慢性病有效果。我是母亲，是女人，现时除了心，力气，还有什么能解人的危难？

他了解我说一不二的个性，也明白满腹牢骚纯粹多余，可他每次都是一样的麻花多扭两圈。我笑笑，并不计较。他的脾气我一清二楚，做顿可口饭巴结，说几句软话奉承他就是了。这么些年，只要是正确，善良、道德、仁爱的事，我非干不可，还要干成，他无法阻止，也阻止不住。但他是我枕边的人，我不能太霸道。尽快下厨切菜，熬粥吧，否则划不来伤和气。

看了会日本的地震新闻，还是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九点过半了，体力不支，晕昏欲睡。

连电话也不接，就晓得你病的很严重。这样吧，你安排好家里，天气暖和了我带你去省城好好做一番全面检查，不信查不出病因。他推开门，见我眼脸浮肿地瘫软在电脑前听歌，不由使出英雄救美的气概。

以为是孩子的爸爸，他却闷声不响近得跟前，我脸上的表情霎时晴转阴。

不要撑着了，瞎争气！我的惯性沉默他早已领教，这会不由分说，假装嗔怪一通。

能否让我安静一会？我头痛的厉害，有什么话过几天再说。我动也不动，直率地下了逐客令。

你硬倔下去不行的，外出散心也好，就是不要沉闷在家。他无视我的感受，依然关怀备至。真是不敢招惹，我张口抛下一句，他的无数句就来了。接下来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殷勤地让我吃药，要么劝我输液，最后撂点钱催我买化妆品购置衣服一类的东西。其实生命中珍爱我的男人不多了，尤其像他这样忠贞实惠的，不敢说屈指可数起码寥寥无几。

而他怎么懂得我的命运呢？

以往称呼他大哥，他欣然接受。既然我是他的小妹，那他不应该有非分的想法。他却总是梦呓说爱我，想我想疯了的幼稚话，叫我如何坦然面对？倒不是担心孩子爸爸的反应，是我没有任何心思，所以不想伤害无辜。近年来，我们家因为两个孩子的学费，经济是拮据点。为此，我拒绝了外界的所有诱惑，早晚呆在家，就怕他胡思乱想，不安心工作。

可我口中的大哥不是乘人之危却也是见缝插针。跟着孩子的爸爸是清贫，我并没有离开他的念头。他刚才说老公外面有人了，会很快和我离婚，不管他是挑唆或是如实相告，我都表明态度，一纸证书在一天，我就履行妻子的义务。他见我意志坚决，摇头替我不值，又说我恓惶。我说谢谢他真心善意的提醒，不过我只能用珍惜二字报答他对我的挚诚。

他说我的平和，淡然和从容，让他没有过高的目的和企图了，发展不了别样的关系就继续平常心的相处。我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他立即很有眼色递给我一杯水。我再次咳出血丝了，他万分心疼说，要是把他当好大哥，就听从他的建议，去看医生吊针。我点头默认了他的爱怜。说天亮了一定去医院。

他走时，和蔼顺畅地朝我笑了笑。推门声又震动耳膜了，这次却是我一生相偎依的人。

平日都不觉得他劳累辛苦，此刻他的头发蓬乱，面容灰暗，裤子肮脏，真是煞眼线极了。吃了没？匆忙拖拉鞋端饭。不饿，就是困乏的要命。他来不及洗脚，便倒上床。会挺过去的，再数三五个春天，咱们自然云开见月了。我轻声宽慰他。又不是你拼搏，你说的倒很轻巧。借题发挥！瞧，他的不满又来了。

早早开了电褥子，被窝无疑热烘烘。他胡乱梳洗两把，三下五除二依靠在床头。拨弄着手机，发了几条信息，无一人回复。他不悦地抽起了闷烟。我一直悲叹自己是独身作战，看来他也是孤立无援。我们是自愿结合，却在行走途中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么？又何苦虚度？

如果老天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娶我吗？我有点伤感，禁不住郑重其事地问他。

轮他吃惊了，他没有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我会动真格。在他如今最破落背运的时候，我不鼓劲替他过日子，竟然大肆买了家具，电器，且装修了房子。村里人异口同声说我非整垮他不可，他恼怒的这一半年来都不理睬我，还说将他逼迫至绝路我就甘心了。

我言明这是他婚前承诺我的，也是他婚后欠我的，我只是迫不及待了，因而才置办了自己的本分。他说我真会凑热闹。我说要是后悔了，只当没有遇见过，分道扬镳未尝不可。他熄灭了烟头，怔怔地看着不起波澜的我。

我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掏出千疮百孔的心，苦笑着说，从小没给父母撒娇，又得照管弟妹，出嫁时，以为他是我的希望，谁料造化弄人，靠不住他也就罢了，还得背上他孩子继母的骂名。除过那次在产床，他握紧我的手，其余大小难，都是我孤苦一人在手术台和阎王挣命。

医生说我不过三十出头，体质怎会虚弱到这般地步？大家都说我伪装，他也一个鼻孔出气若无其事。想想那些比我身心更差劲的人，一切变得无所谓了。他要是拿定了主意，我会为亲人，友人撑下去，阳光地活着，好好地活着。我的人生还有信念，还有梦想。我不是为了一个小小驿站而耽搁上终点列车的人。

在你眼里，我算老几，爱我又有几分？他麻木的胳膊拥紧了我冰冷的身躯。

之前那些做生意，精明能干的女强人看上你，主动投怀送抱，你却认定了一无是处的我。而你说我心里永远藏着初恋，一天也没有爱过你。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我不出屋众所周知，甚至和亲戚好友绝交以示证明。事后，我才发现，无论对你怎么好，都买不来你的心。同龄的女友婚嫁，哪个愿意选择离异且有孩子的男人呢？

人家付出都是为了结果，我却自欺欺人要过程。就这你赌，浪，又和女人打情骂俏，我一概拒之心外。我委屈了不计其数次，艰辛了多少年，无人诉落你不负责任。而你苦愁一回，人家就指责我毫无人性和良心。那些女人同情，安慰，体贴你，有的只差来家替代我的位置了。你不是口口声声爱人家情意绵绵，死去活来吗？怎么不拿出一片真心？用我找借口和理由完全没有必要。

失去父亲这方天，你就是我的整块地了，你这块地让我安稳踏实了么？你这块地顶我娘家的半根柱子了么？和你没有共同语言，爱好，和你的人生观是有差距，可却疼你到骨头，嘴上再狠劲的抱怨行动还是一如既往柔软，因为把你当这个世界我最心近的亲人。要说爱你的程度，不离不弃够么？身心在家不行吗？这些简单的道理要是不足以征服你的思想，告诉我多少才为满？天下谁人能使你如意？

不求来世，今生的今天就当我重新娶你了。他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

考虑好了？我逗趣道。

这还用动脑筋？他的兴奋浮上心头：你这个人除了不会挣钱过日子，别的都还凑合。不像她们自私，小气，吝啬，耍性子，蛮不讲理。

完了吗？我笑得起劲。

你的勇气，无私、沉着和大度让我折服，这也是我为什么容忍你自由，悠闲的主要原因。

那你也不问我遗憾吗？我笑他的自作多情。

你若心生贪念，他第一个俘虏你了。

说不定呢！我要是心血来潮，明个去诊所就让他守护在身旁伺候。

对你别的没有，信任是第一感觉。他满怀自信。

那个女人带着孩子来了，你会给我尴尬吗？趁机打探。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值一提，鸡毛蒜皮的房事你说了算。

好，那今晚的“房事”我也说了算！说完，对准他的脖颈就是一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