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作几十年,有很多体会。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地作了一些手记。
近日住院疗病,得闲加以整理,特向各位朋友讨教。先谢了。
倘有班门弄斧之嫌,还望作家诸君海涵!
写作手记(一)
立意独辟蹊径
人,为什么要写文章呢?这首先就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更奇怪的是,众多的人都喜欢写文章,这就更奇怪了。
但,很显然的是,写文章就是说话,就是讲故事。
因为人人都要说话,都喜欢讲故事,更喜欢听故事,所以,第一个“奇怪”,就变得不奇怪了。
正因为众多的人都喜欢写文章。因此,第二个说到的“奇怪”也就变得不奇怪了。
有一个普遍的写作现象就是:许多文章,读起来都显得平淡无奇,掩卷后又觉得似曾相识。
我想:这问题毫无疑问地就是出在“立意”二字上。
什么是“立意”呢?
我理解的立意就是:说别人没有说过的话,讲别人没有讲过的故事。
这自然是一家之言。
但我固执地认为:没有好的立意,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能算作好文章。
“平淡无奇”,就是立意不新;“似曾相识”就是家家如此。
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堪称“秉性”的共性东西——“喜新厌旧”。
所以,“平淡无奇”和“似曾相识”,就是广大读者所不喜欢的。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立意”是否又可以被理解为独特的“选材”呢?
我看可以。
有一个成语叫“独辟蹊径”。意思也就是走别人还没有走过的路。
立意,就应当尽可能地“独辟蹊径”。
文章立意的“独辟蹊径”怎么解释呢?具体我也不敢定论。只是隐隐地觉得:不再去写别人已经写过的题材,而自己去发现新的题材,或在别人已经写过的同一题材上,改变其“视角”,延伸其蕴含,增添文章的“主题附加值”,最后,再摒弃大一统的写作手法,从而使读者能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我想,这恐怕就是文章立意的“独辟蹊径”了吧。
写作手记(二)
主题以小见大
文章是要有主题的。
没有主题的文章,就像一个字库或一本字典。
主题,其实就是我们读小学时作文所要求的所谓“中心思想”。
文章的主题是至关重要的。
主题的选择,决定着文章的命运。
能够作为文章主题的领域,可以说是太宽广无垠了。而在“宽广无垠”的文章主题领域之外,我们还可以“制造”主题,比如:科幻、魔幻、玄疑、神仙鬼怪……等等。
但有一点可千万不能离谱,这就是无论什么主题,它都是、应该是,而且只能是围绕着“人”转的。为绕人的“什么”转呢?
——人性,人情,人的言谈举止,人的精神世界,人的情感领域。人的意识形态,人的理想和企盼,人的追求和奋斗,人的各式各样的性格特征,人的千奇百怪的生活故事……一句话,就是人的经历和感受。
总而言之,把“人”的经历栩栩如生地写活了,把“人”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述了,这篇文字就可以算是写好了。
这世界可供选择写作的主题,大大小小的都有,而且取之不竭,用之不完。
但我之所以认为“以小见大”的主题是最可取的,原因在于小主题的选材比较轻松自如,不必刻意求工:
——两个老太太讨论儿媳妇的几句闲话,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整个社会生活的脉搏。
——小朋友们昨天还是三个“帮派”,今天就分化成五个了,这可以说明他们的率性、随心所欲和光明正大。
——初恋中人的山盟海誓,多半渐行渐远。这说明年轻人在爱情方面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同时,也昭示着他们走向成熟的种种可能性。
主题以小见大固然很好,但在具体的写作实践在中,要真能做到以小见大,不同凡响,那毫无疑问是要些文字、文学乃至文化功底的。这倒是题外的话了。
写作手记(三)
文章借题发挥
“文章借题发挥”这个概念,视乎容易引起歧义(写为“文章要借题发挥”是否要好些?)。
借什么“题”呢?怎样“借”呢?
我理解,这里有三个层面。
一、就是直接借用别人文章的标题,来阐发自己的思想;
二、就是借用别人文章的主题,加以修正、改良和扩展。
三、就是把自己文章中忽然“跑题”冒出来的思想做进一步的生发,最终,使文章的内容更丰富,内涵更宽广,意蕴更深刻。
先说直接借用别人文章的标题。
我们知道:任何文字、文章、图像、风景、音响、音乐、气味、气温,包括大自然和人类社会在中的一切事物,都可能、可以引起人的各种自由联想。
这里只说直接借用别人文章的标题。
好的文章标题,原本就是作者精心设计制作的。具有充分的阅读吸引力(在《文好更须标题好》一文中,我特地深入地探讨了这个问题)。但有一个普遍现象,就是拥有好的标题的好多文章,给读者的感觉是:文章不错,但似乎还没有把这拥有好标题的文章写好、写足。所以,这时的“借题发挥”,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能用被别人的好标题说所激发出来的拟定的新的类似的标题,那就就更好了。
再说借用别人文章的主题。
和好标题一样,好的主题,也有许多在写作中并没有被充分地挖掘、扩展,从而使文章得以最理想的深化和升华,一句话,就是还没有写到位。
“条条大路通罗马”。反过来看,也就是“罗马能通条条路”。
的确,同一标题的命题作文,真能被不同的作者写出不同的立意,不同的题裁,不同的体裁,不同的风格和不同的韵味来。
这充分说明,无论什么样文章,都有着被写成千姿百态的优秀作品的可能性。
这,正是借题发挥的不竭源泉之所在。
作为写作方法之一,“借题发挥”有着广阔的前景。
最后说一说关于对“跑”出来的“题”的借题发挥。
人的意识是运动的而不是静止的。
因此,作家在意识指挥下的思维和在智慧率领下的思想,更是活跃的、奔腾的、无拘无束的、“四面出击”的,有时甚至还是桀骜不驯的。
于是,在写作过程中,往往就会出现作家“身不由己”或不知不觉“跑题”的现象。
奇怪的是,这些“跑”出来的“题”,却大多不会“越轨”。不仅不会“越轨”,反而更增添了可能使文章更加丰满、更加厚重的可能性。这时候,就是“借题发挥”的用武之地了。
——把那些“跑”出来的“题”加以充实、丰富和完善,很可能,一篇好文章就问世了。
写作手记(四)
“文”“体”务必妥帖
因立意的不同,主题的多样,素材的差异,行文方式(也就是‘‘体裁”或称“文体”),
就因当随之而行并与之匹配。
本文标题“文”“体”务必妥帖,在此,有两种含义:
一、文章的标题,应该与文章的内容“合拍”;
二、文章的内容,应该与文章的体裁相宜。
读了很多朋友的好文章,有时会有这样的感觉:有的文章,把标题和内容分开来品味,真是各有千秋。但,从头到尾读完以后,却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另一种情形则是,常有这样的读后感:这一篇文章,如果用散文的形式来写,效果可能会更好些。而那一篇文章,倘若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来写也许更能挥洒自如一点……
却原来,第一种情形,正是写作中最容易犯的低级错误(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第一种含义)之一:文不对题。
第二种低级错误(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第二种含义)是:没有使文章的内容和表达其内容的体裁融为一体,而是显得“分道扬镳”或者说是“貌合神离”。
用同一种文体去写不同的题材,表达不同的主题,显然是不太合适的,而且是很费劲的。
道理很简单,写情书,怕不好用“论文式”体裁吧?
同理,写景,用杂文体裁,注定是写不好的;写人物,最好是用小说的形式;评论文章若用散文格式去写,效果恐怕不佳;而理论文章若用随笔或杂文的体裁写来,恐怕就会令人“不好意思”了。
再比如:抨击不正之风,杂文就是最好的形式;研究人的性格特征,如果用散文式的写法,那就既不好写,也写不好。
说了这么老半天,一句话煞尾:“文”“体”务必妥帖!
写作手记(五)
风格变化多端
“风格”这个词,可以说是一个万能的词。
仔细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任何人,任何东西,任何事物,都可以用它来加以评价、形成概念并作出定义。
人,做事有风格,说话有风格,交友有风格,连走路,也有风格。
而张三的种种风格,与李四的风格种种就大相径庭、格格不入。
高山有风格;大海有风格;河流有风格,小溪有风格,月亮、太阳、星星……都各有风格——并且,在不同的时辰和不同的季节里,它们的风格还会是七彩纷呈,五光十色,变化无穷的。
所有的文艺作品,也都有着各自不同的风格。
那么,究竟什么是风格?或者说,风格,到底是什么呢?
我理解,就万事万物而言,风格,就是它们各自拥有的相对不同的形态、色泽、质量和体积甚至还有隐喻或象征。
而就人来说,风格,就是与众不同的思想意识和言行举止
“这篇文章,一看,就是某某某的风格。”常听人们说这样的话。
“这个建筑的设计师肯定是某某某!”也常听人们说这样的话。“他的建筑设计理念和风格,我是太熟悉不过的啦……!”
——对了,风格,就是绝对的个性,相对的不同。
此外,我以为,风格,还有浓淡、轻重、雅俗、高低、张扬与含蓄、幽默与严谨、诙谐与拘谨、热情与冷静、随和与谨严、信马由缰与按部就班、天马行空与足踏实地……等等之分。
大千世界,五光十色、七彩纷呈。人类社会,千姿百态、万紫千红。
与之对应,文学创作既自然而然地要受到它们的影响和启迪,又不得不以相应的创作来加以描绘与馈赠。这也许就是一切文艺创作的原动力之所在吧。
“绝对的个性”和“相对的不同,构成文章风格的多姿多彩。
我觉得刚才提到:“这篇文章,一看,就是某某某的风格。”和“这个建筑的设计师肯定是某某某!”因为“他的建筑设计理念和风格,我是太熟悉不过啦……!”
一看,一读,甚至一听,一闻,就能知道作者是谁,这充分体现了风格的独特魅力。
但窃以为:风格一贯始终,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固执地认为并身体力行文章风格的多样化。
在《写作手记(一)立意独辟蹊径》一文中,我曾提到:“平淡无奇”和“似曾相识”,就是广大读者所不喜欢的。”
同一个故事或同一个观点,既然可以用许多手法来写,那么同一篇文章为什么就不可以许多不同的行文方式来写呢?
就文学创作而言,风格,显得非常重要。但,变化多端的风格更其重要,
其实,当立意已决,素材已选,文体已定,所谓文章的风格,就实实在在地体现在“行文”这个重心上了。
——某篇布局,用字,遣词造句,选择语法,考量句式;用严谨式还是活泼式;幽默式还是冷静式;慷慨激昂式还是娓娓道来式,开门见山式还是深藏不露式……可供选择的写作方法是如此之多,可以采用的语法、句式,文体的结构技法,文字的“流淌”趋势,文章的叙事功能……是如此丰富,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为“喜新厌旧”的读者朋友们考虑一下吧!
——不要因循守旧,只采用一种风格,并一以贯之。
文章的风格,还是变化多端的好!
写作手记(六)
行文当有新意
“新意”,就文章而言,很容易直被接理解为文章内容的出新。
这自然没有错,也不会错。
但我要在这里说的是:“行文的新意”。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 这是郑板桥的自题书斋联。
其上联主张以最简练的笔墨表现最丰富的内容,以少许胜多许。下联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不落窠臼,勇于创新。
简短而精彩的文章,无疑是最受读者们欢迎的。
说实话,任何文章,不管它再长或再短,其主题,均不外乎都是几句话就能说完,就能说清楚的。
但人们又何以要执着痴迷地写文章,何以要如饥似渴地读文章呢?
这中间,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以下三个字:“理”、“情”、“趣”。
“读书而名理”,“吟诗而怡情”,“品文而得趣。”而这三者,都是建筑在“读其新”,“吟其新”和“品其新”的阅读与审美需求基础上的。
除宗教界人士日复一日地颂念同样的经文或辞祷外,世人绝不可能如此这般地去读书。
因为,如前所述,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所以,行文的新意,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我以为:作家在构思之初,下笔伊始,就应当把“推陈出新,常变常新,别具一格,不拘一格”作为自己行文的指南。
一般来说,大多数作家都习惯于由始而终的行文方式。
能不能改一改思路:能不能把原构思的传统写法,改为“由终而始”的方式来写一下呢?能不能从中间开始,再往前、往后地写去呢?能不能把纵向“行进”变为横向“行进”呢?更或者“左右开弓”、“ 四面出击” ……呢?
毫无疑问,出新的路子是很多的。而且,它们随时随地都在等待着作家们的“钦点”。余下的,就只是看作家自己的悟性和选择了!
说一说“用字”。
昨天读到一位朋友的文章。其间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他的内心深处感到非常的内疚。”同一个字,在同一句话中出现,总会给人不舒服的“重复感”。 我意,改为“……他的心灵深处感到非常的内疚。”就通畅而爽快多了。
说一说“繁”和“简”。
在成熟的作家笔下,能一句话交代的,绝不用两句话。反之,须重点阐述的,那就挥洒无拘,大书特书,直到说个明白,讲个透彻。
说一说“句式”。
“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毛泽东)。这是典型的“递进加强调式”句式。比起“我们一定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来,前者就是要显得强而有力得多。
再如:“老师的批评,一时间让我感到非常的羞愧”,如改为“老师的批评令我羞愧”,不是更好一点吗?
说一说“行文节奏”。
节奏,来源于音乐术语,意为乐思进行时的“轻、重、缓、急”。
写文章也是如此,没有“轻、重、缓、急”,就容易落入平铺直叙的境地。
此外,音乐中的“前奏”、“颤音”、“装饰音”、“经过音”、“主部主题”、“副部主题”等等技法,我以为都可以借鉴到文学创作中来,加以改良运用。说不定,这样一来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总而言之一句话:行文当有新意!
写作手记(七)
文字追求趣味
文字,是天生就有个性和意味的。就像厨房里的各种各种生菜肴和调味品一样,也天生就有各自的特色和滋味。
各种生菜肴和调味品,通过厨师的精心烹饪,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可口好菜,就横空出世了。
一个个文字,正尤如各种生菜肴和调味品一样,在作家的精心调配,精心安排,精心组织和精心结构下,一篇篇令人喜闻乐见的好文章就摆到了读者面前。
上文讲到,读者中,有“读理”的,有“读情”,有“读趣”,还有理、情、趣通读的。
作家们若能兼顾各类读者们的多种阅读需求,那可真是功莫大焉!
我个人认为,无论什么文章,即便是科学论文吧,写得有情有趣一点,总不至于是一件坏事。何况文学作品呢?
在有“理”的前提下,文学作品中“情”和“趣”的体现,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既是作家们应当引起高度重视的,更是万万不可忽视的。
如果哪位读者作出“这篇文章写得很生动”的评价,那我想势必就是那篇文章的“情”和“趣”所起的“化合作用”。
抒情的体裁有许多种。抒情的语法和句式更是无计其数。但抒情赖以生存的根基,是具体的细节和情节——关于这个问题,以后再议吧。
以上,属“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现在开始说字的“趣 和“味”。
先来定一个调子:“趣”和“味”是相通的,但又是不同的。
多年前,收到一位远方文友的来信。
拆开一看,劈头就是“兄老马:……”
我哑然一笑,顿然觉得我的朋友好有趣:通常,人们不都写作“马兄”或“马老兄”吗?
这,就是仅仅挪动一个字的位置所产生的妙趣。
我举这个实例,就是想说明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对文字的灵活的调整、适当的调遣和机智的搭配,真的就可以创造出若干原本不可能有的趣味来。
我见过一位小学六年级语文老师给学生作文的一则批语:“选题不错,叙事层次分明,条理清楚,但文章显得很平淡,也很呆板……”。
我想,用不着瞎猜,准是那个小朋友的作文没有“趣”和“味”
“来,吃苹果。别客气!”和“吃苹果好啊!据说还能延年益寿呢!你不来一个?”同样是请人吃苹果,但,很显然:后者就要显得有趣一些。
“趣”,能令人心情平和、轻松、愉快甚至开怀。但这种情形一般不会延续很久。
“味”呢?
“味”就不完全是这样了。“味”在使人产生诙谐幽默的感觉的同时,会让人产生联想、深思,令人久久回味。
如果论点可以成立的话,我想这样来评价“趣”和“味”的本质:
“趣”含有丰富的轻喜剧色彩。
而“味”则在令人心情平和、轻松、愉快甚至开怀的同时,更多地体现出认知和思考的价值。
一、“我被他们残暴地打了一顿,妈的,还好——没死!哈哈哈哈……”
二、“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地打我?妈的,好在——没事儿,哈哈哈哈……”
叙述的都是同一件事,但给人的感觉就有了差别:
“一”句多少有点儿“趣”。
“二句”就不同了。除了也多少还有点儿“趣”外,“想不通”、“为什么”、“要那样地”,就有“味”,就会引发读者的种种思考。
这负面的例句。在来一个正面的:
一、“大家都通过了考试,我不热烈祝贺,成何体统?祝贺!祝贺!热烈祝贺!”
二、“大家都通过了考试,我敢不热烈祝贺吗?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祝贺的意义!”
“一句”很有趣。仅此而已。
“二”句就不仅仅是有趣了:“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祝贺的意义!”,就有了深意、有了“味。”
“我祝贺的意义”是什么呢?恐怕大家都会想一想。
总之,我认为:喜欢写作的朋友们,多少研究一下文字、文章的“趣”和“味”,是很有必要的。
而种种研究的心得,你都值得拥有!
写作手记(八)
版面力求爽目
平面媒体是很注重版面的美观、雅观、清新和爽目的。
网络媒体,自然也难免其俗。
决定版面美观、雅观、清新和爽目的因素固然很多,但窃以为: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于文字段落的处理。
其次,才是字体样式,字号大小等等问题。
我意,干脆利落、明目清新的段落,是版面的灵魂。
今天,绕主题,只说“段落”。
“段落”大家都知道,就是的文章“分段”。
古来就有“一目十行”的说法。
我估计,那是由于古文是不分段,因而密密麻麻的。不要说“一目十行”,就是 “一目三十行”,我看也行。更不用说,古文还没有标点符号,也就是没有“断句”,不“一目十行”菜怪呢!
还是回头说我们的“段落问题”吧。
“自然段”这个词,我依稀记得是在上小学时听老师说的。当时,我就想不通:与“自然段”相对的,又是什么“段”呢?——迄今,我仍然不知“自然段”为何物。
一般说来,文章的主题只有一个。但整篇文章里可能、或者确实提出来的问题,就远远不止一个了。
和整篇文章一样,一个段落里可能、或者确实会出现好几个层次。
怎么办呢?
就姑且借用“自然段”来开篇吧。
先说一说我对现在某些朋友的文章的评价。因为他们的文章,在“文本”(也就是版面)方面,给我留下了深刻而强烈的印象:
如同小学生们在最初的作文老是“一豆到底”那般,那些朋友们的文章的“自然段”是那么的长,那么的长!不要说读了,就是起眼一看,心就乱了:朋友,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们回到那“一目十行”的远古时代去吗?
整篇文章可能提出或确实出现的问题的诸多“问题”,大可用“章节”的方式加以处理。这是读者完全能够理解的。
但,对那些“大段落”和“超大段落”,读者们就感觉不可理喻了:
——你真是文思泉涌,停不下心、止不住“笔”了吗?求你把你那些“大段落”和“超大段落”分化一下好不好?
版面感观的优劣,和读者阅读时心情的轻松或紧张有着密切的关联。
毕竟,文字简短的段落,读起来,就是要比那些由成百上千个字组成的段落让人感觉心情轻松得多,眼睛清爽得多,思想愉悦得多——因为没有黑压压的一大堆文字在那里“热情”地“召唤”你。
好,我们现在来说点实在的!
前面提到:一个段落里,可能、或者确实会出现若干个层次。
那么,就以一个层次为单位来分段吧!
须知,在写作时,段落是不必“一气呵成”的。
为了读者们阅读时的轻松愉快,为了你文章更有效地发挥其社会功能和效益,好好地研究一下“分段问题”吧。
因为,除了写好文章以外,你所面临的问题是:尽可能地使你文章的版面美观、雅观、清新和爽目。
写作手记(九)\
杜绝“易误句式”
“中国语言的模糊性易误解型句式(简称“易误句式”),是我在很多年前提出来的有关正确运用中文的一个观点。
“易误句式”,属于中文信息的交流、传播和语言(文字)的写作、编辑中的“常见病”和“多发病”。
就普遍意义而言,中国文字(语言)的表述功能,是比较规范、明确而又相对独立的。
遗憾的是,由于现成的(和不断增加的)成语、词汇、名词、词组等,作为遣词造句的结构成分,在其具体的句式中,常常会意外地形成表述内容模糊含混,或模棱两可,甚至,还可作多种理解的异常情况。因而,往往导致传播和接受两方面的尴尬。
例一、“用太阳能净化水”。
这是一篇科普文章的标题。属于典型的“易误句式”。
其表述功能呈现出至少两种意义的含混:
第一,可以理解为:“用/太阳/能净化污水”;
第二,可以理解为:“用/太阳能/净化污水”。
虽然,一经阅读文字内容而得知原意:“通过太阳光的照射,可以使污水得到净化”,但由于“太阳能”三字,可作为一个独立的科技名词使用,故而容易造成表述的不准确和理解的困惑。
为避免这种弊端,在结构标题是,当细心妥处。我意,那标题若改为“阳光可以净化污水”,或“用阳光净化污水”等,其表述就准确而明晰了。
例二、“向动物学绝招”。
这也是某报上的一篇短文标题。与例一句式有着完全相同的弊端。
——既可以理解为:“向/动物/学绝招”,又可能造成由“动物学”这一名词“喧宾夺主”而引起的理解偏差。如果改成“向动物们学绝招”,或“学习动物的绝招”等句式,其表述内容就相对妥帖而明确了‘
以上二例,是由于在句式结构中,名词使用不当而造成的“名词易误句式”。
此外,还有因数量词使用不当而造成的“数量词易误句式”。试举例如下:
例三、“两个城里的人”。
这一句式的模棱两可与含混不清是显而易见的——究竟是指“两个不同城市里的(多少)人” ?还是指“两个居住在同一城市里的人” ?抑或还是指“分别居住在两个不同城市里的两个人”?
例四、“三个半版的篇幅”。
其弊端与例三相似。究竟是用了“三个整版再加二分之一(半版)版”?还是用了“三个二分之一(半版)”的版面?
——谁知道?!
(类似情况,在我们的报纸杂志上和广播电视节目中,屡屡出现,但却视乎没有人过问!)以上两大类“易误句式”,前一类,例一、例二,即“名词易误句式”,主要地是由于中中国语言(文字)中的部分单字,一经组合,就会形成一种富于不确定感的“游离倾向性”。
如例一中的“能”字,就是其中典型的一种。它既可以“游离”于“太阳能”这一名词,而“倾向”于构成“能净化”这一词组;亦可由“能净化” 这一词组倾向于构成“太阳能”这一名词。
例二中 的“学”字 也具有类似的“双向倾向性”。
而后一类,即“数量词易误句式”,,则更主要地是由于在具体结构文字时,忽视了对有关数量词本身的指称规定和限制修辞,因而导致了数量表述的“不确定性”。
综上所述,为避免和杜绝“易误句式”的形成,其要点在于:
一、在写作或编撰过程中,要刻意留心地审查每一个单字或每一个词汇与词组中的每一个单字,是否具有“游离倾向性”;
二、对于几乎所有的数量词都要考虑加以明确的指陈规定和修辞限制。
如例三中的“两个”一词,应明确其指称物:“(哪个)城市”或“(哪个)人”
例四中的“三个半”这个数量词组,应限制其指称物的单位数量:“整版”或“半版”。
中国语言的“模糊性易误解型句式”,极大地有碍于、并且不利于科学研究、文学创作、信息交流、精神文明建设和民族文化建设。因此,应当悉心避免,逐步杜绝。
其它类型的“易误句式”还有很多,有机会再探讨吧。
写作手记(十)
必然pk随意
——关于小说原初构思与脱稿定势的思考
在一篇美学论文的草撰中,我曾拟定了“艺术作品的美感定势”这一命题。而“美感定势”这个概念所概括的是:作品形式与作品内容的必然统一性;作品内在情感动力、起伏节奏、网状脉络的既定发展方向与方式;作品矛盾冲突的必然解决方式等主要方面,以及在几个主要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所具备(既定)的“舍此莫属”的某种必然性。
放眼古今中外,众多作家(主要是小说作家),在其长长短短的创作生涯中,大凡总是发出过这样的感概:我原来构思的情节(或人物命运)的确并非如此呀!
其困惑不解地惊愕于脱稿小说的“艺术美感定势”所以如彼而非如此的程度,委实是非创作中人所能真切感受和深刻理解的。
中外文学史上传为美谈的类似事件自然不胜枚举。表现形式也五光十色、丰富多彩,但其本质却是相似或者说完全相同的。
典型的如列夫.托尔斯泰在写到安娜(《安娜.卡列琳啦》)卧轨赴死时,竟然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安娜……安娜……死了……她死了……”。
托翁这一反常举动的背后所隐藏着的一种典型的文学现象正是:作家原初小说构思与“身不由己”的创作进程与方式的大相径庭甚至南辕北辙。
由此,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作家构思时的主观随意性”pk不过“具体行文时的客观必然性”的奇特现象,以及这两种看似矛盾百出、实则合情合理的奇特现象,在艺术创作活动中,体现于作家想象世界里的内在冲突过程,和这种内在冲突的不可避免性。
而就这种认识的深入意义来说,我们又发现: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事物、事件、矛盾、情感冲突、斗争、苦难……在艺术作品中的发展轨迹和最终结局等要素,从至高的艺术境界加以考察:最终说明作家们对此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和“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换句话说,当生活的真实,一旦稳定地步入艺术真实的空间以后,无论多么丝丝入扣甚至惊天动地的原初构思,在充满勃勃生机的真实的艺术世界面前,都是苍白无力而又相形见绌的——如果我们遵循艺术发展的客观规律,和艺术世界中所规范的种种必然性与发展趋势的话。
而倘若我们对业已“脱缰”的艺术野马作想当然的控制观,则艺术作品的“美感定势”势必将被损伤,乃至被破坏殆尽——试想:托尔斯泰要不是“身不由己”地让安娜死去,那么,人们对《安娜. 卡列琳娜》的评价,以及它在世界文学史上的独特地位,也许就已经不是如此这般的了!
基于上述思考的客观性,我们更进一步地意识到了如下两点:
艺术构思之所以每每显示出天真烂漫、想当然为所欲为的任性,乃是由于作家想象力蓬勃发展的必然产物。而具体到深入写作时的力不从心和无所适从,正是既定的艺术真实的铁律,对作家的锻炼和考验。
因此,我们似乎可以这么说:是作家想象的广阔神奇导致“既定的艺术真实”的必然性,而不是“既定的艺术真实”的必然性制约了作家的广阔神奇的想象和构思。
写作手记(十一)
读读《谏逐客书》
李斯的《谏逐客书》,不仅使秦王赵政笑纳且实施,终成国是之盛;同时,还彪炳史册,令后人受益无穷。谏书之冠也!
其“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句,言简意赅,振聋发聩。至今仍显深刻的现实意义。
“不让”,就是“争取”,就是“凝聚”,就是竭尽全力地“争取”和“凝聚”我之所需。;
“不择”,就是 “欢迎”, 就是“容纳”,就是“广征博采”,从而,以“欢迎”和“容纳”的胸怀和姿态,“广征博采”我之所要。
在下书生一介,不议国事。今天,只想说一说对“不让”和“不择”的修辞手法,以及这种修辞手法背后,李斯的不同凡响大智慧深谋远的认识。
李斯之所谓泰山的“不让”,乃是一种极智慧的艺术象征,同时,又是一种极高明的修辞手法。
你想,谁在跟泰山“争”土呢?没有谁嘛!既然没有“谁”跟它“争”, 那么,“让”,又从何谈起呢?而“土”呢?“土”,又曾几何时有想过“私奔”呢?
泰山是大自然的杰作。与泰山本身是毫不相干的。就是泰山酒喝高了,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慷慨和大度,于是果断地决定“让”点儿土出来,恐怕也是没有谁会稀罕的。
却原来,是李斯巧妙地用泰山的“大”——政,不是喜欢什么都大吗?——来引起赵政的注意,而后,把那原本就不存在的“不让”,不露声色地引出并升华为“争取”和“凝聚”,以及这“争取”和“凝聚”所带来的好果子——泰山的“大”。而这时这个“大”,就已经不再是泰山,而是赵政的王国了——李斯所要让政感兴趣的,就是这个!
如果泰山的“不让”还不能打动秦王的心,早有准备的李斯又端出了下一盘好菜——“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河海,依然是大自然的杰作。与河海本身也是毫不相干的。溪流仍是如此,自然之物也。河海既没有、也不可能“择”“细流”,就算她想“择”,办得到吗?更何况它懒得想。而“细流”也并非自觉自愿地“送货上门”前往推销自己假冒伪劣产品的打工仔。
“泰山压顶”之后,李斯又邀请政王沿河而下,再赴深海一游,政,于是就大开眼界了;“咦,李斯这厮还真他爸爸的有眼力耶!”
河之泛舟,海之富鱼。政先前怎么不知不觉呢?
长话段说: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下令驱逐六国客卿。李斯随即上《谏逐客书》予以阻止,为秦王赵政所采纳,不久官为廷尉。在秦王政统一六国的事业中起了较大作用。
回头再来说一说《谏逐客书》的修辞。《谏逐客书》
我以为《谏逐客书》的修辞手法 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令后人难以逾越的高度。
而在这“高度”的背后,是李斯的勤于学习与思考,和因勤于学习和思考而萌动的他的智慧大开发。而这种智慧大开发,最终馈赠于他的,正是他别具匠心的政见、安邦定国的雄心和深谋远虑的功力。
就《谏逐客书》中的“不让”和“不择”的实践而言,干得最漂亮的,正是李斯。
“不让”和“不择”,在今天给我们的昭示是:“不让”任何学习的机会来充实自己;“不择”任何思想的火花,来“点燃”自己,最终,成就美好人生。
《谏逐客书》,值得几读!
写作手记(十二)
好个“模糊语言”
“老师:冬天怎么就没有蚊子了呢?”
“你喜欢蚊子吗?为什么想到要问这个问题呢?”
“不知道……”
——这是学生和老师的一段对话。
学生回答的“不知道”,不仅把老师给搞懵了,就连同学们也不知其所云为何。
“不知道”,回答的是老师的哪个问题呢?
是回答“你喜欢蚊子吗?”,可能是。
是回答“为什么想到要问这个问题呢?”,也可能是。
——这个“不知道……”,就是“模糊语言”。
法国影片《佐罗新冒险》中,两名警官追捕佐罗至一教堂内,迎头碰上了本堂神父。警官便厉声地问本堂神父,是否看见一个逃犯跑进了教堂。
本堂神父诚心保护佐罗,于是,就不慌不忙地明知故问道:“什么人?”
警察甲(迫不及待地)说:“一个流氓!”
警察乙(立即补充)说:“一个强盗!”
警察甲(怒不可遏地)说:“一个无赖!”
而神父却故作矜持地 回答说:“很遗憾,先生们:你们所说的‘这三个人’,我一个也没有看见。啊门!”
二位警官顿时勃然大怒,但却又无从发作。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被神父给愚弄了——由于他们自己在情急时的不知不觉间,“合作缔造”了“模糊语言”的缘故。
很明显,“模糊语言”就是那些可作多种解释的特殊语言形式;并且,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当事人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影片中那两位警官)使用了“模糊语言”。
比如,刚进办公室那位小姐自言自语地说的“天气真冷!”这句话:它既可以表述她对于今天天气状况的评价;也可以意味着她对他人穿着单薄的一种下意识地提醒;又可以暗示她的取暖意图;还可以象征性地表达出他人或自己“不怕冷”的意志……等等。其“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程度的确是很高的。
而一对初恋的情人,常常自觉不自觉地运用“模糊语言”,缔造和培育罗曼蒂克的情调与氛围;并且确实具有言简意赅、出奇制胜的魅力——这一点委实是我们通常所使用的“明确语言”所望尘莫及的。
试举例,如果姑娘对你说:“这本书……真好!”
若加以分析,则至少包含以下几种寓意:
一、“这本书的确很好!”——原本意义;
二、“这本书增强了你和我之间的情感联系。”——引伸意义;
三、“你有这本书,可真了不起!”——隐藏和掩饰倾佩的潜伏意义;
四、“你喜欢的书,我当然也喜欢了!”——认同意义;
五、“这本书已经成了我们爱情的‘准信物’。”——象征意义。
而假如这本书是她的,那么它也包含了以下几种寓意:
一、“你喜欢这本书吗?”——积极的咨询意义;
二、“希望你也能喜欢它!”——建议或请求意义;
三、“我喜欢这样的书,你不不会反对吧?”——消极的咨询意义;
四、“但愿这本书将代表我本人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象征意义;
五、“希望你能喜欢它,进而它 的女主人!”——期待意义。
如果我们继续深入探究下去也许还会发现: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所蕴含的其它许多别的意义。仅仅是以上粗略的分析,就已经足够令我们惊叹,让我们玩味的了。
实际上,我们随时随地都在缔造着各式各样的“模糊语言”。只是我们有时不自知罢了。如果能把握好“模糊语言”的运用,那,注定是会给文章增添些许亮色的。
写作手记(十三)
抓住“简洁”不放
著名诗人流沙河,在一次有关诗歌创作的讲座中,用梯子作了有关形象而生动的比喻:
“什么是诗呢?”他说。“大家都见过梯子:两根主体支柱,再加上若干的横条条——形式够简洁的了吧?但,依我之见,在梯子的那些很有规律条条地排列着的横条条中,再隔三差五地抽掉一些,这梯子,就是诗了……”。
——在形式已经“够简洁了”的梯子中,再“隔三差五地” 抽掉一些“横条条”,这或许正是优秀的艺术作品共同而共通的形式特征和内容特征之一?
无独有欧偶,著名小说家榴红先生,在谈到一位艺术感受和表达能力都较强的文学青年的某篇小说习作时,曾说过一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的话:“……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哪些地方该写,并且大写特写,而哪些地方不该写,那就‘闭口不提’……”
——不该写的地方,就;“闭口不提,”该写的地方,就“大写特写”。这,或许同“抽掉梯子上的某些‘横条条’”的说法,我想,基本上是同一个意思吧。
看来,“说”与“不说”,和“抽”与“不抽”,的确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高妙的技巧和有效的方法。而“鬼使神差”地实施、运用这种技巧和方法的驱策者,乃是一种神奇的直觉——文学的艺术直觉。
有人将艺术直觉神秘化,以为它是一种超凡的“天启”或“顿悟”。
而高尔基却断然不作如是之观。他说:“作家的艺术直觉,是从那些还没有形成思想意识,没有变为观念和形态的丰富的印象中产生的”(注1)。这就为“艺术直觉”正了本,清了源。
“艺术直觉”固然妙不可言,但,光靠它,却并不一定就能写出好作品来。
好作品不仅意味着:要有丰富的内涵,而且,还要具备相当程度的艺术性。
费?米?陀思妥耶芙斯基就曾经写道;“艺术性,就是通过小说中的人物和形象,把(作家)自己的思想表达得如此清楚的才能,即当读者阅读小说时,对作家思想的理解,如同作家本人在创作自己的作品时,对它说理解的完全一样。简而言之,作家的艺术性就是写得完美的才能。”。(注2)
又一个无独有偶:在谈到小说作品的艺术性时,尼?亚?杜勃罗波夫有过这样有过论断:“在我们看来,重要的还不是作者要想说什么,而是看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即使是无心的、即使单单地为了忠实地再现生活的事实。”(注3)
而杜勃罗波夫所说的“即使是无心的”这句话,在此,当视为他对“艺术直觉显现时的特征之一”的表述”形式。
的确,“作家要想说什么?”,哪完全是作家自己的事情。而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这,才是读者们所普遍关心的事实——如此看来,无论是流沙河的“梯子抽条条”主义 ,还是榴红的“不该说就不说”主义,都是同费?米?陀思妥耶芙斯和尼?亚?杜勃罗波夫关于“艺术性就是把(作家)自己的思想‘表达得如此清楚’与‘写得完美’以及‘看他究竟说了什么’的论断异曲同工的。都不失为衡量和检测作家与作品艺术性高下优劣的客观标准之一。
就小说创作而言,“天才”所意味着的,就是“简洁”的才能。诚如高尔基所指出的那样;“世界上没有不能用简单明了的话语来表达的事物”。(注4)
而“简洁”的文学作品,若干不能说是完美的,但至少也是很好的和最好的。
如果不能把小说作品,苦心经营到“抽掉一些‘横条条’的‘残缺梯子型’”的程度,最起码也要以突破“完整梯子型”的标准苛而求之。同时,还应当把“表达得如此清楚”和“写得完美”作为自己创作的指南和“座右铭”。
倘若我们的作家们,硬是要写出胜“梯子”或赛“广场”的文学作品来,恐怕是不会受到读者们的热烈欢迎的……
注:1、2、3,分别见《简明美学辞典》,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 p24、p10、p11
注:2、见《中外格言》重庆出版社1982年版p276
写作手记(十四)
要“先吃好吃的!”
昨天,我的一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成就了一桩大买卖。协议签订仪式,“一定要搞得隆重一点,排场一点。因此,我们要广邀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出席宴会。”他说。
于是,我就很荣幸地成了“各界知名人士”之一,出席了签字仪式,以及仪式后举行的盛大宴会。
诸如此类的事情,约莫都大同小异。实在没有什么可资记载的。
但那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就是那个大腕,在巡回敬酒来到我们这一席时,所说的一连串话语中的一句话,却让我“耳朵一亮”。
“来,各位:请请请!”他满面春风地说“……先吃好吃的!先吃好吃的……”。
看来,大腕就是大腕——不然,人家能在商海畅游而不溺水吗?
“先吃好吃的!”,这话挺有意思,值得研究。因为,既然有“好吃的”,那就一定有“不好吃的”。面对一桌饭菜,究竟怎么个吃法,因人而异的,就会有很多的“套路”显现出来。这,同样是值得研究的。
回头说那位大腕,也许,他正是在这种“先吃好吃的!”的思想指导下,才做成一笔又一笔大单的?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先吃好吃的!”的思想却给我了一些启示。
首先,它就令我很直观的想起了一个很普遍的家居生活现象:一日三餐,几乎家家的饭桌上,都会有一些剩饭剩菜。而下一顿吃饭时,又几乎都是在“先吃陈饭”。结果呢?弄得顿顿都在吃陈饭!
节约,当然是好事情。但我们不能因为节约,而不考虑实效和实惠——能不能让家人们不再天天都“吃陈饭?”呢——亲爱的“厨师”?
如出一辙的还有:买了新衣服、新鞋子等等鞋袜衣物以后,就有那么一些人,老是“舍不得穿”;或者,总是“节约着穿”。这,就没有意思了吧?
“好吃的”,顾名思义,就是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爽口的、令人垂涎三尺的、上等的美酒,佳肴和食物种种。
“好吃的”,还有另外一个含义,那就是“昂贵的”和“不多的”。
而“昂贵的”和“不多的”,却正是那些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既然能得到,那就 “先吃”吧!把那些“不好吃”的——也就是那些价“价廉而物不美”的东西——暂时往后放一放,依我看,这,真是是非常非常明智的选择!
我注意到:在“烟雨”的写友中,就有一些“舍不得穿”;或者,总是“节约着穿”,而不“先吃好吃的”的朋友,偏偏不捡“好写的”写,而是,劳神费力地去写那些“不好写”的篇什,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写作而言,什么是“好写”的?什么是“不好写”的呢?
我以为,对自己有着不一般的“身同感受”的诸多人、事、物,和自己亲历的、有一定“社会意义”的“故事”等等,就属于“好写”的范畴。
而“不好写”的,就是对自己没有不一般的“身同感受”的诸多人、事、物,和自己亲历的、没有一定“社会意义”的“故事”等等,就是“不好写”的范畴。
我的意思,也许可以这样来表述:前者,即“好写”的,在写作的时候,一般来说,作者都是不太费劲的,更多的时候往往还是写得轻松愉快的——吃好吃的东西会费劲吗?。
而后者,即“不好写”的,在写作时,恐怕就时刻都有“硬着头皮”之嫌。
因为,摆在读者面前的文字,那是和盘地露出了作者的的“心”的——这一点,无容置疑。
写自己有着深刻体会的、经过反复思考的、有时甚至是痛苦地思考过的东西——也就是那些“昂贵的”和“不多的”——“好吃的”东西,这才是作者明智的选择!
没有“昂贵的”和“不多的”“好吃的”东西又怎么办呢?
自己造呗!
怎么造呢?
——深入地体会、观察、分析、思考、归纳、总结生活和社会的全部,先把各种用于写作的“零配件”搞齐了,然后,再甩开膀子地“组装”你的作品,这就对了
学习和借鉴他人的作品不是不可以。而是看你怎么个“借法”。
“纸上得来终觉浅”。陆游一句诗,就把话说到了绝顶处:纸上的,毕竟只是纸上的——不是自己的。
而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写法,我以为就更是万万不可取的了。
因为,这道理很简单:没当过兵的人,最好别想着去写军营里的事儿。就是“硬着头皮”写,我看,也写不好。不是大手笔,就不要去动大题材。驾驭大题材的功夫,可不是三天两头就能操练好的。这一点应当正视。
最后,我要重申一下:我欣赏那位大腕的话:要吃,就“先吃好吃的!”
写作手记(十五)
中国人的造“词
传说中,仓颉造字时曾“惊天地,泣鬼神”。
仓颉以后的中国人,更发明了“造词”。
成语就不用说了。众多成语言简意赅、形象生动。不但丰富了我们的语言,更丰富了我们的思想。
今天,我想说一说几个很有意思的词:
“舍得”、“利害”、“痛快”。
你要想“得”吗?那就“舍”一点吧。
你想要“利”吗?对不起:“害”跟着在。
有“痛”,才能“快”;要“快”必然有“痛”。
这是中国人的大智慧。
“取舍”和“权衡”,更是中国人的大智慧。
取什么,舍什么?这就需要“权衡”。
“权”如果不“衡”,就必然导致错误。
我意,研究一下这些词是很有意思的。
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写作手记(十六)
文字应当有趣
我总觉得,写文章,除了要充分地表达自己文章的中心思想外,文字还得要“有趣”。
什么是“有趣”呢?
我以为,平铺直叙就没有趣。
因为,平铺直叙是“做报告”。是“官样文章”。
“张家的儿子提着腊肉和大葱到临村的王家去了”,就是“平铺直叙”
而“张家的儿子莫名其妙地傻笑着,提着腊肉和大葱,急匆匆地往临村的王家奔去”,这就显得“有趣”了。
读了很多朋友的立意好、文字精、阐述也到位的文章,但有一点感觉就是“无趣”。
我以为:网络作品就是消闲读物,太严肃,太过呆板,太以正而八经的旧文风行文不可取。
文字要活跃,要生动,更重要的是要有趣。
这样,写去读来,都是一件乐事。
写家们:让文字要有趣起来吧!
写作手记(十七)
应当重视“修辞”
“比借比夸双反排对反对设反”。
这是我在青年时期,为便于记忆而简化的中文修辞方法。
实际就是:比喻,借代,比拟,夸张,双关,反比,排比,对比,反问,对偶,设问和反衬。
我觉得,要做文章,对这些修辞方法的学习和研究,的确是必不可少的。
“修辞学”,实际上是从古希腊传到中国来的。
名垂千古的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欧里庇得斯和索福克勒斯,是世界上最早的修辞大师。
他们的剧本台词,可以说是通过千锤百炼才定稿的。
相对我们这些习者来说,在大师面前确实应该汗颜。
我个人以为,唐宋八大家的修辞就值得研究。
李杜,就更不用说了;
“白发三千丈”。 夸张的极致。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双关的范本。
岳飞的《满江红》,只一个“怒发冲冠”,就揪住了你的心。
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对偶的佳句。
“文章千古事”。
我想:我们要有充分的“准备”后,才能动笔写文章。
这样,缺憾可能就会少一些。
写作手记(十八)
也说“话丑理端”
很年轻的时候,在茶馆里和朋友们喝茶,不经意听到了临桌一个老者的话:
“喝酒图醉。娶婆娘图睡。”
人,为什么要喝酒呢?
图的就是个醉意朦胧的*感。
男人为什么要“娶婆娘”呢?
就是“图睡”。
中国有句老话,叫作“话丑理端”。
那个老者的话,是“丑”了一些,但,理却是“端”的。
而现在,我们的话,是越来越不“丑”了,但,“理”却越来越不“端”了。
还有一句俚语,叫:“丑话说在前头”的,常用以警示或恐吓对方。
话,也会“丑”吗?
实际上网,说“丑话说在前头”的人,基本上没有说“丑话”。而只是一种暗示。
暗示什么呢?
暗示:如果你不配合、不合作的话,就没有好果子吃。
我的意思,现在,我们能不能做到“理端”而又“话美”呢?
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可以研究的话题
写作手记十九)
说一说写文章
不知是从何年何月开始写文章的。
只是强烈地记得:在读4年级的时候,有一篇作文,叫《光辉的节日》。内容是我观看《建国15周年》记录片的感受。
开始,叫高德民的男语文老师给打了95分。还在课堂上破例地朗诵了全文。
可第二天下午,最后一堂课快结束的时候,高老师叫我放学后,到他的寝室去一下。
长话段说吧,高老师怀疑《光辉的节日》是抄袭之作。我委屈得大哭起来。
第二天,高老师就把他给的95分改成了62分。
虽然很委屈,但我心里还是异常兴奋的:他妈的我还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呢!
接下来,有一天爸爸让我去叫在初中读书的二哥放学后早点回家。
走到二哥的教室窗边,就听到了留声机里放诵的(后来才知道的)由男老师朗诵的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我的感觉是: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文章!你马贵毅算什么呢?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完全理解《岳阳楼记》的内函和意境,但《岳阳楼记》的声韵和对比、设问、反问、对偶、排比句等等修辞手法,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不知不觉地就成了大人。不知不觉地又成了家。一不小心又成了作家(四川省作协会员)。
但《岳阳楼记》仍然是我最喜欢、并且常常背诵和拜读的文章之一。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我想:没有这样的胸怀和情怀,要写好文章,恐怕是不现实的。
那时,还没有马克思及马列主义和共[chan*]党。
但我想:范仲淹如果活在今天的话,必定是个最优秀的共[chan*]党员!
我在想:纵横东西南北,放眼古今中外,写文章,应当有这个学识修养和豪放气度。
有了这样的学识修养和豪放气度,要想写不好文章都难。
——这话是否说过了?再说吧。
想起我初中的一个教生物的女老师:顾振男。
有一天,她在授课时,曾说了一句题外话,旨在鼓励学生们要自信。她说:“老子就是天下第六——马、恩、列、斯、毛、顾!”(后来的文化大革命中,就为那句话,顾老师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好:“写文章,不过是朋友们互看稿子而已”,“无论怎样看风看水,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前。”
人,是不好做的。文章也是不好做的。
但,我想:只要有了做好人和做好文章的心,前景应当是乐观的。
写作手记(二十)
文字尚须把玩
在《写小说,光讲故事是不够的》(载吉林《短篇小说》1990年第二期)的文学评论中,笔下曾强调指出:
“因中国文字的奇巧、绝妙,故变化万千的人为组合,就会造就形形色色的情绪与意境。这是作家们万万不可忽视的。”
将文字心领神会地加以理解、领悟,和巧夺天工地加以排列,组合,虽然并非绝对地意味着必然产生优秀的小说(和其它文学作品)。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就是:优秀的小说(和其它文学作品),无论其立意、风格、形式、技巧和意蕴怎样,其对于文字的深思熟虑地“把玩”,当是极为重要的因素之一。
自然,笔下也并不认为它是最主要和最重要的构成因素。
事实上,“作家最重要的财富,就是他对语言的精通。他心中的文字出现得越多,思想便越丰富。他只有通过文字才能征服令一个灵魂(指读者——笔者按。下同。)深处的城堡,并且充分地让自己的内心过程进行到底。于是,我们便得出结论说,在艺术家与自然的关系中,表达是多于直觉的。”(玛克斯.德索《美学与艺术原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p204页)。
关于“直觉”——在这里笔者更加倾向于使用“艺术直觉”一词——无疑是导致一个作家创作出好作品的原始动因和根本依据之一。
但我们知道,倘若没有“表达”——同样的,在此,笔者也更加倾向于使用“艺术表达”一词,则再美好的艺术构思,终于不过是艺术构思而已。
所以,笔者完全赞同德索所说的“在艺术家与自然的关系中,表达是多于直觉的。”这一精辟的客观论述。
而“表达”,就小说(和其它文学作品)而言,唯一的工具别无选择的工具就是文字。也只能是文字。
因而,把玩文字就责无旁贷地成了作家的基本功之一,而且勘称最首要的基本功之一了。
把玩不独体现在所谓遣词造句上。对文字的字形、字音、含意和各种语法与语句的结构及其功能……等的深思熟虑,举一反三及至触类旁通,当是把玩文字的最深一层的内涵。
的确,语言是思想的工具和武器。而且,何尝又不可以被认为是思想的有效载体(广告形式)呢?——对于作家而言,优秀地、创造性地使用文字工具,杰出地将这工具别具匠心地营建为充分表情答意的特殊载体,这实在是一种至上的艺术修养。
诚如德索所言:“是文字唤醒了”我们心灵深处万紫千红的“处于休眠状态”的“图画”——可见文字功夫(考量与使用,鉴赏与甄别,借鉴与创新,文字组合开拓与发展)……的。确非同小可。同时,也是我们任何一个以文字为工具的作家们绝不轻视,更不可怠慢的。
在《门外文谈》(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p53页)中,鲁迅先生曾深刻地指出:“我们弄了几千年古文,十来年白话,凡是能写的人,何尝个个是文学家呢?”
这不啻是对“凡是能写的人”的一种警示和启迪。
的确,“何尝个个是文学家呢?”的质疑,一语道出了成为文学家的艰苦卓绝。而这艰苦卓绝设若追根寻源,结蒂处免不了终于是“把玩文字”的苦涩和深奥。这是由不得任何人加以怀疑的。
也许,有人会反驳说:“假如你不具备小说家的艺术感受力,甚或不具备结构故事的天才和相当程度的叙事能力,那么,你把玩文字的功夫再强,再深,恐怕也写不出好小说来! ——由此看来,搞写作,最重要的当是相当的艺术感受能力和艺术构思才华。”
——这种见解,我当然并不会反对。
但问题在于:比比皆是的“艺术感受能力和艺术构思才华”皆具且佳的文学青年们,往往最忽视的正是“把玩文字”;而但凡真正把玩文字的,却又几乎没有一个是不具备一定程度的艺术感受能力和艺术构思才华的——这种准规格的悖论,也许能说明一定说明问题。
说实话,此类情形并非鲜见:名家汇聚,命题作文,果然就有高下优劣之分——为什么?这就是各自把玩文字的功夫、水准所必然导致的了。
而同一题材的同一故事,由不同层次的作家来写,大约高手确实就要写得好一些;反之则不然——依旧是把玩文字的功夫在起着至关重要的制约作用。
其实,这个问题委实用不着高谈阔论。
是以真正具备了小说家才能和写作天赋的朋友们,将把玩文字,列为基本功的训练项目之一,至少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怎样把玩文字呢?
试举一列:
鲁迅先生的《秋月》一文,开篇便是:“我的窗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
为什么鲁迅先生不开门见山、简洁地说:“我的窗外有两株枣树”呢?
——这,就是“把玩文字”。
写作手记(二十一)
不能只讲故事
人心天生就是乐于幻想的。所以,人类前前后后乐此不疲地创造了大量“无中生有” 的神话、传说、故事等口头文学作品以为自慰。
人心,又是善于幻想并能将之“固化”的——所以,人类中,也就前前后后乐此不疲地诞生了众多的故事编撰家。继而,又有了既能口若悬河地讲述、又能绘声绘色地表演的说书人,和如痴如醉、茶饭不思的更众多的听书人。
然而,人心的幻想与满足,更是日复一日逐步提高,并从低级的求知述求和审美情趣, 走向文明文化的高处的。所以,小说家和“似是而非”的大量小说作品才应运而生,方兴未艾。并由此引来了比“听书人”更多的读书人。
由此看来,就小说的艺术魅力和社会功能而言,只讲故事,显然就是远远不够的了。
小说读者之所以痴迷于小说,大抵并非只是冲着故事而来的——这,既是事实,恐怕还是真理。
而时下的诸多小说作品,笔下却实在不敢恭维。
依我愚见,好些小说,包括经由许多名家、大师手笔而炮制出来的小说,的确只能算做故事而以。
故事就故事罢,故事天地(刊物和读者群)宽广着呢——仅上海的《故事会》小册子,就拥有好几百万的常年订户——何必以故事硬充小说,硬塞给广大文学鉴赏水平较高或非常高的小说读者,从而,造成令人遗憾的“社会集约化”的时间和金钱的无谓浪费呢?
何为“故事”?故事,不外乎一个人的经历,一群人的遭遇或一个历史事件的始末缘由等等。如此而已。倘若不能从其间发掘出比故事本身更为精妙的物事来,供人思考,给人启迪,令人细细把玩,久久会味的话,下笔伊始,我意作家们恐怕还是不要动辄便以“小说 来界定文体的好。
故事既是故事。小说就是小说。标明“小说”的故事,仍然只是故事。而即便挂牌“故事”的小说,仍然还是小说。读者心中历来就是有数的。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再者,中国的文字和文字的变幻莫测的奇组巧合,乃是其趣无穷的。同一件事情,若以不同的方式加以述说,就自然会有不尽相同的特定的故事氛围,和不尽相同的艺术效果。
——“张三永远地躺下了”,抑或“王五从此便无须为一切烦恼和忧虑了”,比起“张三终于死了”,或者“王五终于咽下了最后一 ”之类的“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来,前者,大抵更来得有“小说味儿”一些。自然,这仅仅是一个极其肤浅的举例。
不幸的是,类似后者的文字,却每每充斥于大量的当今小说作品之中。实在令人感觉味同嚼蜡,遗憾之至。
由此想到,诸多文学大师的作品,其故事架构,人物设定,情节安排,叙述方式,特别是其语言的娴熟而巧妙的运用等等,真能使读者在阅读中和掩卷后,令其产生身不由己的遐思冥想,和对小说韵味儿的无穷回味……
匠心者,不独体现于非凡处!细部、细节、细微处的讲述和描绘,如果仅仅停留在“写实”的层面上,那是没有多大“读头”的。
“那小河,还是静静地流、静静地流。它什么也不说。它什么也没有说……”。记不起这是哪一篇小说里的这样一句话了。那篇小说的故事框架也不太记得清了。但这句话却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并对我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小说,就应当这样来写! 很显然,那位作者对小河的描写,看似“平淡”,但它却肯定和故事里的主人公的命运是密切相连、密不可分的。
的确,深邃的思想,卓越的洞见和独特的感受,只能通过精妙的文字,以及精妙的文字组合和不拘一格的语法和句式的表述,才能真实地、深切地、卓有成效的传达作者的创作意图,造就作品的艺术意趣,进而收到小说创作的预期效果。
时下,小说的“非小说化”倾向尚且如此,情趣、意蕴、审美与认知价值等诸方面的“故事化”小说大潮流,就更令人担忧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读者之读小说于斯,怕是古来如此的。对于小说作家来说,这话大抵总是可以贴在自己的书桌上,当座右铭来使用,而又绝无害处的。
有感于当今小说“故事化”倾向愈演愈烈的状况,和小说语言的非艺术化“误区,”笔者在此斗胆象小说作家们妄进一言
写小说,只讲故事是不够的……
写作手记(二十二)
谈品题论作序
大凡苦心经营写成一书,按约定俗成的“套路”,作者差不多总是要千方百计地请名人品题;求大师作序。
这,似乎自然而正常;更无可指责与厚非——盖广大读者已经习惯啦!
作者则更是以当仁不让方为有识之士者,不在话下,
但闻民国初年,林正煊等14人联名上书孙中山先生,恭请先生于百忙之中,为何概之所撰《全国兵工总厂改革》一书品题。
先生当即告诫求题者曰:“书,当以内容之切为贵,不当以品题之藻为贵。”遂婉言谢绝。(注1)
无独有偶:1920年5月,天津罗鉴龙著了《子女唯心法稿》一书,因函请先生中山作序。
先生批示曰:“代答:‘以先生虽曾学医,然荒日久,故对此专门之研究,非有心得,莫敢赞一辞,求序当谢不敏(并检对前函,有无答复,措辞与此相符否?)’”(注2)
呜呼!以中山先生之英名、劲笔、才华、学识者诸,为普通二书品题作序,当为举手之劳;而且可能还会有益于读者和作者也说不准的。。
然先生婉言谢绝,则理由无它:“书,当以内容之切为贵,不当以品题之藻为贵。”;
又:“非有心得,莫敢赞一辞”。
——由此可见中山先生治学精神和谨严作风之一班。委实令世人钦佩,也委实令后人深思。
前已言及:请名 品题,求大师作序,原本自然而正常;且又无可厚非。
但天下事其趣无穷者,若仅观一面,则极端,则偏颇,则狐疑丛生,则良莠不辩,或而模棱两可。
而倘将凡事均作面面之观,则诸事体即无不五光十色、七彩纷呈。
就以品题与作序而论,“自然而正常”的,虽比比皆是;然则“欠自然而超正常”的,却又并非三几者鲜;更有不惜重金“深情”,屡次三番不应不罢的求题求序者,不独怠慢了自家的人品和情怀,亦或还强或弱地玷污了大师的口碑与风骨。这就是我等“想当然者”怎么也想不到的了!
是以品题也罢,作序也罢,若有名人世交,何尝不可开口?如系大师亲友,又何必回避生分?
但倘不属上述情形,则依笔下看来,还是以尊腿免迈,尊口免开的好!
无它:只要“内容真切”,则品题欠佳,也未必就无 问津?
而只要“有所研习”并“有所心得”,则凡人为序又任何不可欤?
——自然,笔下斯言也委实出于无奈:盖小小习者一介,既无名人世交,更欠方家挚友,日后,倘有小书三二本出笼,论品题,则自己挥毫;实须序,则自己拼凑——其题粗也罢,序劣也罢,反正有“内容”抵当着,何苦忧虑又何等潇洒?
即便内容乏味且又低下,也全然无此类担忧:品题作序均出自在下之手,既无他人“赞一辞”之愧;更无以大师声名掩丑之虞——这又有何等轻快陶然?
注1 , 注2史料均见民革中央《团结报》1990年2月3 第3版
写作手记(二十三)
文字的欺骗性
昨天晚上,我溜网时,拜读了某位朋友的某篇作品。
这才恍然大悟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就象美女阿朵所做的某种化妆品的广告中那句颇有深意的广告语一样:
“女人的脸是会撒谎的啊!”
我不是哲学家。
但,我时常爱装腔作势地发表一些类似哲学的所谓见解。
昨天晚上,我专门安排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读读朋友们的文字,也再审阅一下自己的狗屁文章。
我发现:文字是会撒谎的。
文字的撒谎,在于作者的撒谎。
那么,作者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问题太深奥。我一时还没有理清思绪。
那就只好拿自己的文字来举例了。
《我就是烟灰、酒鬼、嫖客、赌徒》一文,尘世祥 先生的评价是“怎么了啊,假我的面孔比真我还实在呀?作者幽默。”
我是吗?
当然不是。
“那你又为什么要那样写呢?”
——您问我,我问谁去?
尘世祥人先生的“假我”和“真我”的诘问,或许正是我现在想要表达的思想的主题。
30多年前,我曾读过一部(忘了篇名的)中篇小说,其间的一句话至今仍是难以忘怀:
“有思想是痛苦的。摆脱不了就更其痛苦。”
又要“王婆卖瓜”了:我曾在《广州日报》发表过一篇关于美学研究的小作《隐喻或象征:艺术魅力的不朽源泉》。(明天再发,请朋友们指点)。
其间谈到:“艺术作品,充其量只是一个有效的载体。它能够装载许多我们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却能令人奇迹般感知的东西。而卓越非凡的艺术作品,则不独装载着我们可见的种种平凡的,然而却是典型的“形象”,而且沉重地甚至是超负荷地装载着大量我们不可见的“神秘世界”的珍奇物事——这世界,就是艺术作品的隐喻或象征。”
人,为什么不“有话就直说”呢?
因为,有些话,是压根儿不能直说的。
之说了,你可能就“给多了”。
这世界之所以有艺术,有杂文,就是对这种“有话不能直说”的反抗。
借此机会:我要高呼:艺术万岁!!!杂文万岁!!!
写作手记(二十四)
不妨阅尽人情
文学,是人情美学。艺术,是情感结晶。
众所周知,一切文学艺术家,都必须深入生活,体察民情,方能有优秀的作品问世。
殊不知,对于任何一个普通的人来说,尽可能地洞悉和理解作为“人”的芸芸众生的普遍情感,也是生活和人生的必修课之一。
一个人的胸襟是否开阔;眼界是否宽广;往往决定着这个人的思维方式的新旧和生活方式的雅洁。
伟大列宁就曾指出:没有“人的感情”,就不可能有人对于真理的热情向往和不懈追求。
那么,“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而我们又当如何才能由此及彼、由浅入深地理解并认同最基本、最普遍的“人的感情”呢?
花有万紫千红,人有七情六欲。
就一般意义而言,任何一个人的基本的喜怒哀乐和起码的向往追求,都无不与世人相同、相似或相通。
如果说一个人理解了、顺应了、满足了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向往追求是自然而正常的话,那么,理解、顺应和满足他人的喜怒哀乐和向往追求,也应该是自然而正常的事情。“老吾老及其人之老”,正是这种自然而正常的为人之道的集中概括。
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当中,却并非人人都是如此行事的。在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国家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行为美德,并不如所想象的那样深入人心。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广阔胸怀,亦并不如我们所想象的那般比比皆是。
究其原委,结症恰恰在于我们心灵的闭锁和行为的盲目。
我们知道:人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活得更美好;但,我们往往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美好,应当是,而且,也必须是、只能是以全人类生活的美好为基本前提和基础条件。
“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这一马列主义世界观和人生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的最伟大的人性宣言和人生宣言.
了解自己,应当以了解他人为前提;顺应自己,应当以顺应他人为前提;而满足自己,也当以满足他人为前提。共[chan*]党员正是这样做的。雷锋、焦裕禄正是这样做的。因为他们最能体察民情,最能洞悉事业,从而完美地将自己的感情融汇于人民大众的情感汪洋,并在其间获得了永生。
古人云:“知多世事胸襟阔,阅尽人情情眼界宽”。的确,对于所有的共[chan*]党人和各级领导干部而言,“世事洞明皆学文”,理应成为指导自己具体工作的基本方针;而对于一切文学艺术家来说,“人情练达即文章”,乃是使自己真正能步入神圣艺术殿堂的必由之路。
写作手记(二十五)
情感携手艺术
无情无艺。无情殇无艺美。无情情殇之深无艺美之绝。无情殇深痛之感怀无艺术绝美之逼人。
幽默的背后不是欢乐;艺术的背后不是幸福。天堂里没有幽默。天堂里没有艺术。
真正的艺术家所以凤毛麟角,乃是由于大多数人都很幸福——至少不很痛苦。不仅如此。即便拥有深重的苦难,也并不注定会造就艺术家。
水到渠成。闪电所垂青的,历来都是那些鹤立鸡群的导(电)体。
同样的不幸或相似的痛苦可以使不同的人走上不同的道路:认命。玩世不恭。愤世嫉俗。默默承受。奔走相告。自戕。漠然;用特殊的(种种)方式加以理解、结受,然后以似是而非的、隐喻的或显而易见的、象征的或实事求是的方式进行表达和倾诉,以谋求内心的安宁;同时,企盼能拥有若干的知音。
人们通常把后者习惯地界说为“精神病患者”或“艺术家”。
艺术家就是那些无可奈何地以自己的青春、爱情和亲切和生命为代价,傻乎乎地去换取那些对别人比对自己更有价值的精神财富的莫名其妙的人们。
艺术家就是那些被很多人所轻蔑、所讥笑、所指责、所无视但却在心灵深处感觉最离不开、也最怕失去的特殊的人。
谁都能分辨出色彩,因而,谁都可以绘画。谁都会说话,因而,谁都能写作。谁都有嗓门,因而,谁都可以歌唱……但唯有那些将绘画、写作和歌唱……视为生命和生命所必须的水、空气、盐和面包的人,才是通常意义上的艺术家。而卓越的艺术家,却只有那些别无选择地以绘画、写作和歌唱……为生命的人。
但,“通常”和“卓越”之间的距离是永远难以度量的。
能在悲恸中看出喜悦;能从欢笑里读出忧伤;能于杂乱中感悟节奏;能自噪音内听见旋律;能在墙壁上看到自己的面孔;能从渺小里识别伟大;能于喧嚣中体会宁静;能自痛苦中品味欢乐;能在孤独中缔造欣慰;最后,能在幸福时感觉心痛……的,就是那些被称为艺术家的奇怪而又独特的群体。
真正的追求与进取,永远都是从零开始的。所以,艺术家在心灵世界和精神王国的营建和拓展中永不知足,因而只得一次又一次地从零开始超越自己。
所以,艺术家也就是那些在人类精神财富面前贪得无厌的人们。
所以,艺术家的灵魂的痛苦和不安,既超乎常人,又在所难免。
普通人离开了幸福就会痛苦得要死。而艺术家们倘若没有痛苦的折磨和煎熬,就会觉得活着简直就毫无意义。贝多芬用痛苦去铸造欢乐。贝多芬因而成为卓越的艺术大师。但我们却万万不可作如下的非分之想:痛苦,注定会造就艺术家。——不。在大多数情况下,事实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巴尔扎克说:“人类抵抗忧愁的能力,总是要比抵抗幸福的能力强得多(《卡迪央王妃的秘密》)”。所以能天才地发现并发挥“忍受忧愁的能力”的人,就极有可能在艺术家的前进队伍中,跋涉一段长短不一的时间。
而只有那些在痛苦的漩涡中挣扎,和在厄运的打击下仍一往无前、坚忍不拔、毫无怨言地探索进取的人,才有可能冲刺到以生命终结为标志的艺术创造的终点……
写作手记(二十六)
关于“说”的理解
假如说您想当一位演说家,或者说您想成为一个小说家,就是说:不管您是准备用嘴说,还是打算用笔“说”,那么实事求是地说;最重要的除了“说什么”以外,还有个“怎么说”的大问题。换句话说,能不能正确地说,准确地说,精确地说,生动地说,从而达到无可争议地说,无可挑剔地说,认真说,是不由分说,不用多说,但又不能不说的。
从根本上说,无论您是热情洋溢地说,是口若悬河地说,是眉飞色舞地说,是忘乎所以地说,还是潇洒大度地说,道貌岸然地说;或者幽默无比地说,悲哀至极地说 坦率地说,最终还是要让读者或者听众(观众)们发自内心地说:这位女士(或是先生)是有根有据地说,有理有节地说,有感而发地说,有的放矢地说;他不仅没有胡说,没有乱说,没有瞎说,没有颠倒黑白地说,没有混淆是非地说,没有强词夺理地说,也没有装腔作势地说,更没有狐假虎威地说。所以说,我们才相信他的如是说。
更进一步说,只有老老实实地说,合情合理地说,深思熟虑地说,毫不夸张地说,才能有力地说,有效地说,有说服力感召力和凝聚力地说,最终达到您所要说的唯一的目的:一句话一个字也不白说。
退一万步说,即使您既不想像演说家那样说,也无需像小说家那样说,但不管怎么说,生活,学习和工作甚至休息与娱乐中不仅一刻也离不开说,而且还得讲方法地说,求实效地说。如果信口开河地说,胡说八道地说,别人就肯定会说:最好不要跟哪个人说或者听那个人说。
从另一方面说,有分歧就要一针见血地说,有高见就要开门见山地说,有激情就要不失时机地说,有灵感就要因势利导地说;反过来说,没搞清楚就不要含含糊糊地说,犹豫不决就不要心猿意马地说。总的来说,就是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争取达到合情合理地说,实现言简意赅地说。
相对地说如果您满腔热情但却冷若冰霜地说,真理在握却低声下气地说,义愤填膺却不痛不痒地说,胸有成竹却患得患失地说,从具体的说话效果来说,不如一句也不说。
老实说,没有那一个人生来就很会说,只要多听别人说,学着别人说;先照讲稿说,再靠记忆说;经常说,反复说,不厌其烦地说;从对着镜子说,对着录音机说,到对三五个人说,对七八个人说,特别注重当着陌生人的面也一如既往地说 只要您苦练说,那么我敢肯定地说,用不了三五个月宁就能做到轻松自如地说,而且无论有多少人在场,您也可以从容不迫地说,挥洒自如地说!这样一来就不仅能说得大家全神贯注静听您说,而且发自内心地欢迎您说,甚至说完了还希望您接着往下说。
用嘴说是这么说,用笔“说”,应该说仍然是这么说,这就用不着多说了。
如前所说,只要我们有信心说,有决心说,有勇气和胆量说;只要我们科学地说,逻辑地说,艺术地说,按照说的规律说,遵循前人的经验和教训说 .那么毫无疑问地说,我们都能够学会真正地说,做到炉火纯青地说。并且,我们还会异口同声,情不自禁地说:这“说”的奥秘和乐趣无论怎么说都不仅妙不可言,而且还说不胜说
写作手记(二十七)
杂文写作杂谈
杂文,尚需既杂且文。否则,就不是杂文,或者说没有了杂文。
杂文,是对除小说、诗歌、戏剧和电影以外的绝大部分文体的笼统的界说。既然如此,可见其体裁之杂,实为得名之本。名须富实。先说“杂”。
“杂”者,依我看,有三个层面。
一、样式当杂:散文、随笔、杂感、书评、游记、小品、日记、断想乃至情书……应当允许其尽可能地杂;
二、题材当杂:古今中外、天上人间、辛辣酸甜、苦乐忧欢、道听途说、胡思乱想……只要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味,那么一点儿趣,便不宜侧目之;
三、格式当杂:大一统从来不妙。故所以,杂文写法应当提倡随心所慾,不拘一格;标新立异,别具一格。只要选材独特,构思巧妙,主题鲜明;表述准确、明晰、亲切、自然,读来可意可会,不费劲,不费时,那便用不着在乎它是散文式,小说式,论理式,日记式;甚至,如诗歌这般地写去,象电影那样地道来,依我看,也全然无误。
再说“文”。“文”者,文理,文法,文笔;文思,文情,文意是也。舍此,何以为文?不多说了。
扣题说,“不杂不文不杂文”,尚不全面:不“杂”但“文”的,可也为文,虽然得减去一个“杂”字。若虽“杂”但却无“文”的,则连“杂文”二字都得删去——一言以蔽之:对杂文而言,重要的还是“文”。其次,才是“杂”。打住。
理论从实践而来。据说,还得“打回老家去”方能“显出英雄本色”。也就是说,要应用于实践,考而察之,检而测之。
不妨照此办理。
君不见,杂文兴,兴未艾,风起云涌,洋洋大观。但却欠“杂”少“文”。这绝不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先说欠“杂”。
一、体裁欠丰:几乎仅限于随笔、政论、小品;
二、题材单调:几乎仅限于反腐败、反不正之风;
三、写法一统:几乎仅限于“思古之幽情”,评今之弊端;而且,未必“点到”,也未必“中的”。
杂文,当然可以“是投枪、是匕首”。但倘篇篇如此然,家家若是然,那岂不弄得满天下鲜血淋淋?盖蹩脚的太医,真可以把人的五脏六腑七窍八孔全都割了去,终于治不好病;而身怀绝技的好医生,却能在不伤皮肉、不动筋骨之间,神奇然手到病除——这比喻安知是否妥贴?再说吧。
杂文,还可以是微笑,是鲜花,是美酒,是佳肴。品之,则既可醒脑提神,明目清心,还可医治抑郁、忧伤,神经过敏……
再说欠“文”:而今诸多杂文,言辞铿锵有力,读来冷风扑面,让人活脱看见了纸背上那乱眉倒立、怒目圆睁兼唾沫横飞的指点江山之士。惜乎哉:江也“指”了,山也“点”了,大地也“评说了”,太空也“理论”了,但读后,就是引不出预想的共鸣和一睹为快的惬意。却原来,恍然大悟:方才读的竟是一篇争鸣文章——甚至连争鸣文章也算不上,而仅仅类似美国参众两院的听证会笔录(不是争而吵之,便是胡 搅蛮缠),这有多煞风景!
文当重美。即便骂人,“也要用鲜花一样的语言骂将过去”——此乃法兰西人的古训。其效果,大抵并不比满口俚语俗话乃至脏话雷言差多少——是了,杂文,还应当提倡适度的“笑骂”。“笑骂”者,既骂了人,甚或还骂了娘,也不失风度,不欠涵养,这有几多美妙?“笑骂”者,文也。
文贵真。清真意真文必真。无须赘述。
文崇正。“书痴,则文必正,艺痴,则技必良(蒲松龄:《聊斋志异.阿宝》)”。既为写家,若不读书,不读好书,不好好读书,或读而不求解,读而不致用,则其文永远难正。这,当是真理之一种。
文贵新。古文言简意赅,勘称“以一当十”或而“以一当百”。因不可不用。但却不可多用。不可都用。更不可常用老用。此外,再高妙的款式,再精美的风格,也不宜“十年一贯制”,乐此不疲。须知:人,乃天地间最最最最不耐烦于陈旧事体的活物——杂文家下笔伊始,对此特性应适当加以关照才是。
总而言之,无论“杂”也罢,“文”也罢,常变常新,推陈出新,方为杂文创作之头等机要。余不一一。
写作手记(二十八)
坚决写好结尾
十多年前,我曾就四川作家乔瑜的中篇小说《少将》,写过一篇文学评论,发表在《短篇小说》月刊1990年第3期上。
我为什么要写那篇评论呢?
原因当然很多。但最主要的只有两个:一、《少将》的结尾,确实写得真是别具匠心的精妙;二、就我个人一向以来的主张而言:小说的结尾,是相当相当重要的。其重要性要远远大于小说的开篇不知多少倍。
小说结尾的重要性在于:
一、提纲举领地给小说打“总结”——小说,总不能一直写到作家辞世才结尾吧?(国外的个别电视“肥皂剧”例外);
二、处心积虑地把整篇小说要告诉读者的最核心的“灵魂形态”和最独特的“精神价值”,用这个水到渠成的结尾,加以言简意赅的昭示与升华,从而使读者能有所收益,以至于在掩卷之际,会生出若干的感慨和思考来。
三、与开篇相比,结尾,势在必行,无法继续,没有“退路”;而开篇呢?即便是不怎么好的开篇,它都拥有着游刃有余的种种修复的可能性,和发展走向的具有无限选择可能的广阔的空间和余地。所以,我要说;结尾的重要性“要远远大于小说的开篇不知多少倍”。
回头来欣赏一下《少将》的结尾吧。
以第一人称为文体的《少将》中的主人公叫王满山。“文化大革命”中普通一兵。“少将”之称是战友们给起的、明显带有挖苦与嘲笑的意味儿——因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怀着“当少将”的雄心壮志跻身军界,不仅“克己复礼”而且任劳任怨。但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清洗出党”并被“宣布退伍”的可悲下场。
后来,“少将”来信求“我”帮忙卖一对自行车钢圈,以便自己组装一辆当年很缺俏的自行车。
《少将》的故事就此讲完了。
结果呢?“我”确实去了许多商店,但都没有钢圈卖。便如实回信告知,不在话下。
我们来解析一下乔瑜是怎么来结尾《少将》的:
王满山在部队里的故事,真是太多、太杂、太富戏剧性和悲剧性了,相比之下,那“代购自行车钢圈”一事,确实是小小的一件事。若按一般的作家来写,那是实在不足挂齿的。
而作家本人却不这么看。
《少将》中有关王满山的那么多大风大浪、大是大非,作家都不去“总结”、归纳,反倒选择了无足轻重的“代购自行车钢圈”一事,来作为一部十多万字的中篇小说的结尾,这,是不能不令人惊奇而又拍案叫绝的。
来看看《少将的》结尾:
“……上了几趟街,我们这里(上海)也没有卖的。那时候就是这样,
无论什么,一有就到处有,没有,那就到处都没有了。”
我当年的评论是这样结尾的:
——这结尾似乎完全游离了故事内容 但却又实在是自然而然地紧扣着主题,在看似漫不经心、随意潇洒之间,严肃地道出了潇洒的终极认知价值:在那个时兴(实行)“一本书”、“一片红”,只准“一种思维”、“同一种面孔和腔调”的特定历史时期内,王满山以及个色个式的王满山们不可逃脱的悲剧结局。
还值得一提的是:这结尾不仅如此,还直接地、毫不留情地剖析了“少将”悲剧所由发生的自身基本因素:处身期间,王满山却不知道“那时候”,“无论什么,一有就到处有,没有,那就到处都没有了”的时代特质。
《少将》的结尾,揭示了沉重的历史和历史的沉重,令人感慨,令人扼腕,令人深思——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好结尾!
从《少将》的结尾中,我们的确意识到了:什么叫“殚精竭能”,什么叫“匠心独具”,什么叫“别开生面”,什么叫“不落窠臼”, 什么叫“谋篇布局”,最后,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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