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偌大一个两里来长的村子里,前前后后种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树,不知怎的没有多少竹子,只有村子西头一家屋基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长了一片青青的竹子。
在那片竹子旁边的一条水沟边,一到三月,开满了大片大片大红的粉红的月季,有次,几个孩子玩到那片竹林里,看到那片青青的竹林时,想起老师不久前在班上教给大家唱的《熊猫咪咪》,于是突发奇想,要将开在水沟边上的月季移过来插到竹子上,看看竹子开花是个什么模样。
要将月季插到竹子上,就要把正在往外生长的竹枝上的小小竹芯抽掉,然后再把月季插进竹芯空出来的位置,这样,一朵月季就算好了。
孩子们一边抽竹芯,一边插月季,一边还兴高彩烈地唱那首《熊猫咪咪》:
竹子开花啰喂
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
星星啊星星多美丽
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咪咪啊咪咪请你相信
我们没有忘记你
高高的月儿天上挂
明天的早餐在我心底
请让我来帮助你就象帮助我自己
请让我去关心你就象关心我们自己
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
要将一大片竹子全面开花,对几个孩子来说,可是个大的工程。
几个孩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那片月季与竹林之间的空地上来回穿梭着,在孩子们身高所及的地方,那些粗细不一的竹子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开出了一大片娇美的月季。
傍晚,当那些收工回家的人们纷纷从那片开花的竹林边经过时,禁不住大声惊呼:“哟,竹子开花啦!”
孩子们看到自己的杰作被人称赞时,当然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心花怒放。
只是从小到大,我终没见过竹子开花。
长大以后,我才在一本书里看到,竹子一般是不开花的,如果哪天竹子开花了,那就说明这片竹子马上就要死亡了, 因为竹子开花与当地的气候、土壤等环境条件有密切的关系。如天气干旱、植物体衰老等情况。在不利的生长条件下竹子得不到应有的养料,就会使竹子开花结果以产生活力强的后代来适应新的环境。
可想而知,竹子开花是一种悲壮的自然行为。
在那片竹林过去不远的一片稻田里,年年三月,总有大片大片的紫云英会在春风的吹拂下竞相开放。
年年三月,在那片紫云英盛开的地方,就是孩子们快乐的天堂。
但那片紫云英是邻村人种来肥田的,当然不会让人轻易进去,可孩子们总是禁不住那些紫色花儿醉人的诱惑,趁邻村人不在的时候,纷纷跑向那片紫色的乐园,在里面跑着,跳着,叫着,唱着。
紫云英是养猪最好的饲料,遇上没菜的时候,农家人也会扯了紫云英来做菜吃,年年三、四月份,当田地里没什么青草可打时或家中无菜可吃时,孩子们的首选之地就是那片紫色的土地,那时的紫云英不老也不嫩,蜜蜂忙着在花朵上采蜜,蝴蝶忙着在花粉里吸食,鸟雀也忙着在花丛中跳来跳去,寻找去年遗失的谷粒。
而那片紫色的花朵也在春风的吹拂下,像一片紫色的海洋,不停地从近处向远处浪花般向前推进,又从远处朝近处浪花般往后倒退。身在其间,当你沐浴在春天和熙的阳光下,凝望着身边那一望无际的蓬勃的新绿,你一定会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唉!如果生命能在此停止,不再向前,该多好啊!
可是谷雨前后,当稻田里灌满了澄澈的碧水,当春耕的第一铧犁随着牛儿的拉动在稻田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时,那些紫色的花儿就得离开季节的怀抱,纷纷覆盖在新土之下,每每这时,孩子们都会站在田埂之上,眼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与那些花儿无声地告别。
长大以后,当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我也在那阵春风的吹拂下离开故地,转眼就是二十来年,二十年来,在陌生的异乡,我再没见过那些开花的竹子,也再没见到那片紫色的海洋,我是多么地怀念那片开花的竹子与那片紫色的海洋啊!
也许是心诚则灵,昨夜一梦,我梦见我回到故乡,还是那些乡间的孩子,还是那片青青的竹林,还是那些大红的粉红的月季开在那片青青的竹林之上,还有不远处那片开得艳艳的紫云英,在田地里随着风的方向不停地涌现着一片紫色的浪花!
其实,就算生命到了尽头,能作一次壮美的开放又何不可?就算生命埋进泥土,只要开放过美丽过来过走过又何悲可有?
梦里花开,花开梦里,一生之中,我期待着一次那样的花开与花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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