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几天来不间断的地震画面，好像这灾难不是发生在日本，而是在汶川又来了一次。而听配套的新闻解说，立即就明白其中的差别了。不说汶川，就说日本和云南两地，同样是地震，几乎是同时，那报道的导向就完全不一样。

一边是食物短缺一边是给养丰富，一边是救灾不力一边是四个确保，一边是民众抱怨一边是党疼国爱，一边是灾民痛苦一边是人民欢笑。……随便抽出哪一条来，都能再次得出这个真理：社会主义就是好。

不过，毕竟那边是9.0，而咱家只5.8，就拿汶川8.0来说话，破坏力也差了十倍。且偏巧这灾难发生在日本，这爱和恨的定义就很微妙。这样，也就难免在主旋律外有些杂音。

有人说：“日本国民素质就是高，这么大地震一点不惊慌。”有人回应：“那只是他们地震多发，习以为常罢了。”前者再说：“不管是不是习以为常，这都是好习惯。总比我们满地扔垃圾，团在帐篷里等别人送衣送物，衣食住行都赖政府强。”后者开始辩驳：“衣冠楚楚的并不都是绅士，很可能是暂时掩藏了兽性的畜牲。”前者是一脸悲悯：“此一时彼一时，你要讲人性啊”后者是莫明兴奋：“恶人终有恶报，天道公平啊！”前者剩一腔无奈：“世界末日谁也躲不过去，人类是一个整体。”后者留一脸慷慨：“去他妈的人性？南京大屠杀时，他们的人性在哪儿？六十年过去不反思不认错还要拜鬼，人性又在那里？”……这样下去，不多一会儿，这里肯定会再来场余震。

有爱国青年从爱国立场出发，写文章呐喊《日本地震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不同情？》，有仁人志士本着以人为本原则，谆谆教导大家《虚心学习日本人在灾难面前的镇定和有秩序》，觉得都有道理。由此引申下去，后者说日本人就是素质高，值得全中国学习。前者则感叹上帝终于开眼，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来把钓鱼岛顺便解决了。……这样下去，达到就不仅仅是余震，很可能要爆发一场战争了。不管是对日本，还是对汉奸。

而旁观的我，只是旁观。仿佛记得六十年前的战争，又耳熟能详习惯了日本人民的友好。既悲悯同情于日本遭受的灾难，又幸灾乐祸于那几十架战机的损毁。很恐惧于核电站的爆炸，又不忍见海滩上那一行行的尸体。不曾有过奔走相告、举杯祝贺、弹冠相庆的小人欢乐，也没表现出一点顶礼膜拜、祈祷祝福、扶助捐献的佛家大爱。……到现在也没想清楚究竟该站在哪边，于是就远远地看，再打一瓶酱油来慢慢品尝其滋味。

面对灾难和死亡，人总会悲痛。悲痛后会怎样呢？大概除了祈祷就只有哭了。祈祷过了，眼泪干了，灾难也就转化了。灾难究竟能转化成什么？日本人不知道，只习惯身边的。

灾难可以化作愤怒，像《唐山大地震》里那样面对一片废墟大声的咒骂“老天爷你这王八蛋”，话虽粗却完全可以理解。灾难可以化成悔恨，像方登母女间的恨，历经二十年仍无法化解。灾难也可以化成力量。像谭千秋，一个人就试图顶起一座倒塌的楼顶，只是失败了，她的英名如同那楼板转瞬垮塌了。当然失败的不只是她一个教师，还有一帮记者和领导。灾难更可以转化成速度，例如范跑跑，或许当时他的速度都超过了刘翔。假如他的学生都学了他，或许那将近十万的名单会缩短不少。当然，灾难还可以化作幸福和羡慕，像秋雨含泪和兆山羡鬼，用大师的法眼，去品味天堂享受来生。只是这层次太高，一般人达不到。对大多数人来说，灾难只会转化成悲痛。在悲痛里，再次明白人类的渺小，再次弯下自己并不坚强的膝盖。

至于日本会怎么样呢？实在是说不清楚。毕竟地震的地点，是在日本。而地震的报道，则都是翻译过来的。按惯常思维，或者灾难过后，也该像中国那样，诞生几个英雄。这样的话，不妨可以设想日本也有个谭千秋，现在就可替前方记者预备一篇采访稿：

谭千秋子，我亲爱的老师，请让我再次呼喊您的名字。在灾难来临的时刻，是您用羸弱的后背挡住了倒向学生的水泥板；是您用双手撑开了被挤压变形的房门，是您用自己的跪赢得了学生的站立，是您用死的力量指引着我们生的方向。亲爱的老师，您面对灾难，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您张开双臂，就是我们的上帝。……地震毁掉了教室，废墟铸就了您刚强的师魂。灾难摧毁了校舍，黑板上刻下您不朽的板书。您的名字，比太阳还要灿烂！您的师德，将永远迸射七彩魄的光芒！

或者，明年的今天，日本也会召开一次隆重的抗震纪念大会。那就再为菅直人写一篇讲话稿：

2010年3月12日，这是全体日本人民都永远记住的时刻。山崩地裂，江河翻腾，人神共泣，天地齐悲。然而面对灾难，日本没有眼泪，有的只有怒吼、坚强和勇气，以及在战天斗地中爆发出的无限豪情和无比自信！

请看看那片灾区，请看看我们的十万官兵，请看看我们的万千志愿者，请看看那些废墟上忙碌的身影，请看看那些丧妻失子仍在抢救生命的人们，请看看那不断创造生命奇迹的幸存者，请看看三亿大和儿女的吼声。它见证了日本自民党、日本政府、日本人民的勇气、坚强、信心和智慧，它再次锻铸了日本人民全新的时代精神。

多难兴邦。日本人民承受了太多的“天难人非”，但日本从没倒下，人民从没屈服。日本是打不倒、压不垮的，日本人民是不可战胜的，日本必将更加兴旺发达。在这场世纪大灾难中，我们在世界人民面前，在人类历史上扬起了一面大旗，这就是“日本精神”，是更坚强、更奋进、更自信的日本民族的精神力量。它向世界昭示，日本将更加坚强，更加自信，更加坚定地走向工业化、现代化，必将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

当然，这稿子大部分抄袭而来，可能不合胃口，甚至是驴唇马嘴。毕竟人家的校舍至今还作为避难所挺立着，而这个首相则很可能等不到明年的今天就下台走人了。

于木鱼宅

2011-3-16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