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冬和夏天他们告别之际,唐中岳在办公室里整理从渔村回来后的照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记忆又回到了那个渔村。夏天和阿布争抢一碗菜的情节,阿布妈妈和阿布斗嘴的情节,韩冬坐在沙滩上看海的孤独背影,这一些并不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而是他真实经历过的。翻看一张张照片,更多的是一种想念,想念那里的人和事,想念阿布、阿布妈妈和那群可爱的小朋友以及那个眼里只有韩冬的夏天。他的目光触及照片,发现所有的照片里都有她的倩影,所有关于渔村的记忆里都有她的名字,他终于明白自己念念不忘的,或者从一开始就已经喜欢上她了。当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好想向全世界宣布,唐中岳也有喜欢的人,也可以品尝爱情的滋味。唐中岳受伤的时候也有可以拥抱的人了。他多想马上飞到渔村,告诉她,可是现在不能啊,还有一个项目要和投资商洽谈,只能等到一切事情都宣告结束后才能去找她了,他对着屏幕中的她,自言自语道,“夏天等我。”
门外响起敲门声,他将文件夹关闭,整理一下情绪后,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签字笔,握着,眼睛盯着下属送上来的月度预算报表,头也不抬,他都知道是谁进来,不用说也知道,那几个投资商已经到了。他和他之间总存在着一种不用言语的默契,假如他是个女生的话,也许会上演上司与下属的爱情悲喜剧。可惜他的助手是个男人,更可笑的是他还是个gay,不过最好笑的是有次一时兴起和他一起去同志酒吧,居然撞上相识的人,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父亲耳朵里。他虽然生气,但也无奈,谁让他是唐家唯一的血脉,苦口婆心的劝说后无效,他也只能任由自己了,只要不胡搞不乱来,这是他对儿子最低的底限。不过这样也好,他这个假gay可以让那些狂蜂乱蝶识趣地知难而退。可是遇见夏天,进而喜欢上夏天,是个美妙的意外,这样的意外,他只想要一次,就这一次已够他回味一生。
他和他的助手俩人拿着准备好的资料一起走进贵宾室。如果说在渔村,他展现的是一个喜欢摄影,愿意亲近大自然,被小朋友们喜爱着的大哥哥形象,那么现在的他则展示出一个男人对事业追求的野心和对行业精准把握的信心。他在这方面的专业性无人能企及,他的每一句话都能换回投资商们的点头称是。原来一个男人认真起来也是很有魅力的。双方谈到最后达到共识,只见对方的老板伸手握住唐中岳的手,“唐总真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甘拜下风。”转而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阿泽啊,你可得多向唐总学习啊。”年轻人连忙接话,“爸爸教训的是。”继而又对唐中乐说,“唐总,你可得好好提携我哦。”
“郭董,郭总,你们太客气了,是我要向你们二位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他边说边抽出被握住的手。
“哈哈……你啊和你爸爸当年一模一样,一张嘴从不饶人。”他边笑边在其他人的引导下去餐厅吃饭,席间还喝了不少酒,等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
唐中岳在车里告诉助手和司机,送他回家,下午就不去公司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就发邮件或送到家里来,他可不想以这副尊容去面对他的下属们。交待完后,他换了种令自己舒服的姿势后,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空闲时光。司机和助手也都不敢吵他,车内一下子安静许多。车子游走在这座城市里,人,如同蜗牛一样背着它那沉重的外壳一步一步往前爬。
下一刻,唐中岳他们的车子已经开到他家的花园小洋房前,司机和助手俩人合力把他从车里抬到院子时,正好遇见正在浇花的唐董事长。他们把唐中岳架到客厅后就回去了,唐董看看,觉得还是先倒杯水给他和会比较好。斜躺在沙发上的唐中岳,满脸通红,两道剑眉显得愈发突兀。他用力扯松领带,解开上衣扣子,好让呼吸可以顺畅一点。唐董把杯子交给他的同时却被他用手一挥打翻了父亲手里的杯子,嘴里还叫嚷着难受。唐董叹口气,“不会喝就不要喝那么多。”
他将身体支撑起,“你以为我愿意啊,这叫身不由己。”他看向他,突然放声大笑,“你不懂的,跟你说也没用。”说完他起身,拒绝父亲的搀扶,宁愿自己摇晃着身体,走去房间。唐董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神中夹杂着伤感、无奈与心疼等情绪,心说,我怎么不会懂得,可谁让你是我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是这样的命运,再反抗也是徒劳。我已经做出很大的让步,不再关心你的感情,也不再怀疑你的性取向,难道你就不能理解下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吗?此时,他站在儿子房门前,轻轻推门进去,看着儿子的睡容,眼里已然满是慈爱,或许只有这个时候,唐董才会表现出一副慈父的样子。而唐中岳完全秉承了他的性格,只有在父亲生病住院时,才会表现出那种害怕失去亲人的软弱来。在平时父子俩总是针尖对麦芒,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人,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呢,难道危急时刻才能表现出父子情深吗?生活本来就很简单,只不过是人们把生活复杂化了,就连感情也是一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着,夏天、唐中岳、阿布、韩冬,他们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交集。夏天的夏天因为出现唐中岳和韩冬而变得有点不一样,他们两个虽然远离了渔村,但夏天的心似乎也跟着韩冬离开了。此时的夏天正在思念着韩冬,而彼时的唐中岳因为项目终于可以告一段落而感到一阵轻松,还告诉助手说,想要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压抑。可这只能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自从接手公司后,他就已经没有多少私人空间,所以像现在这样能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他自觉是要烧高香,拜阿弥陀佛了。他加大马力,为的只是快点见到日夜思念的那些人……
大海、沙滩、海浪、礁石,我来啦!将车停在渔村入口,脱下鞋子就想冲进海水里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泡。此时的唐中岳心情是无比欢悦的,老远就瞧见阿布妈妈,他大叫着冲向她,“阿布妈妈!”正在打扫院子的阿布妈妈听见有人叫自己,手搭在额头上望向远处,只见一个年轻人张开双臂迎向自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布妈妈,我太想你了。”
“是中岳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对于这个热情的年轻人,她的心里始终存有一丝好感。唐中岳放开阿布妈妈后,忙不迭地问她最近好不好,还有阿布他们怎么样了。他也有一点疑问,怎么没看见阿布、夏天他们。后来在阿布妈妈的叙述下,才知道自从自己走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夏天因为想念韩冬而离开渔村去找他,阿布因为立志要保护夏天也跟她一起离开……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难道和夏天真的应验了那句有缘无分吗?离开、留下、回来、离开,这就是自己和夏天的那段似有似无的情愫吗,我真的要徘徊在这扇门之外,这就是我所愿意看见的,自己对什么事都很有信心,相信可以掌控住所有事情的发展,可是对夏天,他无法掌握,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了,但一转身,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她。他以为自己离她很远,可是转角却遇上她。有个声音在说,趁还没开始,就让这一切停在这里,你的假gay身份不是为了等她的出现,而是为了另一个你还没遇见的女孩,那个女孩或许才是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女。
没有阿布和夏天的渔村,虽然还有阿布妈妈在,但那种感觉不一样了,那些快乐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走在沙滩上,这里他曾记录下一个女孩对另一个男孩的暗恋,他看着她犹豫的双脚,感受着矛盾的心里,曾经,他、她、他,是一条奇怪的直线,可是,现在直线没有了,只有一个点独留在沙滩上。第二天他就向阿布妈妈辞行,带着复杂心情回到都市森林里继续他的事业。不过极具戏剧性的是,就在唐中岳离开后不久,夏天却突然回渔村了。俩人可真有点像宝玉和黛玉,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上天总是会在你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望的时候偏又给你希望,在你置身云端时却又重重地将你摔下,这是唐中岳目前最真实的心情写照。虽然公司有车,他也有专职司机,但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公车,更喜欢在人群中穿梭,这也许和他住在乡间的童年也有所关系吧,他是在即将读高中时才回到唐家,在那之前,他和外婆一直都住在乡间,后来外婆在去世前,交给他一张旧照片,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唐氏企业的老总后就断气了,安顿好外婆后,凭着这张旧照片一路找,终于找到了父亲,从此开始有钱人的生活。
下班后,唐中岳并没有让司机送自己回家也没开车,他像所有的上班族一样走到公司附近的公车站等车,然后在某个站点下车,接着他就走在这条他最喜欢逛的街上,在街的尽头有菜市场也是他最喜欢逛的,在那些人身上,他总能找到外婆当年的影子,对这里的一切,他感觉是那样亲切,和大伯、大妈聊天,仿佛就在和外婆聊天一样。就在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跃入他的耳朵里,不管菜市场有多么嘈杂,但这个声音他依旧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没错,是她!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夏天!”
“谁啊,别烦我!”夏天正为了两块钱和卖菜大妈争论,冷不丁的有人叫自己名字,想都没想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但转念一想,这个声音好熟悉啊,该不会是……她扭头对上唐中岳的眼睛,“呵呵,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夏天,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把全世界要翻遍了。”他急着向她表达自己的找寻她的心情,“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那个,老师在家等我呢,我先回去了。”
“老师?你们两个住在一起了?”在还没得到她亲口证实之前,他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但是听到她的回答后,他的心彻底碎了,剩下的只有祝福她找到想要的幸福。她满脸感激地看向他,可是她不明白,他要的不是她的感激而是她的爱情,但她的爱情留给了她的老师。同样的他也不会明白此刻她的心情,她骂自己,这样很好是不是,你完全可以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和老师在一起,难道为了自己的倔强,倔强到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唐中岳和夏天的爱情还未出生就已经扼杀在胚胎中,他们分手了,在菜市场里,连分手都不那么浪漫。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着,夏天在都市里的生活远没有在渔村里来得那么自在。这里没有家乡的风中那咸咸的海水味道,也没有渔民们欢唱的渔歌,唯一的安慰或许是身边还有阿布在,但阿布有一天也会娶妻生子,有一天也会离自己而去,那个时候的自己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抬头望向天空,怎么连都市的太阳显得那么灰暗,没有海边那样灿烂。虽然心里有几分悲苦,感叹世事弄人,感叹自己命运的无常,但面对别人,她依然微笑。她看着两枚戒指,问自己,真的可以找到专属的幸福吗?
如果不是一场始料不及的车祸,或许夏天、唐中岳、阿布以及韩冬他们真的不会再有交集,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然而,因为车祸而牵扯出夏天的病情,因为车祸大家又聚在了一起。那天下午就在他去蛋糕店找夏天的路上,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没有来电显示,接起,原来是医院打来的。阿布无法确信自己会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夏天怎么会出车祸,不可能的嘛,想想都知道了。好奇怪,这条路明明不是去夏天店里的路,这条路是去医院的路耶,我怎么会往那边去,可恶的双脚,可恶的大脑,难道你们都不听我的命令了吗?夏天,可恶的夏天,你什么不好玩,玩车祸!你要我怎么跟我妈说,怎么跟奶奶说,怎么跟老师说,怎么跟关姐姐说,怎么跟夏爸和夏妈说?
阿布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正在给夏天做手术,看着墙上的手术灯,他掏出手机,一一拨了电话。
正在收拾屋子的阿布妈妈一看到是儿子的电话,还没等他说话,她就先劈头盖脸地一顿训,“不是告诉你了吗,没事不要老往家里打电话,这不是浪费钱吗。”
“妈,夏天出车祸了,人正在抢救呢。”
“什么……”电话从阿布妈妈的手里滑落,夏天出车祸,怎么会这样,阿布妈妈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人差点晕过去。老天爷啊,你都坑了夏天一家,现在连夏天你都要夺走吗?来不及细想的她,锁上门,匆匆赶去镇上,坐车去她一年中都难得去一两趟的大城市。
每到月初和月底是唐中岳最忙的时候,除了要听取各个部门经理们的报告外,还要向董事局的各位董事大佬们报告公司的运作状况,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商场,但既然答应父亲继承企业,成为企业新的掌门人,就要负起这个责任。当然这个责任并不是为了那些只吃干饭、只拿股份的董事们负责,而是为了公司这么多员工负责,万一真的有一天公司倒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庭就要面临着再次就业的压力,况且他们中的有些人是已经把公司当成了家,在这里他们贡献了自己的青春,他要对得起“总经理”这三个字,所以就算再累,也一定要撑住。
父亲常说这个家里太冷清了,需要一个女主人和一个小朋友,这样笑声也可以多一点。每到这个时候,他只能苦笑道,他的儿子都已经是个gay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爱呢。父亲则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个假gay,只要勇敢的跨出这一步就会迎来爱的春天。他哈哈笑道,要想抱孙子,还不如让在美国的妹妹早点结婚呢,她可是个标准的结婚狂,但却总是与爱情失之交臂,但她依旧乐此不疲。对于这一点父亲总说妹妹比自己强,至少她有这个勇气去争取,而自己连勇气都没有。关于此,他不想和父亲争辩,他不是没勇气,只是他想要的爱情因为夏天的一句“老师还在家等我”而戛然而止,他唯有退出,其实祝福不也是一种爱吗。他等所有的部门经理出去之后,才揉揉有点酸痛的太阳穴,手机不偏不倚的响起,看着阿布的手机号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你好!”
“中岳,夏天,她……”他一听那头焦急地声音就知道是阿布,“对不起,我很忙。”
“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来趟医院,夏天她出车祸了。”
车祸!夏天出车祸!阿布的话从来都想一枚重磅炸弹,不把人炸晕,誓不罢休。这次,该不会又是阿布胡诌出来的吧。他不会相信也不愿相信,但心怎么会这么疼呢,硬着心肠,狠着心说,“我想她并不需要我陪在她身边吧。”不理阿布的请求,强行挂掉电话,将头埋入双手中,直到助手出现在会议室里。
拿着教案从教室里出来的韩冬还未把屁股坐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这首来电铃声还是刚和小关谈恋爱时她给自己设的,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没换。自从渔村回来后,他是想把它换掉的,可是因为工作忙的关系也就一直都没换。他想想都觉得好笑,一个音乐老师怎么比得上主课老师或者是班主任来的忙碌呢,这个借口还真是好笑啊,看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有点疑惑地,“喂,你好。”
“老师,我是阿布。”
“阿布,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我和夏天都在市区呢,我们想要找你来着,但都一直找不到。”
“傻小子,我不是留了手机号码给你们吗?来了也不打电话给我。”
“老师,不说这个了,你能来医院一趟吗?”
“医院?”韩冬有点疑惑,但马上就想到是夏天出事了,“是不是夏天的病?”不敢想象,他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夏天,出车祸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布因为终于听到一句关心的话,强忍的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在电话里哇哇大哭起来。
“阿布,不要哭。你告诉老师,你们现在在哪家医院,老师现在就过去。”
那边阿布抽泣着告诉韩冬他们的医院,他挂下电话后就急急忙忙的出门,连撞了好几个人,学校的老师和学生都觉得奇怪,韩老师的神情看着有点不对劲。他坐上出租车,跟司机说去人民医院,路上一边催促司机快点开,一边暗想,夏天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撑住啊,你不能有事,知道吗。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出租车驶入医院广场,他付完钱后,匆忙下车,急匆匆地赶往手术室和阿布会合。此时,阿布妈妈也到了,三个人全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三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焦急地等待后,终于手术室门上的灯暗了,最先出来的是护士,然后是主刀医生,三人冲上去看着摘下口罩的医生,期待能听到那个可以令自己心安的答案。医生不负众望,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但也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命保住了,但需要赶快找到合适的心脏,不然生命堪虞,另一个消息是眼角膜破裂,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是个盲人!说完,医生就从他们中间穿过。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一种结果,现在阿布还算有点清醒,他说,最要紧的就是要找心脏源和筹集手术费,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帮助夏天。这个时候也只有阿布最能了解夏天,他知道,当她醒来时最想看见的人就是老师。他把母亲叫出病房外,说是一起想办法筹钱。病房里只剩下面色苍白虚弱的夏天和双眉紧锁的韩冬,现在的他心里只有夏天不会再有其他人,夏天,你一定要撑过来,那么艰难的日子你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样可以的。你从小就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一定不会在死神面前这么快认输。大家都在为你拼命,你也一样,知道吗。虽然他的心愿是美好的,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向要命运低头,还是她觉得太累,她的心脏一度停止跳动,全靠医生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虽然如此,院方还是向他们下达了病危通知,让他们尽快找到心脏。阿布除了在网上发帖求助外,就是向各大医院打听是否有合适的心脏。阿布妈妈终日以泪洗面,她不明白,夏家一家人都这么为何要遭受此劫难,老天爷你可真是不长眼,让好人受难坏人逍遥法外,你还算是老天爷吗?
日历翻到了阿布去窗口交费的这一天,当他把钱拿给收费员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替他们交了。有睡呢?是老师吧,一定是老师。阿布为自己加油打气,阿布你要加油噢,你可是夏天最坚强的后盾之一,不可以气馁,知道吗?加油!连日来的奔波和辛劳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在他体内重新充满了力量。然而事实并非阿布所想的那样,原来那天唐中岳虽然拒绝了阿布的请求,他还是让助手透过各层关系网查询全市各大医院有没有收治过一个叫“夏天”的车祸伤者。
“查到啦!查到啦!”助手连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换作平时,他早就骂人了,不过依现在的情形看,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他只想知道结果。
助手将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到桌上,“就是这里。”他拿起纸条二话不说就要冲出办公室,助手在他后面告诉他还有个项目要谈,他拉着门把手,回头,“生意重要还是人重要?”说完就打开门出去。他从未见过他失控过,或者当他以自己的摄影生涯作为作为交换条件时,他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唐中岳,无奈之下,他只有帮他改天再约。
当唐中岳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到医院时,看见韩冬正抓着夏天的手,此时的他就像当初夏天看见韩冬坐在沙滩上,想过去又不敢,既矛盾而又犹豫的心情。那个时候,自己还笑她是个胆小鬼,可今天的自己不也是么,进去了,但握住她那双手的始终不是自己。他不愿给她压力,所以当她告诉他,她选择老师时,他就笑着和她分手。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她,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疼,也许以后都只能默默关心你了,或者父亲的话是对的,自己没有妹妹那么有勇气。他带着一股难言的隐痛来到夏天主治医生办公室,询问她的情况。在医生那里,他了解到她的情况远非他想象的那么乐观。
笨蛋夏天,你还当我是朋友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打算一个人撑到什么时候?心里一直暗骂夏天的唐中岳,泪水却在悄悄滑落,他觉察到自己有所失态,连忙调整下心绪后问,“对不起,医生。我想咨询下有关器官捐赠以及配型方面的问题。”
“器官捐赠是……”医生开始从专业的角度向他解答问题,而他认真的像个学生,生怕漏掉一个字,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着。当他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在去化验室的路上,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也是沉重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你出来陪我好不好?”那边有点犹豫,他又说,“你来医院接我,今天就当是给你放假了。”说完挂掉电话,他明白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开车,若是强行开车肯定会害了许多无辜的人。现在的他只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可是却发现记忆中没有这样一个,他只能找助手了。转身拿着化验单走进化验室……等他出来时,助手也已经出现在医院门口。
“我们去喝一杯吧。”他一说完就把钥匙交给他。自己则坐在车后座。
“那……去哪里?”
“就去我们常去的酒吧。”那里虽然是同志酒吧,但他偶尔也会去一下,那是个聊心事的好地方,而且也是助手的朋友开的酒吧,隐秘性也会高一点。助手没说话,径自开车前往酒吧。车在一间写有“close”牌子的门前停住,俩人一起进入,只见吧台上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冲他俩打过招呼后就带着他们到vip包厢。
在包厢里,唐中岳仿佛就是在交代自己的遗言一样。助手被他的反常举动吓到了,夺下他手里的杯子,将杯子放到桌子上,说,“总经理,你不能这样。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唐中岳眼里噙满泪水,笑着说,“男女之间的感情,你不懂的。”
“谁说我不懂了,虽然我喜欢的是男性。”助手看着他,“当然啦,这点你早就知道的,而且你又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一类型,所以你不用害怕会被我缠上。”他尽量想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但也许是被老板的情绪所感染吧,他竟也伤感起来,“我知道啦,我的玩笑并不好笑,但我想告诉你,虽然我喜欢的是男性,我完全能明白你的感受。”
“我知道其实你的才能并不在我之下,让你做我的助手,真是委屈你了。”唐中岳由衷地说道,“如果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照顾一下我爸,他这个人呢其他的都还好,就是有点固执还有点脾气,所以他如果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公司里的事情也请你多费心了,有几个项目你随时盯着,知道吗。”
“在你手底下工作真的很快乐,虽然有时候你的脾气就跟董事长一样固执,但你是个好老板。”他说这些也是由衷地。就这样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一直聊到华灯初上,他们俩才慢悠悠地从酒店出门,然后驱车回到唐中岳的家。
唐中岳晃悠着身体打开父亲的门,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又是一阵心酸,爸爸,请原谅儿子的不孝吧,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再尽孝心吧。在父亲床前蹲了一会儿后就回到自己房间一头倒下,如果能这样沉睡不醒该多好,他突然有点羡慕夏天,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躺在医院里,是不是也会有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保密就能保得住的,就比如夏天的病,比如韩冬和唐中岳的器官捐赠,唐中岳所支付的手术费,当这些被暴晒于阳光下时,并非像泡沫一样升华为我们需要的空气,而更像坚硬的玄铁,可以打造出最佳的冷兵器。这对于唐中岳、韩冬甚至阿布来说都是很特殊的一天。
办公室里的唐中岳正在等待医院的配型结果,外面的天气依旧阳光灿烂,而他的心情却怎么也灿烂不起来,今天是决定生死的时候了。他的心情显得异常紧张,奇怪了,当初在美国做毕业报告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医生告诉他,与心脏的配型并不成功,但可以进行眼角膜移植。太好了,这真是一个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不能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生命,但可以用我的眼睛让你重见光明,这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走向大玻璃窗前,望着犹如蚂蚁一样的汽车和人,心说,好好看看吧,以后你都无法再看见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了。心里另一个声音在问他,这样做值得吗?值得,只要是为了夏天,就算付出生命都值得,现在只不过是让我看不见而已,比起那些一出生就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已经幸运的许多,我真的很感谢造物主让我能有这个机会可以为夏天做一件事,想到这些的他,心情变得出奇的好。
同样的天空,不同的心情,阿布现在的心情用“惊讶”二字也没办法表示。他和阿布妈妈还有老师,他们三个人轮流看护夏天,而他对夏天的情谊也让他的一个女同事对她芳心暗许。这天,她终于鼓足勇气对阿布说,“我想和你一起照顾夏天。”这无疑是对他进行了婉转的表白,但粗线条的阿布怎么会了解女孩家的心事,除了夏天,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我知道啊,你不是一直都有和我一起去看夏天的吗?”阿布实在搞不明白今天的她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神情都是怪怪的,“你怎么了?没发烧吧。”伸手就要碰她的额头。见过神经大条的,但没见过这么大条的,女孩气得不想理他。他见她不理自己,“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医院了。”说完就要出门,但被她叫住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他的语气中含有很大的不耐烦。
“我喜欢你啊!”女孩看着他抓住门把手,在他后面喊道,当然她的话也引来所有人的侧目,也让阿布霎时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立在那里。女孩走过去,轻轻挽起他的手臂,“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扛了,你还有我呢。”他扭过头来,对上女孩真挚而又深邃的双眸,这一刻,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或者答应或者什么都不做。阿布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天也会遭遇爱情,因为在他心里完全没有自己,只有夏天,因为他说过,他要做夏天一辈子的护花使者。但是他忘了,有时候善良的男孩是最容易吸引女孩的,善良的男孩也会和美丽的爱情相遇,当爱情来的时候不要去想其他的,好好相爱吧。其实,阿布的爱情和成为夏天的护花使者并不相悖。他和她的情感是纯净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感情更像一家人。然而神经大条的阿布不会发现这一点,他单纯地就想做夏天诉苦的对象、快乐的分享,以至于差点让他错失一段美好的爱情,就像他现在这样,“我……我……我要去换我妈妈的岗了。”说完轻轻拨开女孩的手,大踏步地离开。
女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喊道:“阿布,不管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这辈子我都缠上你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就是你身上怎么都甩不掉的强力胶!”阿布边听边跑,女孩看着他跑动的身影,笑了,她相信有一天她一定会让他爱上自己的……
夏天的角膜有着落了,有一个女孩向阿布告白了,唐中岳可以为夏天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四个年轻人中的三个人都有好消息,唯独韩冬拥有的却是一个坏消息,但是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一个好消息。就在同一天下午,阿布接到了从急诊室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位韩先生要见他,他还在奇怪是哪位韩先生要见自己,但人家都说了,要见自己,他只好打电话给老妈,让老妈辛苦一下再来趟医院,他则去急诊室。
他无论都不会想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会是自己的老师,他哆嗦着走到老师跟前,颤抖着握住老师的手,还没开口,泪却流了下来。韩冬似乎有所感应,努力睁开眼睛,用力拔掉罩在脸上的氧气罩,扯出一丝微笑,“阿布你来啦。”
“老师,你怎么会躺在这里,你不是在学校的吗?”阿布至今都无法相信,老师会躺在医院里。
“阿布,不要哭,好吗?听老师把话说完。”
“嗯。”
“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我在支付夏天的医药费,其实不是我,是中岳。他一直都默默地在关心着夏天,是我们误解他了,要是下次还有机会遇见他,记得要向他说声‘对对不起’知道吗?”他看着他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阿布,老师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答应老师替我向夏天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夏天因为我而失去对生活的热情。”此时的阿布除了点头再也没办法说话,他看着他哭着点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老师!”阿布抱着韩冬躯体大声叫了出来,屋外早已等候的医生和一位老者一起进来,老先生说,我儿子生前签署了器官捐献文件,他尊重儿子的选择。然而阿布死死抱着韩冬的身体,不让任何一个人触碰,最后还是医生强行将他拉走,他看着他被推入手术室,自己却无力阻止这件事情发生,这样的痛,没人可以体会。就在他站在手术室外的同时,因为韩冬和夏天配型成功,也就是说夏天有救了!手术室里的两个人都是自己最爱的人,一个被医生解剖,然后将器官一个个取走,另一个被医生摘除坏掉的心脏,然后把老师的心脏按上,使得重新跳动。为什么?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安排,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局吗?面对这样的情景,阿布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又或者二者都有,他问母亲,阿布妈妈得知是这样的缘由,她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算睿智的夏奶奶在场,她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吧。阿布和母亲俩人站在手术室外,一直等候着手术的结果,墙上的手术灯灭了,医生终于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夏天的命救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后的阿布妈妈却突然晕倒了,阿布连忙和医生们又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到诊断室,所幸并无大碍,是由于之前神经太过于紧绷,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阿布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他走到监护病房外,看着里面的夏天,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醒后的问题。她醒来后,一定会问,老师呢?老师去哪里了?为什么没看见老师?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向自己射过来,自己能招架得住吗?会不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半点信息呢,到那个时候,夏天能承受得住吗?此时的他好想有个人给自己出出主意,他又一次拨通了唐中岳的电话,但是唐中岳又一次拒绝了他,这个唐中岳在搞什么鬼啊,为什么要拒绝,他难道不想夏天吗,不想知道夏天现在怎么样了吗?
时间又过去了一点,夏天终于醒过来了,但是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我为什么看不见东西,是因为睡得太久,忘记张开眼睛了吗?她用力眨巴了下眼睛,但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她的双手乱晃,“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夏天,你不能太激动,你的病才刚好,不可以。”
“阿姨,你告诉我,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眼睛因为车祸而导致眼角膜破裂。”阿布机械的说出被阿布妈妈极力隐瞒的事实,换回母亲责备的眼神,也许说出真相比隐瞒更好吧,因为隐瞒需要一个个谎言去维护,然而谎言到最后还是会有戳破的时候,那个时候打击回来得更大吧,虽然直到真相的她会很痛,但那种痛是一时的,她终究会适应这黑暗的世界。听到阿布如此说的夏天愣了一下,她表现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害怕,阿布和阿布妈妈多希望她能歇斯底里一回,但她没有,她睁着无神的眼睛问,“你们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们一定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不相信你们的话,老师,在哪里?我要听老师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她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挣扎着要下床,说是要去找老师。
“老师在你的身体里。”为了阻止夏天乱动,阿布不小心说漏了嘴。
夏天果然停止,愣在那里,“什么意思?什么叫‘老师在你的身体里’,阿布你告诉我。”她抓着阿布的手质问他。阿布见再也无法隐瞒,他不管母亲是否会怪罪自己,“好啦,我都告诉你。”阿布将韩冬去世并把心脏捐献给她的始末全都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如同导火索一样,“砰”得一声爆炸了,夏天再也无法承受这些消息,她彻底爆发,医生们见状连忙给她注射镇静剂,好让她可以安静下来,并把阿布和他妈妈赶到病房外面而且还警告他们如果再有让病人有情绪上的波动,他就不让他们两个继续探视夏天。
站在病房外的阿布和阿布妈妈一脸的心痛,阿布妈妈埋怨儿子不该说出真相,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骂他说话做事从来都不经过大脑,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一番谈话已经被前来看望夏天的唐中岳全数听在耳朵里。如果换做是别人的心脏,他还可以接受,但那是韩冬的心脏,为什么给你生命的人不是我而是韩冬。韩冬,难道你不知道吗?夏天爱你如生命,你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她,韩冬,我恨你!面对这样的情景,他唯有黯然离开,但他不知道当他回到家时,还有一场风暴正在等待着他。
原来,唐中岳的助手一次与唐父的谈话中,一不小心说漏嘴,让唐父知道了这件事。此时的他正生着闷气坐在家里等待儿子,而远在美国的女儿也被他紧急召回,他怕自己一会儿说服不了儿子,想让女儿帮忙一起劝。屋内父女俩坐在沙发上,屋外的唐中岳则掏出钥匙开门。一开门就见到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在,有点意外。
“你们都在啊。”他慵懒地坐下。
“你还敢回来!”
“我怎么不能回来,这里可是我家。”
“中岳,我不反对你拿钱出去帮助一个女孩,但你也不用为此搭上你的眼睛吧。”
“你都知道了?”他有点奇怪,但马上想到一定是助手告诉他的,“这个小高,不是说了是个秘密了么。”他在心里暗骂助手。
“你不用骂小高,是我逼他的。”知子莫如父,这句话一点没错。唐董总能轻易说出儿子心里所想,这或许就是父子连心吧。
“没错,我是要用我的眼睛换她重见光明。”
“儿子,你有想过你的将来吗?”
“我没想过,只要能让她重见光明,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他看向妹妹,“悦悦,你懂的。”
他的妹妹原本想要向父亲那样阻止自己的哥哥不要做这个手术,但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她读到了深情,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孩动过真情,就算别人误会他是个gay,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来没有当真过,但这次真的不一样了,她突然觉得哥哥好可怜,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的眼睛……可是想想父亲,话到嘴边依然是,“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这么做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为了那个女人,你难道就忍心让爸爸忍受那份伤痛吗?如果你和那个女孩的心脏配型成功,你是不是打算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她的生命?”
妹妹的每一句话都直指他内心,虽然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在乎父亲的,可是想到父亲必须跟着自己一起忍受那份黑暗世界里的孤独时,他就觉得自己是自私而又绝情的,更是不孝的,可是这又能怎么办,自己那么爱她,他突然能理解母亲为什么不去找父亲的原因了,因为爱,所以当她得知父亲在另一座城市里已经娶妻生子,她就宁愿自己承受这么孤独也不要去打扰父亲的生活,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保守着这个秘密。如果不是外婆的突然辞世,或许自己和现在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在为自己的生活打拼吧。他看着他们两个,“对不起,我必须要这么做。”
“你这个不孝的儿子。”唐董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状,“你如果敢做这个手术,我就跟你脱离父子关系!”唐中岳还想再说,却被妹妹阻止了,“哥,你没看到爸爸很不舒服吗?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不好!”说完扶着父亲去楼上,独剩下唐中岳一个人在客厅里。这场争论因为唐董的心绞痛而结束,但他明白其实事情并没有结束,他知道今后会有更多的风浪在等着自己,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天终于可以重见光明了。
他依台阶拾级而上,来到二楼父亲的房间,此时的唐董吃过药后,感觉好多了,“你想清楚了没有。”
“爸,你从小都不怎么干涉我的生活,这次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儿子的心情。”
“那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这个做父亲的心情,你能不能为了我而不做这个手术?”唐董眼神中流露出期待。
他表情坚定,斩钉截铁地,“不能!”
“滚!”
他在父亲的窗前跪下,含着泪说了句“对不起”后,就起身冲出房间。这边唐董心痛地含着泪水,那边的唐中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蹲在房间外掩面而泣……
离约定做移植手术的日子在一天天临近,但是自从夏天得知这颗心是老师的以后,她就开始变得自暴自弃,不愿再配合医生做各种治疗,本身这颗心脏和夏天的身体也出现了排异现象,如果夏天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么就算有合适的眼角膜,对她来说也是多余的了。她的这副样子令阿布妈妈心疼不已,无论她怎么劝,都不奏效,夏天依旧每天抗拒各种检查,她怪异的举动令医生突然意识到,她是在自杀,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医生把这个想法告诉给阿布和他的妈妈时,阿布妈妈惊讶不已,来不及细想的阿布冲进病房,后面跟着医生和阿布妈妈。
只见阿布把夏天的身体扳过来,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惊呆了所有的人。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打夏天,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夏天,一阵羞愧感向他袭来,“夏天,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个病人,我不该打你的,有没有打疼你。”从小没挨过打的夏天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巴掌居然是阿布打的,他是那个小时候会因为自己被坏孩子欺负而去他们拼命的阿布吗?他为什么要打自己,我有什么错,他为什么打我,难道连想去见老师的心愿都不能实现了吗?他不是最了解我的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她木然地摸着自己的脸,对阿布的问话不做任何反应。
阿布摇晃着她的身体,“夏天,老师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你骗我!”她捂着耳朵不愿继续听下去。阿布拨掉她的手并抓住不放,强迫她听下去,“夏天,你听好!老师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就像关姐姐一样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不是这样的。”夏天扭动身躯,想要捂耳朵,无奈手被阿布抓住不放,她张嘴咬住阿布的手腕。阿布忍着疼痛,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减轻痛苦的话,你就这么一直咬下去吧,“夏天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器官留给你吗?那是因为他希望你可以代替他好好地生活下去。好好保护好这颗心,老师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们。”听到这番话的夏天突然松口,抬头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用鼓励的眼神告诉她,不管将来会怎样,他和老师都永远在她身边,她不是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的身边有着许多的家人,为了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要好好活下去。听着这些话的夏天感觉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阿布,幽幽地问,“我还有爱的人吗?”
“有,当然有。你有我,有我妈,有村里的小朋友们,还有那个很喜欢讲鬼故事的大叔,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我们爱你,你不也爱着我们吗?不然你不会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一样保护着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了。”阿布的一番话仿佛一股清泉似得一下子灌醒了夏天沉睡已久的心,从这天开始,她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她的身体状况在逐渐好转,角膜移植手术也排上了日程,人们都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终于,这一天到了。身着病服的唐中岳和夏天俩人被分别推往不同的手术室里。在去手术室的路上,夏天的心里充满了感恩,对老师,对那个不知名的角膜捐献者,对阿布,对阿布妈妈,他们两个分别握着夏天的左右手给她加油打气一直到手术室。另一边,唐中岳的身边只有助手一个人,虽然父亲和妹妹没有到场,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至少这条最后的光明之路还是有一个人陪伴在左右,就在护士准备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唐董在唐中岳妹妹的搀扶下赶了过来,“儿子,爸爸不反对你的决定了,放心的去吧,我们都在外面等你。”唐中岳的眼里含着泪水,“谢谢你,爸。”就这样俩人被推进手术室,随着一阵麻醉剂打下去,他们都陷入了昏迷中……
一年后的夏天,渔村又一次迎来了众多的观光客。海边,永远是恋人们约会的最佳也是最浪漫的地方,夏天家的旧房子已经被改造成了观光旅馆,生意还算可以。拥有了韩冬的心脏和唐中岳眼角膜的夏天每天都努力的生活着,比以前更加热爱生命,仿佛获得了新生一样。与此同时,在韩冬经常坐过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子坐在那里望着远方,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在他身边还有一根导盲杖,他就是一年前捐献眼角膜的唐中岳,在他身后是阿布和他的女朋友——那个在餐馆里勇敢向他表白的女孩逗嘴的声音。“都是你啦,又被踩掉了,人家好不容易才堆好得耶。”女朋友嗔怪阿布不该踩掉好不容易堆起来的宫殿。“没关系啦,还可以重新堆起来的呀。”阿布仍旧一副“没关系”的腔调,他的没关系是所有都市人想要都要不来的平常心,身在都市的人们要的太多,他们早就已经忘了一颗平常心有多么的重要。
夏天微笑着看向打闹嬉戏的俩人,转眼就看见了沙滩上坐着那个白色背影,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中岳。”
“谁?”他拿着导盲杖站起来,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仍然不敢确定。
“我,夏天。我都知道了。”她夺走他手里的导盲杖,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你怎么这么傻?”
“为了你,我愿意。”他不想让她有负担,于是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很愚蠢,“我的意思是说……”
“大城市里没有家乡咸咸的味道。”
“是啊,待在大城市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是因为可怜他亦或是感激他,于是冲着大海说,“中岳,谢谢你!是你让我重见光明!老师,谢谢你,是你让我重新获得生命!我会好好爱自己,用心感受生命,我会当唐中岳一辈子的眼睛!”说完扭头看向唐中岳。唐中岳则冲着大海喊道:“夏天,谢谢你!让我又有了可以想念的人!”大海又是一路欢歌冲向岩石,仿佛在回应着他们的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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