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安静一会儿,不曾想心却被暖暖的风一挠变得痒痒的,长出毛茸茸的翅膀,扑腾着,想飞出巢去,飞向蓝天,飞向原野,飞向山岗。新村、公园,怯怯的报春悄悄蘸着柔柔的阳光,把一枝枝粉粉的蕾打开成一团团炽烈的花,草从土里拱出芽来,星星点点嫩黄托住莹亮的水珠。冷不丁一只蜘蛛当空荡落,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蠓虫。春,看来是关不住了;春,就这样悄悄的来了。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你看那河边的垂柳,这里一树那里一棵,爬满了柔柔软软的绿,飘过了婀娜纤巧的轻。“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树就这样静静地随意的站在河边,不拂雕栏,不倚画栋;脚下野草攒动,杂花纷扰。她就这样安静的站着,让风来把细枝吹成临空飘逸也好,吹成纷纷乱乱也罢;任燕子、麻雀、黄莺在枝条间快快乐乐的钻来掠去。她,就是柳姓人家的小女儿,美丽、腼腆、娟秀、鲜活,披一头多姿绿发,近水留影,在无意间染深河水,把河水也渲染成春天的颜色。
到处走走,到处可见藏不住的旖妮。茶花,缀着硕大的花蕾,欲说还羞的躲在深绿的枝叶里不肯出来;迎春,涩涩的东一朵西一束的不显山不露水;低头,只见海棠擎着襁褓似的初叶,认认真真,没有丝毫含糊;抬头,又见玉兰顶着画笔似的花头,胀鼓鼓的,昂扬向上,仿佛想画点什么。哦,用不了几日,这些花儿就会绽放她们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开出一朵朵或娇艳、或素洁、或响亮、或静雅的花,指引着寻觅春天的眼睛。花朵,就是春天的眼睛!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我本是生于乡野的人,对于乡间田地,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牵连眷念,类似于血肉相连的微妙情愫。在城市居住太久,难以接触到散发着泥土香味的地气,害怕在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台上那几支插在瓶里的无土无根的瓶花,日渐蒙尘且逐步干枯;总想到那青草如茵、菜花遍地的阡陌田园去走走,呼吸呼吸那未被工业文明污染的清新空气,去近距离感受春天的气息。
于是,驱车来到苏州新麓山,山不高,名不传,没有缥缈峰的依山临水,也没有天平山的幽深峻峭,更没有灵岩山的让人顶礼膜拜的历史遗迹。惟其如此,它保留了那份独立于红尘喧嚣的天然野趣。那天,天气晴明高爽,沿着山路蜿蜒而行,触目皆绿,山间的空气,散发出泥土的香甜,干净清凉,如纯净水一般。绕过一道弯,又来到一片地,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山风微拂,鸟声盈耳,真有些“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味道。随便找一地方坐下,几近潺潺的溪流,看远处宽广的太湖,看周围连绵的群山,看懒懒地阳光,看散散的浮云,于是尘俗之念轻轻飘远,往日的喧嚣浮躁被悄悄隔离,心就平了心就静了。
五岁的女儿从溪的那边走来,放下手中的风筝,折了一把柳枝,几条缠绕在一起,做成柳帽、项圈,再叫我做两只柳哨,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呜呜啦啦唧唧吱吱的吹起来,把个春天吹得个有声有色。“短箫何以奏,攀折为君思。”有多少人,往柳枝上悬挂了几多愁绪;“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又有多少人,把细柳辗转成千丝万缕的离愁别恨。以至于,有时看见杨柳想到这些句子,总觉很是沉重。可是,这些句子不及那绿枝嫩芽,跳跃在孩子的手上眼里,哪里还有有半点星点闲愁?它们是那样尽情,那样随意,都成了跳跃着的快乐的阳光。
有三五老婆婆,穿着蓝布碎花的衣服,左手拿一把镰刀,右手拎着一个竹编小篮,撅着身子在山野里找野菜,寻宝似的。小女儿走过去问,好婆【苏州话,奶奶的意思】啊,阿有野菜?婆婆们开心的笑:小囡囡【苏州话女孩子的意思】,宜在【苏州话,现在的意思】的野菜多是多的勒,又嫩汪汪的,灵是灵的啦【苏州话,好的意思】!炒着吃拌着吃包饺子、春卷都来赛格【苏州话,行的意思】。女儿也嚷嚷要挖野菜,屁颠屁颠的跟在几位婆婆的身后,没多久,倒真挖了不少野菜,猜想大多是老婆婆们的帮助,在地上堆了不小的一堆,什么荠菜、马兰头、蒲公英、车前草等等,一朵朵,一颗颗,鲜鲜嫩嫩,活活泼泼。捧上来,是一片片清新的绿;放下去,滑一道道油油的波。只是,小女身上到处弄得是泥,要给她清洗,她不肯,说要把春天带回家,听得我心里暖暖的。
下山的时候,看到一只白鹭,长颈细脚,道骨仙风,在溪边优雅地徘徊,我们不敢言语,放轻脚步,唯恐惊了这山间精灵,屏住呼吸,悄然而回,用心受领这自然的恩惠。
在春回大地的日子,我们走出城去,到大自然中去;我们把春天带回家,把自然的恩惠带回家。自然,是我们的来处;自然,亦是我们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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