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亮的小舟,白色的风帆缓缓地升起,直到桅杆的顶端。奶奶将牵着白帆的绳索牢牢地系在船尾的铁环上,稳稳的坐在那里,一手操着舵把,一手牵着绳索。不时的拉一下绳索,不时的推一下舵把。鼓足风力的白帆,一个劲地把小舟推向前方,它将喧嚣的码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两岸是一片的田园风光,芦苇青青,在夏风的吹拂下起伏波动,时而可见到野鸟从芦荡里飞进飞出。
小舟在江浪的滚动里超前驶去,驶向我的故乡。那里是河水环抱,绿荫蔽日,黑瓦白墙映于绿柳红花之间。几十间陈旧的老屋,大都是祖先留给儿孙唯有的财富。这里是黄浦江畔留存年月最长的渔民村落。几十条大小不同的渔舟聚集在纵横的河道里,俨然成了一支浩荡的船队。每当渔汛来临,几十张风帆一起张开,犹似一群飞鸟在飞翔。
幼年的我,在这支船队里渡过最难忘的一段岁月。那个年月,父母都在工厂里上班。父亲是奶奶的独生儿子,我是奶奶的长孙,理所当然是奶奶的心肝宝贝。奶奶她舍不得把我寄养在别人家中,于是就把我带到了船上,一来可以照顾我,二来陪着孤单的自己。
一根细细的棕绳牢牢的系在我的腰间,绳的另一端,扣在船舷的铁环上,这是船家管束儿女最安全的手段。每逢开航之际,我便被这不足两米的白棕绳牢牢的地栓在腰间,前走不到船头,后只能摸得舵把。闲着的孩子感受到的只是难受,只有东奔西跳才是孩子最大的快乐。
每当渔汛时,爸爸和姑姑也会来到船上,帮年迈的奶奶干上几天的活,只有此时才是我最高兴的。时而帮奶奶推几下沉重的舵把,不过,只是咬着牙跺着脚才能推动那么一点。时而又会帮姑姑去摇动那大木橹上的绷绳,一来一回的,扭动和迈出的脚步极不合拍,时时引出了奶奶和姑姑的笑声。当渔网收起时,我会高兴滴拍着小手,我会去捕捉滑不溜秋的鳗鲡,可总会让它滑溜而去。我会去抓活奔乱跳的大河虾,直到把它弄死为止。我还会捞起一只只鼓着肚皮的河豚,最终还是被爸爸扔进了黄浦江里。
我出身虽说是平常人家,可从不愁吃穿,奶奶的船上,不时有着时鲜的果品。夏日里尤为丰盛。南国的荔枝,果中之王。慈溪的杨梅,黑紫为上品。还有洞庭的枇杷,无锡的蜜桃,湘西的莲蓬,新疆的葡萄,三林的浜瓜,松江的十条金,应有尽有,接连不断,从初夏一直品尝到中秋。
幼小的我,时而拾起一串荔枝,摘下一颗颗果实塞进了嘴里。时而拿起一枝莲蓬,剥出一粒粒莲芯,吃的满嘴清香。时而又会将小手伸向舷旁,任江水冲刷,凉凉的江水滑过手心,凉意透进了心房。直到玩够了,直到把小肚皮吃的滚圆,我便把小脑袋枕在奶奶的脚面上,仰望着蓝湛湛的天空,看着那一朵朵洁白的云儿。波浪将小船轻轻地摇动,我宛如睡在一挂的摇篮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命运好似奶奶系在我身上的那根缆绳,将我的一生牢牢地栓在了船上,使我一生与舰船结缘。从学校毕业进江南造船厂,后又去过辽宁的渤海造船厂,还到过长江轮船公司做过水手,最后还在立丰修船厂工作。我把一生的命运,把一生的情感全都注入在船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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