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远房侄女来电，通知我说历经千辛万苦考上公务员了。笔试第一，面试第一已经知道，剩下的就是体检和保先教育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算过了。顺便问我有什么话要交待。

做叔叔的，能说什么呢？当然是赶紧祝贺。因为第一她爸不是李刚，第二她妈没当主[xi]，第三他长相平常恐至今尚是[ch*]女。唯一的优势就是大学时期勉为其难的入了党。就靠这一条，今天能有这个结果，也的确不易，尽管只是乡镇里一个清水衙门的小角色。且从这件事看，至少可以得出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国考并非处处暗箱，人人黑幕。

祝贺完了，问起以后的打算，侄女似乎还没从考题里走出来，还是那些努力学习好好工作进入角色为人民服务一类的老生常谈，好像我也是名面试官。叔叔听着，当然不能败兴的去跟她说什么还要学学“办公室科学”，尽快找对象相夫教子过日子一类的家常话，所以这通电话也就这样挂掉了。

放下电话，觉得还是有些话憋在肚里。

例如考上公务员就真的好吗？二十年前时髦官员下海经商，二十年过去是商人再上岸当官，再过二十年谁能说清会是什么？

还有，别很快忘了自己曾是大学生和硕士，有时间多看些书，不要很快把英语随饭吃了去，把科学随权力消化掉了。

再有，当好父母官之类的话暂且不说，至少要做到穿着官服说官话，千万不要让刁民抓了辫子。

更不要奢望寻觅什么“日后提拔”的捷径，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是一份不小的成就。

当然，即使没有这一切，最常规的事情，依然是公务员的生活，并非总是像这段考试那样令人勤奋紧张激动渴望，而只是日复一日的在一方办公桌上庸庸碌碌麻麻木木的半死半活，……

当然，这些话只是藏在心里，就算真的打通电话，还是说不出来。倒是把这些话想过了，回头要检讨一下自己，这些不会对孩子有任何裨益，而只能再一次说明自己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

要说自己的一生，也过了一半多。公务员虽没亲自干过，却也认识不少。眼光胜过脑袋灵活的，都是好同志，两天打不出一篇稿子来，并不妨碍提拔。而只会下基层写稿子的人，则永远只能下基层写稿子。

一天三转“上午围着领导转，中午围着盘子转，晚上围着裙子转”的干部，都是好干部，这说明他们已经进入了实质培养的梯队。

而发展到精神文明程度的“白天文明不精神，晚上精神不文明”，则已到了相当的火候，简直就要炉火纯青了。

而要逐步提高，修炼到这程度，势必要历练一番八卦炉的炙烤，阎罗洞的熏蒸，将良心抛弃，将爱心喂狗，将民心撕裂，将自我人格分裂，这绝非人人能承受的了，所以修成正果，练就金身的，永远只是别人。

“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只是极个别的榜样，前赴后继的贪腐勇士还在滚滚向前。保先教育也好，廉政宣誓也好，做廉洁操也好，参观监狱也好，该低潮的，还照样低潮。没信仰的，还是崇拜金钱权力。重温的誓言，还会当成讲稿复述一遍。当为人民服务变成了为人民币服务，当人民的公仆成为了人民的老爷，也就理解了从基层来的服务员倒更可能成为最难缠的小鬼。假如听说谁真的寿终正寝告老还乡了，倒是一件该实实在在庆祝一番的好事。

所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万寿无疆的领袖也要死去，千古赞颂的英雄也要归于平淡。做成蒋介石铜像的黄铜，一样可以铸造成历史罪人。倒是金瓶梅们，成就了一段千古传诵的文化传奇，只是你我都不想加入其中。生活在这个低生态级别的社会里，中国人的英雄与是非善恶无关。

不过，也许侄女倒可以学着毛新宇的样子说：由于我自己的努力，我当上公务员了。作为农民的后代，我感到压力很大。这一定是句实话。有它做底，怕这一辈子也出不了什么大格。

作为祝愿，这个倒是可以存在心底，等着兑现。

于木鱼宅

2011-3-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