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本无褒贬,因为人戴着有色眼镜,才使它们有了高下之分。例如让红色代表革命,让白色代表恐怖,让黄色代表下流,让黑色代表污浊。其实这些名词与颜色完全何干?倒是反过来,记得有个两会代表曾提过一个议案说要将“扫黄”改成“除色”,就算她说的其他都是废话,至少这一条倒颇代表了我的意见。或者遵循这个思路下去,很久以后终会拨乱反正,给所有颜色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公平的内涵。
一切的光加起来就是白,一切的光完全没有就是黑。要制造真正的白,和绝对的黑都很困难。所以世界上有标准的白板,专门用来校正白色的纯度,却不曾有真正的暗室,隔绝所有光线。所以我愿相信黑色更神秘,我愿意赞美黑色更纯正。
记得曾听过这样一条新闻,说一个镇子地处偏远,地光稀少,因而那里夜空的星星看起来最亮。这个镇子为保存这份星光,就更加禁止地面的任何人造光,因此夜晚就更黑。并要以此来申请“世界最黑自然保护区”的桂冠。但这个消息在网络上查了半天也没找到究竟是哪里。
关于印象里的黑,至今还很清晰。例如三岁那年奶奶死去的那个晚上一个人独处的屋子,例如初中三年前后十里独自一人半夜放学回家的路上,例如仿佛看开一切放弃一切决心撒手一切的那个漆黑的角落。它们的黑,一如儿时的夜,没有灯火,没有星辰,没有声音,没有影像,别说小小的我,就是高大的山峦,磅礴的林木,偌大的村庄和房屋,都笼罩在巨大的黑里。那样的时刻,睁开眼和闭着眼没什么两样。你用心看到的,只有两颗豆粒大小的眼眸,使劲的睁着,仿佛要用这两只徒劳的眼眸来看透这黑的海洋到底有多深多厚。
当然,我也知道,即使在这样的黑暗里,光明也始终存在着。因为当你盯着脚下的黑暗抬头,就总能看到天空的清澈和纯净。就在乌云压城的缝隙里,你总能看到几个璀璨的星光。就在你绝望撒手的一刹那,还是听到了一丝生命的呼唤。于是,这仅存的微光,就把黑暗撕破了,让心再次充满了踏实和温暖。
如今现代化了,那种彻头彻尾的黑的恐惧,已多年不再体验。西边的晚霞还没有消失,耀眼的灯火就点亮了城市的夜空。那种让人平和安静的秋虫的静谧,已被喧嚣的霓虹和昂扬的铿锵所掩埋。就是那遥远的星辰,也耐不得这世间的烦躁,悄悄隐身在幽暗的苍穹里不再闪烁。久违了,这些童年的朋友。永别了,这充满想象和梦幻的夜。
讽刺的是,有那么多人在用美丽的辞藻赞美着城市的夜色,用统一的标准来乐此不疲的点评夜景的魅力。因此,就有了全国夜景最美的十大城市,于是就有了香港、上海、广州、北京的动感之都,有了“乘坐渡海小轮欣赏维多利亚港的迷人夜色”的享受,有了“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的缠绵悱恻,有了秦淮河畔灯影迷离里的纸醉金迷,……只是在盯着这灯影辉煌,总觉得好像鸡舍里那些24小时不间断照射的射灯,只是鸡舍里的白炽灯还会让母鸡多产蛋,而五彩的夜灯却不会诞下哪怕一颗人蛋!
人类学会用火的那一天标志着文明的开始,人类烧光地球上最后一棵树的时候绝对是文明的终结。人类文明的起点已经很远了,而人类文明终结的日子,还远吗?或者到那时又会回归一个真正而绝对的黑的世界。
我歌颂黑暗。或者真正的黑,只有在黑洞才有吧。但遗憾的是,这样绝对的黑,人类无缘发现,更无缘亲历。要说这现实的世界上什么地方最黑?答案五花八门。
常人会说没灯的地方黑,但肯定不能说最,因为没灯的地方多着呢,要对比的正是他们。
小孩子会说大灰狼的肚子最黑,这不过是孩子的天真,因为很多时候人心比大灰狼的肚子更黑。
社会学家说“山西黑砖窑”最黑,可确凿无疑的是那里的白天也有明亮的太阳,而很多窑主还是共[chan*]党。
有人说拐卖孩子弄残沿街乞讨的丐帮帮主最黑,可说实话,他们也就是残害了一些人,这与动辄让几亿人互相残杀还说是革命,饿死几千万人愣说是自然灾害的黑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客观的说,刘文彩的水牢里应该很黑,但其实不然,因为这水牢本身都是虚构的。高大的监狱大墙里面并不黑,只要那里还能照耀法律的光芒。如果一定要一块很黑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保护伞”下的阴暗角落。不管是被文强保护的希尔顿饭店,还是被片警们保护的王斌斌们的黑砖窑。
你听:“我们去过的这些黑窑厂,都受到地方政府的保护。”这才是一个地方的黑根所在!只要保护伞不撤,那里就永远都不会有阳光,甚至镜子的折射都会被挡回来。
然而,黑白就这么容易被颠倒过来,一旦这些角落成了聚光灯的焦点,镜头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就都亮起来了,又是“全力”,又是“善后”,表演得淋漓尽致,忙活得不亦乐乎。好像他们根本就不曾是这些不见天日的黑根的部分须发,而代表着“救星”与“天使”的庄严和阳光。于是让人产生的错觉就是,这些黑暗的角落,并不黑,而是红光闪闪!
文强王文斌们完蛋了,可丐帮帮主们和他们的保护伞还在招摇。看图片上那些被打得皮开肉绽、神情木然、荷杖而行、步态蹒跚的童奴,不由想起了一个近乎荒谬的概念——地狱,阎罗的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关于这多彩的世界,已经太长时间变得如此单调。我被教的只是爱和奉献,宽容和感恩,从来就没有仇恨和嫉妒,疯狂和杀戮。面对这些,我已经习惯,已经适应。我能做的,就是不断容忍下去。但是,那些沦为童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孩子们,那些望眼欲穿,耐心崩溃,几欲全民拍摄的家长们,那些爱心尚存、良心尚在的公民们,何时能掀开这些黑砖窑、黑窑头、黑支书、黑官员、黑童奴的盖头,让那里也能照到星点太阳的光辉呢?
或许这日子也不会太远了,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依然多彩。我愿用我生命的脂肪来做最后一次燃烧,哪怕只照亮星点的夜空,那也是我生命的闪光。就在这刺耳的滋滋声里,请保留我一颗明亮的眼眸到最后,让我再看一眼这无边的黑。或许就在这最后的一瞥,会撕破这厚重的黑幕成一点缝隙,留给光耀的太阳来照彻!
于木鱼宅
2011-3-1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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