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年前,那时我20岁。我在我的湖南乡下老家的事儿。
初中毕业后,我告别了校园,回到了家乡的黑土地上,春种秋收,做了一个并不地道的农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的赤脚虽然踩在家乡的黑泥巴里,心,却飘到了遥远遥远的地方。那地方,叫做“城市”。那里,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那里的人,穿着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衣裳,坐着舒舒服服的椅子,喝着悠闲自得的咖啡,拿着稳稳当当的工资……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许多美丽迷人的妹子,那里有许多许多实现梦想的时光。
初二的时候,我迷恋上了写作,并立志要当一名作家。尽管学业重任在肩,我也徜徉在写作的王国里,不能自拔。结果,连高中也没有考上。
我虽然失败了,但我哪里甘心。我发誓,我一定要通过写作,跳出农村,远走高飞。
白天,犁田,耙田,插田,扮禾,挑毛谷。虽很累,但我能顶住。一到晚上,我便沉浸在自己的写作王国里。
诚然,在我枯燥寂寞的时候,我就会走出那间属于我的小天地,到马家冲找建平耍去。
月光很白。田野,群山,象油脂一样的小土路,并排四个人能走到头的水库堤,都很清亮地展现在我眼前;月光很柔,就象妹子头上的青丝,拂过你的鼻尖;也象山涧飞泻而下的青泉,吻过你的脚跟;月光很甜,就象妹子的吻……
我一个人,踏着月光,踏着青春的骚动,双手把一支竹笛抬到嘴边,吹起来: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象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
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
爱情会在任何地方留我
跟着感觉走
紧抓住梦的手
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
心情就象风一样自由
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跟着感觉走
让它带着我
梦想的事哪里都会有
跟着感觉走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让它带着我
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笛声悠悠扬扬地从竹质中升腾,昂扬在田野的上空,响彻了山谷。
月亮睁大了眼珠,月光那么多情地是凝视着我,谁家的妹子,也尖起了耳朵聆听。
吹过黑油油的小路,就到了宽宽的水库堤。到了水库堤末,就是弯弯曲曲的山间小径。小径的末尾,就是马家冲,就到了建平家。
笛声还没吹过水库堤,对面竟然也吹来了一阵笛声。那笛声浑厚、沉稳、动情:
高山青,涧水蓝。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唉。
高山长青,涧水长蓝。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
啊,啊,啊,唉,唉,唉。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
高山长青,涧水长蓝。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
啊,啊,啊,唉,唉,唉。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
高山长青,涧水长蓝。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唉。
那是建平的笛声。他也是从家里一路吹出来,在水库堤中间,我们两个人,我们两支笛声,相遇了。
我吹的《跟着感觉走》,他吹的《阿里山的姑娘》。
哈哈,建平!
哈哈,仁八(我的绰号)!
我们笑了,笑声穿破了月夜,在山谷间盘旋。
到湾田冲去看花鼓戏吗?建平说。
湾田冲哪个地方?我问。
藕塘湾。
呵呵,好呀,走吧!
仁八,那里有好多美女哩!
真的?
我姐姐就嫁在那里嘛,我熟得很!
那快走吧!
我和建平肩并肩地朝藕塘湾开拔。
去藕塘湾,必经过马家冲建平家门口。从建平家门口,再往前走三、四里山路,就是藕塘湾了。
我对建平说,我们吹什么歌呢?
建平说,那就吹《十五的月亮》吧。
我说,好啊!
我们一齐把竹笛凑到嘴边,吹起来: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你守在婴儿的摇篮边,
我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
你在家乡耕耘着农田,
我在边疆站岗值班.
啊a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
军功章呵,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啊啊啊音乐--歌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我守在婴儿的摇篮边,
你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
我在家乡耕耘着农田,
你在边疆站岗值班.
啊a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
军功章呵,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我孝敬父母任劳任怨;
我肩负着全家的重任,
啊!祖国昌盛有你的贡献,也有我的贡献;
万家团圆,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啊!啊-…
也是你的心愿
笛声从建平家门口走过,穿过狭窄的山间小路,一路延伸。
远远地,果然传来了锣鼓响器的声音。
我们不再吹笛,将竹笛别在腰间。
我们的心,随着远方的响器声而跳动。我们知道,我们其实不是去看花鼓戏,不是去欣赏响器的美妙的音符,而是,而是去看人,看好看的妹子。
夜,深了。月亮西斜。凝重的露水包裹着我们。
我们返回来了。
在经过建平家门口时,建平说,仁八,莫回去了,就睡我家吧!
我就跟着建平进了他的家门。
建平家里很穷,住的是土坯屋。爸妈都60多岁了,一个姐姐也出嫁了。家,全靠建平一个人支撑了。可建平,和我一样,没有多深的文化,没有手艺,家庭也没有背景。一年的收成,全靠那几亩水田,那几头猪。偶尔,建平出去担担土方,担担金沙,也没弄到钱。一年到头,撑死了,也只能填饱肚子。
我和建平睡一头。虽然夜深了,但是,我们竟然没有睡意。
我们轮番谈论着今夜在戏场遇到的姑娘,当然是心仪的那种。当然,建平还向我披露他在戏场遭遇的艳遇。我听得如痴如醉,裤衩竟然被湿了一大片。
建平说,有一天晚上,在戏场看电影。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少妇,奶子大,屁股圆。他试着靠近少妇,少妇一点也不避让。他的鼻尖都顶到了少妇的头发了。那头发好香好好闻,他飘飘的都快醉了。他试探着摸了一把少妇的屁股,少妇竟然纹丝不动。他又把手伸进了少妇的胯下,你想想,那少妇怎么来着?她竟然用两腿夹住了他的那只手……
晚上,更多的时间,我扑在写作上。我拼命地写,拼命地投稿。可是,怎么也发表不了。收到的邮件,多是退稿。而我,既没出去抓副业,也没拜师学手艺,终日围着那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相当艰苦。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写作没有进展。加之受青春期的影响,对那些妹子产生了爱慕之情。
而我,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追求对方。加上对写作的痴迷,整个人,傻了似的,显得十分呆板。这些,使得我内心十伤郁闷、彷徨。
而建平,那天他邀我一起出去玩。说是去一个妹子家。那妹子是他在戏场认识的,对他有意。他说,那妹子被他搂了,抱了,亲了。她好漂亮的,他要去她家见他父母。我欣然同意,骑着单车跟在他屁股后走了。出了村8里地,就到了妹子家。在半路上,建平特地买了一对邵阳大曲。一到妹子家,就把邵阳大曲搁在妹子家饭桌子上,说是一点心意。妹子刚好在家,她母亲也在。我们在妹子家呆了近一个钟,妹子妈问了建平的家世后,显得很不高兴。妹子也好象有意躲着建平。果然,在我们起身走时,妹子妈硬是把那对邵阳大曲退给了建平。不管建平怎样推托,妹子妈就是不要。无奈,建平只好拿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建平伤心地哭了,他把那对邵阳大曲砸在地上,砸得粉碎……
我也遭遇了建平同样的厄运。一次在藕塘湾看戏,看上了明妹子。明妹子也好象对我有意。那天晚上,我独自去明妹子家。到了她家门口,我的脚走不动了,我怕羞,不敢进屋。刚好有人要进明妹子家,我便让他捎个口信,约明妹子出来。结果,那人一出来,说,明妹子不肯出来。我一心想见她,她居然不肯出来。这让我十分恼火。刚好这时,天下雨了。由小到大,密密麻麻。我竟然站在明妹子家门口一动不动,任凭雨水的浸淋。我想以此来向明妹子证明:我对她是真心真意的!
明妹子一家人看在眼里,她妈抓了一把伞,叫明妹子给我送了出来。
在那个屋门口,在那个黑夜,在那个雨中,我终于见到了明妹子。
我没有接明妹子递过来的伞,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个月夜,月光凄凄。
我和建平肩并肩,走在那水库堤上,吹着笛子,吹着同一首歌。歌,不再是《跟着感觉走》,不再是《阿里山的姑娘》,不再是《十五的月亮》,而是迟志强的《愁啊愁》:
愁呀愁, 愁就白了头,
自从我与你呀分别后, 我就住进监狱的牢,
眼泪呀止不住的流,
止不住的往下流,
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挂呀,
大街小巷把我游,
手里呀捧着馍馍头,
菜里没有一点油,
监狱里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
一步一个窝心头,
手里呀捧着馍馍头,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犯下的罪行是多么可耻呀,
叫我怎能不低头,
离开了亲人我失去自由,
泪水化做春水流,
从今以后再也再不了亲人面呀,
心中总是充满忧愁.
虽然我和建平不曾犯罪,也没坐过牢,但是,那时我们的心情,竟然和歌里唱着的一样,十分痛苦、压抑……
25岁那年,我终于结了婚。建平,也结了婚。
不同的是,他娶的是湘西吉首的妹子。那地方很穷,比我们家乡穷十倍。建平家穷,娶不到本地妹子。于是,就娶了吉首妹子。从此,生儿育女,至今也没有离开过马家冲那个山冲。
而我,自结婚后,便放弃了写作,南下深圳,打工,跑业务,当老板。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每年回家过年,我都要去马家冲,去见建平。他虽然已生儿育女,不再是单身,但是,他还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完全依靠那几亩水田过日子。
我顿生怜悯之心,每每总要拿点钱给他的儿女,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然而,尽管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了建平,一年到头,在深圳的我,也接不到他一个电话。
我和建平,曾经的好兄弟,哥们,形同陌路!
我俩之间,不再有共同的语言。我的满腔热忱,换不来他一丝丝温暖。
我的心,凉了!痛了,象针在扎!
从此,每当我回到家乡,我便不再去马家冲,不再去见建平,还有他的妻子儿女……
然而,我的内心却是如此地怀念那一段岁月,那远逝了的笛声,那远逝了的建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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