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蜗牛,走到哪里,就把房子背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人是蜗牛该多好呀。 ___________题记
(一)那间小茅屋
一排四间房子组成了一个院落,东边的三间是爷爷和叔叔的,西边的那一间用黄土垛起来,用茅草盖成的小屋里,放一张小床就没有地方了——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记得屋子里好象没有窗子,永也照不进来一缕阳光,吹不进一丝微风,总是伸手不见五指,出来进去很长时间才能有所适应,在我的记忆里,这屋子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洞,洞里藏着许许多多的妖魔鬼怪吧,所以我怕极了,总是半步也离不开母亲,哪次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定会放开喉咙,脚踢手拔挠地狂叫,那一刻,我觉得洞里的鬼怪全出来了,伸着利爪,张着血盆大口向我扑来
外边的母亲听到了,急惶惶地丢下活儿,“草儿,我在这里,别怕,妈来了......”母爱殷殷,驱散了黑影,赶走了不安,古草在母亲怀里带着泪水笑了。
冬天来了,狂风咆哮着,卷起房上的茅草四下散扬,大片大片的雪花,便急不可待地透过窟窿钻进屋去,落在母亲和我的头上。父亲出外做活去了,怎么办?
“草儿,外面雪大,你待在家里,等妈去喊爷爷来搭房子好不好?”
“不”,我一听要自己留下,马上紧紧地拽住妈妈的手,“我也去”。
狂风裹着大雪团团围住母女两个,寸步难行,比邻而居的爷爷家竟怎么也挪不到,母亲抱着我,好容易挨到门口,母亲低声下气地喊了半天门,才从门缝里挤出一线黑丧丧的脸,“自己干啥的?”硬冰冰的话如甩了一块石头,随着“哗”地一声门响,磕碎了母亲的心,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两个“雪人”眼里含着泪,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后来西邻的一位叔叔来了,往房子上盖了薄膜,压上了棍子,母亲千恩万谢地送他走了,这时的我冻的发抖,瑟瑟的身子如暴风骤雨下一株纤细的弱苗,母亲的心也一定结了冰,她嘴角一阵哆嗦,一把抱住我就进了屋.
屋,还叫屋吗?
母女两个赖以取暖的床上,没一处是干的,如入冰窖,人的血液都凝固了,母亲解开衣服,把我抱在怀里,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我却觉得脸颊上有凉凉的液体滑落到脖子里。
屋外,风还在肆虐地奔跑着,怒吼着......
(二)再见了,小茅屋
“你搬出去不搬?你说吧........”
一大早,婶婶就散着头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母亲,凶巴巴地发出最后的通牒。婶婶之所以像一个女王一样总在母亲面前指手画脚,最大的理由好象她生了一个小弟弟,母以子贵呀,而母亲却生下了古草——爷爷嘴里怒不可竭的“妮片子”。
“我没处搬,再说我凭啥要搬走?分家时分好了的有我们的一间......”母亲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理。
“我就不给你说那么多,叫你搬你就得搬!”
“搬不搬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好,我今儿个就要管管你!”婶婶一边咬着牙齿,一边蹦跳着窜到母亲身边,撕扯起母亲。
“妈呀,妈呀......”我吓的大哭起来。
母亲顾不了许多,一手抓过那拽着自己头发的手和那要抓向她脸颊的手,“啪啪”地给了她几耳光!个子矮小的婶婶见不是身材高大的母亲的对手,捂着脸便哭着跑走了。
吃过中饭时,叔叔闯了进来,拽住母亲便往外走,“你想挨打,言一声.....”扯着她的头发便摔下去,母亲一下子被摔在一堆乱树根上,血!不知从她的身体的哪个部位流了出来,殷红殷红的在地上淌.......
“妈呀”,我奔跑过去,拉妈妈,却拉不动,我恨恨地回头大叫“你坏蛋,你坏蛋!”那得胜者却得意洋洋地“班师回朝”了。母亲静静地厕身趴在树堆上,哀怨的眼里不停地流着泪水,渗进那纷乱的发间......
再见了,小茅屋!
在爷爷的“督促 “下,我们一家只得搬出小茅屋,住进了爸爸搭起的窝棚里。
再见了,小茅屋!
在你这里,印下了古草第一个哭声,留下了她第一个蹒跚的脚步,如今却不得不离你而去——尽管你曾那样使她害怕,她后天的过分胆小是由你造成的,但现在不得不与你告别了!
搬进了棚子,父亲愧疚地对母亲说:“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凭自己的手盖出一所咱村独一无二的房子!”
从此,父母亲为了筑自己的巢,像两只鸟儿一样,每天飞来飞去地辛劳,衔来那一根一根的树枝棍棒..........
(三)筑巢
每天一大早,上工铃一响,父母亲就为了一天八分的工分拼死拼活地去生产队干活,到了放工时,母亲回家作饭,父亲就跨着篮子又下地了。
正是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毒毒地炙烤着大地,烤着父亲光光的脊梁,他脊背上流着汗,浑身好象水洗过一样湿淋淋的,他躬着身在土地里找,在沟边扒,他顾不得劳累,顾不得爆晒,一心想利用这段宝贵的自由时间捡拾砖头瓦块,他仿佛不是在拾这些,而是在拾金银珠宝。母亲做好饭,借了架子车来接他,空旷寂静的野地里,只有满载而归却疲惫不堪的父母亲啊!
严寒的冬天,别人都在家围火而坐,父亲却趁这农闲时节,挑着他的做木工活的工具,走村串户给人做家具,这样挣来的钱,加上东挪西借求亲告友,盖房的材料准备好了,他们两个就一点一点地往上盖,一直到上了梁,才敢让别人来帮忙——这样可以节省些工钱和饭钱。终于一所村子里唯一的好房子——砖包墙房子醒目地耸起来了!父母亲抱着我,一家三口搬进去,长长地相望着,喜悦的泪水无拘无束地流呀,几年的艰辛,几年的劳苦,终于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巢!可怜的鸟儿呀,再也不用在风雨来时东躲西藏,寒冷的冬天里,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栖息之地!
为了筑巢,父亲母亲四只手老茧厚厚,手皮皲裂,枯干,两个人黑黑瘦瘦,岁月的风刀霜剑无情地削去了他们的年轻和健康!
天哪,让这对疲惫的鸟儿好好喘息一下吧,让他们平平静静地相互梳理对方的羽毛,享受一下您恩赐的人间的快乐吧。
可是新屋落成,被人们羡慕了两个多月,1975年的夏天,一场山洪爆发,石漫滩水库决口,滔滔浊浪淹没了我的故乡,吞噬了父母心血的结晶.........
滚滚黄汤中,喘息未定的鸟儿发着凄惨的鸣叫,从那坍塌的废墟中飞出,哀怨地盘旋着,绝望地呻吟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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