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不老,一百多年而已;老人不老,刚逾古稀,精神矍铄;奇石,堆满老屋,陪伴老人。
在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繁华闹市中,从川剧团旁边一条窄窄不起眼的巷子进去,老屋隐藏其中,青瓦青墙,光阴斑驳墙体剥落残瓦椽断,院落里堆满花草、石头,烂坛子。老人独居老屋,干净、妥帖,陪伴他的是满屋子陈年光影留下的照片和奇石,老人爱石,专门装修了一间屋子,取名“好石斋”。
与老人结缘于几年前的文友沙龙,一次是亚娟将我交付与他带路,一次是张波采访我时带去老人那吃饭,老人是波的干爹,也就在那次参观了老人的奇石写了观后感。波将博文打印给了老人,老人将文章与他的家谱放置衣柜,他的举动到让我深感愧疚,原本就是那么一写。也不知何时如波一样成了他干女儿中的一员,这是老人这些年除了他那两个屡次获奖的“郁金香”、“青蛙”石之外比较得意的谈资。
老人在某一次微醺之后赠了我一份家谱,因繁体字居多,回家没来得及看不知放置了何处,在他每次小醉之后断断续续的聊天中逐渐清晰了老屋。100多年前老屋前主人是乐山城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留洋、京官、举人样样不落。老人的母亲在40年代曾是川大毕业的高材生,但她的命运在红旗招展的时代沉下去再没有浮上来,在老人堆满奇石的电视柜上方挂着她满头银发、优雅沉静的遗照,老人的父亲是燕京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也只有这样学识的才子才能配的这般宁静、美丽的女子。
老屋的旁边是川剧团,每次绕过剧团的戏台(戏台下面是一条小巷子,曲曲折折通往茅房),依稀听得依依呀呀之声,那一招一式都在眼前,却又这般破落。残缺的砖墙,脱落的灰浆,缝隙中长满青苔和不知名的植物,但仍见得青砖质量上乘,墙体砌工考究,挺拔恢弘,依稀呈现大宅院的气派。
如果说,人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石,那些奇石或许是老人对生活的另外一番寄托。许是经历过太多起落,他和一般人比起来健谈、热情,喜酒。每次到乐山,习惯陪他小醉,在他那间抹满了时光的屋子里看屋檐上脱落的旧瓦楞。或者推开木门走到院落中,院落不大,地上堆满了老人这些年收藏的石头,任其风吹雨打,青痕杂草在石头缝隙中生长,腐烂的墙柱散发出光阴浸染的潮湿气息,那般落寞,那般沉寂。
偶尔和老人开玩笑,说他是没落子弟,他总是爽朗一笑,时代造就,与我何干。在遇到老人之前对时代没有太多概念,这一刻是深刻的,生活是一个奇怪的模子,它会把人塑造成各种形状,让你想象,沉思,叹息。温吉言在《岁月留痕》中专门开辟了一篇文字,记录了院子的起落与兴衰,读后,更懂得岁月流逝,光阴无情。
老人喜欢买书报,尤其是沙龙会员发表了文章,他一定买下送给作者。每次发了文章他都电话给我,那喜悦之前不亚于得了一个奇石。那天中午,老人要赶去给一个文友买报纸,与花子都劝他不要去,自己发表的文章爱买不买,干嘛操这份心。他还是去了,回来。对他说:以后不要给我买报纸了,我对写过的文字从来不回头看,发表的文章连稿费也难得过问的,更不会收藏起来。现在想来有点残忍,或许,这也是他快乐的一种方式。
喜欢老屋,尤其是一次雨后,老人在石斋里擦拭石头,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下起了雨,雨水被风吹到玻璃窗上,贴着玻璃落下,屋檐的水珠落在青石上滴滴答答,那种久违的气息充溢整个房间,风从窗户吹进来,一种禅意的感觉升腾。
喜欢老人,乐观,热情,豁达。每次电话他总说,工作不要太累,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总在电话里给他玩笑,把你的石头都留给我就好了,反正你以后也带不走,其它的嘛,想好了告诉你。感谢生活,一路走来,不仅给了我阅历,也给了我美好的人与人之间的真情。
喜欢奇石,从奇石中懂得自然的神奇,懂得感悟和永恒,石之不语却包容万物,人是可以在喜好中超脱某些俗尘杂念的。
在一片片棚户区的拆迁中,新的楼盘抹去了岁月的痕迹,也模糊了历史留在记忆中的过往。老屋,会不会在某天消逝,老人,我,喜欢老屋的人都不得而知,但它存在过,在每一个走进过院落的人的心底。老屋,记录了一个家族的兴衰,一个时代的终结,谁也挡不住历史前进的步伐,明天,谁还记得。
-全文完-
▷ 进入帘外落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