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春雨来得这样妥帖,刚收拾干净房间,从厨房经过闻得雨声,拉开锁了一个季节的玻璃窗,风吹了进来,雨声清晰,滴滴答答,今天好像是惊蛰,其实我不太记得农历的节气。
关了音乐,透过被遮挡的微光感受一场城里的春雨,闭上眼,那种干净、透彻穿过身体,有一种愉悦舒适在体内发芽、膨胀,是那般喜欢。小时候一篇课文后面写过:下吧下吧,我要发芽,下吧,下吧,我要开花。那时,把下吧当成了下巴,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下巴要开花要发芽。
那天,友人问,想回到童年吗?不想,太苦,没吃没喝。毫不犹豫。人的成长是有温度的,笛安在《告别西决》天堂里写到温哥华是个秀丽的城市,干净、亲切,如果一个人在这里出生并成长那是有福了——一辈子,乡愁都是一首轻快的巴罗克音乐,或者是蓝调。要知道你出生并成长的地方直接影响你灵魂的质感和成分。
如果抛开那些艰难的记忆,童年如今晚的春雨干净、晴朗。下雨的日子可以不割猪草,不放牛,不背柴,不挖地,反正一切讨厌的农活都可以置之不理且心安理得,连大人都可以在家里休息,好像下雨了庄稼不种也会长,猪牛不喂也能活。不下雨却是另外的景象,天不亮大人都出了工,小孩子得割够一天的猪草放了牛才能背着书包上学,书包里装满了煮好的土豆,早上和中午的伙食,下午回家书包一放立即到地里和大人一起干活,夜晚在昏黄的灯下写作业。
下雨天就不一样了,可以睡懒觉,慢慢起床,往脚上裹在火塘边烤干的裹脚布,穿上草鞋,吃过早饭,雨还没停就更美了,外公不是刮竹皮编草鞋,就是拿出木匠的工具做盆子,打桶。累了烧一壶茶,割一块腊肉上的肥膘熬油茶,油香弥漫的火塘,在外公将腊油倒入茶杯那一声“吱啦”中,唾液分泌得那般顺畅,熬过的肉渣是最美的奖赏,总要在唇舌间咀嚼甚久,不舍吞咽,小时候,对食物的贪婪停滞在那刻,满足而奢华,外公的油茶浸润了干涸贫瘠的生活,丰富了童年的画面。
童年的夜晚如果在夏季,躺在被阳光炙烤了一天的青石板上,萤火虫飞来飞去,月光透过竹叶洒落下来,那时的月亮又大又圆,能照见屋顶结网的蜘蛛。父母在高原,我在老家,姐姐在城里上学,我喜欢在夏天的夜晚在青石板上入睡,因为可以看见星星,我感觉那是母亲的眼睛。
小时候,我是爱逃学的,父母不在身边,舅妈外公没有太多时间管我,上学的路上总会躲进一片树林里,一坐一天,偶尔会落泪,或许是思念吧,那时年少,怎会懂得给每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定位。今夜,父母在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套房子里,或许已经入睡,但,他们不知道,我曾经如此的想念他们。这一刻,心如此的干净,父母安好,我,衣食无忧。
夜,静谧,雨、停滞,雨水过后的安静在房间里存放。我想,这样坐到天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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