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灾星走向旷野上唯一的一棵树。
树下有人。
陆王。
灾星:“我去过虹桥雪海。”
陆王:“你一定没看见死人。”
灾星:“我的眼睛没看到死人,可我的心看到了。”
陆王:“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灾星:“因为我知道,就算你去了,你也看不见那些死人。”
陆王:“你信我?”
灾星笑了笑:“我相信事实。”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陆王:“看来你真的是重伤未愈,究竟是谁伤了你?那个十字星的杀手?”
灾星:“不然还有谁?”他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陆王不知为什么竟在瞬间感到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寂寞。
寂寞得就像是自己一样。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所以他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抬头:“有人收拾了虹桥雪海,妄图掩盖证据?”
灾星:“还有别的答案吗?”他伸了个懒腰,“边走边说——刚刚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人。”
陆王:“谁?”
灾星:“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王蜂阳佟筱筱。”
陆王:“阳佟筱筱?就是那个曾经名震秦淮的名妓?”
灾星:“就是她。”他淡然地点点头,“谁也没想到柔弱的筱筱姑娘竟是一位武林高手,竟然在一夜之间要了十七位江湖上的一流好手的右手。”
陆王:“‘女王蜂’这个绰号就是那时得来的?”
灾星点头:“但她的风华绝代才是她最有力的武器。”
陆王:“如果她真的是武林人士,又怎么会自甘堕落……”
灾星像是早已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所以才叹了口气:“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谁家父母舍得,哪个女儿愿意,都是生活所迫。只是这个筱筱姑娘比其他人更有一番见识罢了。”
陆王:“可是她的武功又是从何处学来?”
灾星:“这就是筱筱姑娘的见识了——别家的姑娘自觉娼门难出,所以就不抱什么希望,最多也就是想找个好人家从良做妾——可这位筱筱姑娘却不这么想,”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自知天生丽质为世间男子所罕求,又身处春楼,往来的江湖人物多少也有接触,所以她便开始做一件别的姐妹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他停了下来,看着遥而在望的宝儿客栈,对陆王笑了一下:“以色易技——每一个为她痴迷的江湖人若想一亲芳泽,都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
“就是将他的成名绝技授予筱筱。”
陆王瞟了他一眼:“你知道不少事。”
“在江湖上,知道的如果太少就会有危险。”他眼神朦胧得仿佛被云遮住的月亮,清瘦的脸上隐隐露着些许笑意,“你——恐怕是江湖上的异数。”
陆王不再说话,因为灾星说得对,他知道的事的确很少,少的可怜;他在江湖上讨生存的唯一资本就是师父所授的武功,除此之外,他基本不占任何优势,所以他才会去做赏金猎人,用刀尖舔血的日子占去他所有的生活。
他从没想过,一个江湖人居然可以在盛名之后,偷偷地去做店伙计,而不愿在落凤山庄得到他所应得的东西。
眼前的灾星一点也不象传闻中那样精明干练,反而懒散而邋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不知为了什么就会相信他,而且是那么地心甘情愿地被他驱使——虽然有些好笑,可却是不争的事实。
灾星推开宝儿客栈的门,却在刹那之间停住了脚步。
厅里有灯,桌畔有人。
灯是孤灯,人是南宫云。
他看到灾星微微一笑,眉眼中尽是芒刺:“你回来了?!”
灾星:“是。”
南宫云:“你紧张什么?”
灾星:“姐姐呢?”
南宫云:“她?”他轻哼一声,“走了,你以为她真的会守着你过一辈子吗?”
灾星默然无语, 许久才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你一直在等我们回来。”
南宫云脸色倏然一变,眼神阴鸷而警惕:“你说什么?”
灾星:“我说你在等我。”
南宫云:“我为什么等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他额上青筋突暴,跳到灾星面前大吼着,抓着他的领子:“你这个混账!无赖!你到底对宝雁做了些什么?!”
灾星冷冷地看着他:“至少不会比你做的更过分。”
南宫云颤抖着,用力推开灾星,他用力之大竟让灾星一下子摔到陆王身上:“她走了!去找你了!可是你却没有带她回来!”
灾星:“那是因为我根本没见到她。”
南宫云:“可是……可是她说她是去找你……我拦过她,可是她心里只有你,我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他大声说着。
灾星:“她走了多久?”
南宫云:“刚走,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灾星微微皱起眉头,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之时,一阵破风之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擦过他的右耳,笃的一声钉在门框上。
飞刀,有寄书。
孤灯,依旧。
灯下有信。
“素闻灾星风采,余心向神往久矣,奈何江湖缘浅,多年夙愿难偿;而今幸蒙佳人不弃,小憩寒舍,余尝闻佳人与君有匪浅之交,惟恐公子牵情,故遣鸿雁知之,以慰君心。”
落款是一只硕大的蜂。
灾星站起身,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是她。”
南宫云:“谁?”
灾星:“阳佟筱筱。”
南宫云:“一夜之间废了江湖上十七位好手的阳佟筱筱?”
灾星:“除了她,我想不出别人。”
陆王拿起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忽然道:“这纸张有蹊跷。”
“这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纸草,纸质轻韧,不易破损,”灾星说着从陆王手中接过那封信,“而阳佟筱筱自从在秦淮河闹出了事之后,就一直匿藏在西域,所以——”
南宫云:“所以你才肯定那只‘硕蜂’就是阳佟筱筱?”
“也不仅仅如此,”灾星淡淡地说。“你们闻闻看,这纸上有什么味道?”
南宫云:“香味,一种我从未闻过的香味。”
陆王:“似乎是某种花香。”
灾星:“这是一种名为‘凝香’的熏香,据我所知,这‘凝香’的配方早已失传多年;但是两年以前,一个来自西域的商贾在秦淮河上偶遇阳佟筱筱,倾心之下便将这‘凝香’的配方送给了她,所以只有阳佟筱筱才会有这种香。”
南宫云轻哼一声:“也不见得——就算那西域商贾赠香之事属实,也不能排除阳佟筱筱又将此香转送别人的可能性。”
灾星笑了笑:“乍听之下,你的话有道理——可是,你不是一个女人,你想一想,一个女人在得到了举世无双的香料之时,她还会把它与其他人分享吗?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果她觉得自己的美丽已无可复加,那么她就会在衣着、首饰以及自己身上的香上下足工夫,从而使自己不仅在男人面前有着绝对优势,而且在其他女人面前充分地展示自己过人的魅力。”
陆王:“所以你确定是阳佟筱筱?”
灾星:“是,我不仅确定,我还知道她很快就会请我们去她的‘寒舍’。”
南宫云:“那个西域商贾不会把配方再给别人吗?”
灾星:“当然不会——你何时见过死人会送礼的?”
南宫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阳佟筱筱那么多事?”
灾星转头望着窗外:“因为,是故人啊。”
—— 待续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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