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的定义有多种。现代说是通过暴力推翻一个阶级,传统说是天子受天命称帝的朝代更替君主易姓。时髦说是指自然界社会界或思想界发展中的深刻质变。不管哪个说法,《搏击俱乐部》成员们的作为,抛开心里分裂的杜撰,都该属于一次彻头彻尾的超级革命。
至于快感,当然人人都在追求,且方式多种多样。例如,饿了几天后终于吃饱一顿饭,打破平淡后找的一段刺激,被人打了一顿后却没死掉,被人用枪指着本以为没命却没子弹了,与最苦痛经历相比的一次不算最疼的苦痛,以及看到别人比自己更痛苦的挣扎,或者在终于看到革命果实时的荷尔蒙分泌过剩。尤其是当亲自感受他人的痛苦比自己更实在更强大时,会觉得自己的痛苦不值一提,甚至也转变成快感了。
要追求快感,就需要革命的勇气,且看影片里的革命者们的转变过程:
杰克是个白领上班族,有不错的工作,自己的房子,老老实实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将多余的精力用于购买品牌家具,构筑时尚生活,幻想自己的星巴克星球,ibm星球,微软星球。但他因患失眠,开始憎恨自己的生活,却无法摆脱,于是就在体验别人更痛苦的经历中忘记自己。这其中的办法就是冒充癌症病人,和他们一起去诉说和哭泣。
在一次旅途中,他遇到了卖人肉肥皂的商人泰勒,恰好自己的公寓被炸,他住进了泰勒家,两人成了好友。为找寻刺激,俩人创建了搏击俱乐部。所谓搏击,就是彼此不戴护具,自由的互殴搏击,以发泄不快的情绪,获得片刻快感。这个用暴力来发泄的方式叫杰克彻底的改变了失眠的状况,并且得到极大的安慰和发泄。
谁知道,现实里像杰克这样的人却如此多,他们也乐于享受于这种暴力的快感,于是俱乐部迅速扩大,很快成了全国性的地下大组织。而所有成员则将他视为教父。作为教父,则要不断创新出更加痛苦更加暴力的宣泄方式。如此循环几次后,整个组织就开始了一套以拯救的名义来毁灭一切的行动,甚至不惜发起全国性暴动炸毁建筑物。
直到此时,杰克才试图阻止这种破坏,但却发现自己要阻止的人,原来正是他自己。于是,一切按部就班的被毁灭了,带来的,不知道是快感还是悔恨。……
或许正统的解释是说这只是杰克精神分裂的幻象,但抛开心理学的意义,单看过程和结果,这难道不就是一场革命吗?而你我这些平常的人,其实都是曾经的杰克,也很可能变成病后的杰克。
我们一样从小幻想成为百万富翁影帝或是明星,一样崇尚物质享受和消费主义,一样羡慕明星商界巨子政界精英们的成功,一样在纷乱的社会里被动的选择和接受,无奈的承担和消费,一样对生活的热情与期待慢慢淡漠,剩下的只有无可奈何的喘息和呻吟,尴尴尬尬的随波逐流。
于是,所谓的生活,也就变成了象杰克一样,在庸庸碌碌的工作中失去自我,在纷纷扰扰的关系里迷茫,在权利争斗的战场上成为奴隶,逐渐丧失信仰,丧失激情,忘记最初想要什么,直到完全消损在虚无中,不再分辨黑夜和白天,清醒和沉睡,幻想和现实。
或者偶尔会醒来,还能感到这种压抑和痛苦,并设法安慰自己。或者用于丹的感恩来麻木,或者用刘墉的励志来振作,或者用郑渊洁的狡诈来圆滑,可到头来,我们知道,睁开眼,我们依然要接着做加油工、招待员或白领的奴隶。接着用自己的青春生命换一些不需要的狗屎。因为你的使命依然被历史抛弃,你的未来依然找不到目标,繁杂的社会依然没有使命伟大的战争,公平的胜境,五光十色的人间依然不是极乐的天堂。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无力改变,自己依然不得重生。
或许还会奢望于改变,那就只好用肉体上的痛苦来暂时缓解精神上的快感吧。暴力或许也是一种可行的方式,至少可以缓解精神上的压抑。但当暴力达到荒谬时,却又把人带进另一个恐怖中,极力逃脱一个枷锁,又被新的枷锁所绑捆,其实你不过就是臣服于泰勒的一名会员,是痴迷于暴力人群的一份子,是试图拯救自己,却最后只能毁灭自己的悲剧演员。
一切就在这样进展着。当暴力成为唯一的兴奋剂,当残忍成了依赖的精神鸦片,当幻觉和模拟的体验成了躲避现实的仅存的地道,这种新的自由和快乐,也就成了自己新的奴隶主,而你依然是它的奴隶。因为假如毁灭社会才是拯救的终极理想,那么你奋斗死亡追求的自由新世界,这不就是另一个恐怖主义的牺牲品吗?
这种转变是何时进行的呢?在偶然清醒时分,仿佛看见那个残忍的魔鬼正是当时自己追求的自由的镜像。那个试图要尽力阻止的敌人,就是镜中的自己。
或许面对镜子,会发现另一个自己。可往往不肯承认他,不再喜欢他,不能接受他,甚至还要诅咒他。什么才是最后的解脱?或者也选择用枪口对准自己。只是谁能肯定:枪响后倒下的,会是魔鬼还是自己?用摧毁自己的办法来获得自己的重生,这本身是讽刺,还是黑色幽默?
再复述一次俱乐部规则:第一条不和任何人谈起搏击俱乐部!第二条不和任何人谈起搏击俱乐部!第三条不准怀疑任何领导的决定。这些看起来很没道理,却正因其无理,造就了一大批不再需要任何人干预就自动运行的完整破坏机器!
于是,整个世界都在宣泄,整个人群都在搏击。欲望不断成长,暴力不断升级,不再有什么能阻止这个怪兽。这是暴力的美德,也是暴力的魔咒。
就这样训练出的军队和同盟军,没有思想,外形一致,步调统一,简直就是同一人,他们没有个体特点,只知为理想服务,他们不会思考只会选择服从,他们没有自我只愿尊敬主人。难道这样的世界会比之前更好么?
革命是痛苦的,但或许也是必须的。暴力血腥甚至毁灭,是否能推翻旧秩序建立新秩序?在物质世界里如何证实自己的存?在渺茫的日子里如何让自己活得快乐?在模糊的未来如何找到灵魂的自由?或许我们都应该反省一下,佛说真正的困难就是认识自己。
忽然想发生在中国的一个故事:清朝末年,法国使臣罗杰斯觐见中国皇帝时说:“贵国太监制将健康人变成残疾, 很不人道。”没等清帝开口, 太监姚郧就抢嘴道:“这是陛下恩赐, 奴才心甘情愿, 公使怎可诋毁我大清国律,干涉我大清内政?”听了这个一点也笑不出来。
阉党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然而一百年后的当今,太监逻辑却依然。每一个人既有当皇帝的冲动,也满足于当太监的恩赐,于是就在这两极的摇摆里,浑浑噩噩着,永远也没有杰克的激情,哪怕这激情是这么恐怖!
这么说,杰克才是真正的职业革命家,甚至胜过希特勒!
于木鱼宅
2011-3-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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