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在梅林里,落了一头梅花瓣,白雪雪的。这是早梅,梅农叫果梅,光福香雪海,尽是这种果梅,结果后,做卤青梅,甜甜的,脆脆的。采茶的农妇,以为我是远客,不无惋惜的说:“赏梅?你迟来了一个星期。”
实际上,我对这里的梅林非常熟悉,以前每到早春二月,我总要和表姐走一趟。表姐单名叫梅,但她并不爱梅,每到这里,我是赏梅,而她看中的是梅田里肥肥的霁菜。她见我在梅树下痴痴的发呆,会“哧”地一笑,走得远远的。我看着梅花“一树寒梅白玉条,回临村路傍溪桥”,再看看表姐红扑扑的脸蛋,矫健的身影,无论怎样的附会,难以和梅联系起来。不知我的姨夫当初是怎么想的?好端端地把这个高雅的名字白送给了她。在我的想象中,凡是和“梅”字有关的女子,都应该象巴金笔下的那个梅表姐一样,“往事依稀浑是梦,都随风雨到心头”,叫人郁郁的。
我念大三的那个早春,是表姐约我来的。此时正是赏梅的好时节,洁白的梅花是云、是雪;暗暗的梅香无处不在。我们款款地走在梅林间的小路上,我心情好极了。但我看表姐似乎并不快乐,走了好一会,轻轻地对我说:
“如蓝,再过三个月,我要……”
我知道表姐要说的意思。年前,她寄给我一封信,信不长,字迹很娟秀。我姨夫家经济不是太好,表姐只念完小学就辍学了,但她很喜欢写字,常常照着钢笔字帖写上一会。信中说,父母给她看中了一个对象,是帮她家翻建房子的包工头。这个人我见过,黑黑的,矮矮的,和我表姐高挑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脸色,无论从哪一个角度,都配不到一起——我心里有难以言说的味道,我没有回信,叫我怎么说呢?作为每个家庭的主持,更多考虑的是如何使生活过得更好。
表姐见我默不作声,停下,轻轻地拍去了我肩上的几片梅瓣,低低着说:
“今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
我见她泪花点点,不禁一阵心酸——是啊!从小在一起的表姐,长大了反而要离开我了,她将跟着丈夫走南闖北,怎么还会经常见面呢?
我们默默地走在梅林的小路上,我们对这里太熟悉了。表姐好象要把曾经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一样,走得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沉默。不知表姐的心里此时在想什么?
这次赏梅,赏得并不快乐,但印象极深……
我已经几年没来过了,而且今年又来得迟了些,梅花虽然落去了小半,但仍然花白如雪,梅香暗动。我站在乾隆御碑亭处,往下一看,看见不远处有一枝红梅,这是当地的“送春梅”,花期稍晚些,红艳艳的。我凝视良久,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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