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州到酒泉,一路西行,我重复的看着一些女人的生涯,渐渐觉得自己习惯了北方的景色。无论是草地的不尽单调还是黄土的酷旱伤人,我已经从中读到了一种女人的最深的美色。没有比这更感动人心的美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积雪向西消融。从古老的黄河古道,一路向西,我也像搭着一条生命的船向西走。尽数途中这渡我浮世的女性已经很难了,说清她们那平凡得无从着笔的事迹已经根本不能。冷眼看着都会里俗红艳绿的喧骚,一个北方男子有什么好说呢?
从庄子外奔波了一日归来,扑掸掉衣上的浮尘,收拾罢周身杂事我顺手记下今天的感想。
秋日的关外静寂而温热。窗外那旱透的山梁,呈着淡白色。主人把茶杯斟满。我问满拉:“你姐姐呢?”他答:“给爸爸做饭着哩。”“走,去看看。”
在这里,若说过去,灶房是女人的秘界,外人是不得进去的。客来了,正房坐下。饭熟了,有丈夫儿子端过来,通常是丈夫在炕下站着侍侯,一边对着炕桌连声催着客人快吃,一边伸手隔着门帘接过托盘奉上。如今山区甚至半个西部仍然一样,妇人不见男客,叔伯不进灶房。算不清该追根于中国的封建传统,还是该溯源于黄土地的门规。反正我们来到这里的日子,我只看见饭菜从那片神秘的门帘子两边传递,却看不见给我们擀出细细的清油长面的“娃他妈”。
吃了娃他妈的长擀面,还见不着娃他妈的面,我们决定要看一看。有一天,我们终于大着胆子突破了那道封建的门帘,自由地出入于灶房。使得一扇扇农户的柴扉对我们开放,一个个农民的家人认清了自己人的记号。
一步跳过了这深沟隔阂,一切的变迁,一切的飞跃都是在默无声息之中完成的。
灶房里,娃她妈与两个桃花并肩站着,一色的红外套,一样的粗辫子。交叉飞着两条线的面片,串连着我们的心绪。看着她俩,我不由得"扑哧"一笑。“你笑啥呢?”突然,我看见大桃花一对大眼睛扑闪闪地正望着我。锅已经哒哒地滚开了,她连同从她妈娘家来浪亲戚的桃花,正左右开弓地对准了锅,嗖嗖地揪着面片。
“笑你俩个穿一样的红,叫一样的名,”我忙答道。
俩个女子高兴得美滋滋的,嗖嗖的揪着面片雨点般飞向汤锅。我和她们扯着闲磨,舒服的靠着被垛。
饭熟了,这一个桃花精心地给我盛一个满碗,那一个端了敬给我的同伴绿花,我忙示意要让一让她的爸爸,结果娃他爸拉着小满拉,对我们道开了家常话。我无奈,使劲用筷子拨拉一下,吹吹热气,扒了两口长面。香香的滚烫,一下子穿过了肚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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