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生来有私，至少就保持种族遗传这点上毫无疑问，否则种族就无以延续了。人类当然也是这样。从婴儿知道到自己的手脸那天，进而认识到自己的财产，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敌人，自己的朋友，就开始了有私的一生。一切以自己为圆心，分成自己的和别人的。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懂得保管好属于自己的，不被别人任意抢去。学会尊重属于别人的，不会无端占有，这就是个合格的社会人。这也是他立足社会，长大成人的标志。

然而，曾几何时，上帝创造的有私有世界一夜间彻底“被无私”了。土地人民公社了，财产全民所有了，社会共产主义了，哪怕心里的一点私念，都要深挖很斗了。甚至是个人的一点隐私，没准都要成为展在光天化日下的丑恶。公与私成了革命与否划分的分水岭。大公无私成了先进的代表，自私自利则是反面的典型。无私奉献成了社会的楷模，损公肥私无疑只是小人的勾当。

无私的境界是这么高尚。于是雷锋为人民无私的做好事了，欧阳海为百姓无私的献身了，焦裕禄为党国忘了自己身体的伤痛，邱少云为了集体将自己的躯体葬身火海。……似乎天下成了好人国，人人只想奉献不再索取，只为社会忘了自己。

于是，在以公私为界的战场上，夫妻反目、父子成仇、师生为敌、朋友分道扬镳。你自己的家，不再是你私人的堡垒，而成了任何革命小将表现革命行动的战场。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再是你自己的血肉，而成了你要奉献的最后武器。以至于你自己的一切，都成了国家这个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一旦国家需要，你能做的，你要做的，就是无私的奉献出去。

几十年的教育，到现在都成了习惯。每当听到私字，就像在大街上看一个裸人的私处，让人羞答答躲之惟恐不及。当公私无法兼顾时，公理所当然占在第一位，私只一闪念就要被消灭。任何为自己利益的事就是下作。任何个人的感觉、自家的家人，都无足轻重，可以无限期被忽视。

直到物权法出台，才觉得私字恍惚又回来了。原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而所谓的国家是虚拟的，所谓的全民是扯淡的。人性有私，并不妨碍个别人修炼到基督和佛祖的程度，而抛弃自己的私。好人当然高尚，但假如社会全都这样无私的话，与镜花缘里好人国又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社会根本就没法运作和生存下去。社会当然需要榜样，但假如人人都成了榜样，这社会也就不存在了。正如佛祖当然希望和尚队伍不断扩大，但人人都成和尚尼姑的那天也即人类灭亡之日。

而任何貌似高尚的道德，恰如听惯了的凡是，不过是一种宗教信条的约束罢了。而作为社会的成员，你只是你，不必一定要当和尚，也很难成为魔鬼，你只是最普通的一员，每人都只能各自代表自已的利益，属于你的一切都是你私有的，不容别人侵犯！

我相信世上有真正大公无私天下大爱的高人，但也看到了更多损公肥私化公为私的俗世小人。站在中间的立场上，我宁愿相信无利不起早，每当看到道德的标准催生的眼泪，面对榜样跪拜感恩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们很遥远，如同西天非我生能够到达，如同雷锋再不能适应市场社会。而你还要活着吃饭生存，只想弱弱问一句：我的利益在那里？我作为老百姓不能有利益吗？我不能为拥有我自己的这份利益而说点什么吗？

人性有私的民主成了西方的民主，不适合中国国情。而人性无私，才是中国的优秀传统。因为无私，警察有权半夜里敲开你家的门。因为无私，宾馆服务员有权随时打开你的房间。因为无私，就在你买菜的时候，你家的房子就被不小心碰倒了。剥下了这无私的华丽外衣，让人看到的不过是上级对下级说教，皇帝对百姓的训示。当下级都无私了，他们的奉献，才好永远被上级据为己有。当百姓都奉献了，天子的天下才富足荣华。国家富了，企业肥了，而你只是国家的一个公民，企业的一个员工，是不是可以问一句我只关心我的利益，它在哪里？

作为哥哥，当你吃了弟弟让的大梨，你是是该感谢弟弟的无私还是该谴责自己的自私？作为婆婆，你忍心用儿媳身上挖的肉来补自己的疮吗？作为父母，你是该赞赏儿子卧冰求鱼的壮举，还是该谴责自己教育的无能？

本阿里总统带着70亿美元逃亡了，他喊的最响的口号是为突尼斯人民的福祉献身，当然是要等他自己富了以后。而穆巴拉克的日子还不确定，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更愿无私的为埃及人民服务呢，还是甘愿下野当一名顶级富豪？

至于中国，那些裸官已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无私，不说也罢。倒是刚知道的一个园丁故事再次诠释了这无私的内涵：2月24日晚，金华外国语学校一老师骗出自己的学生并杀害埋尸，此后向学生家长敲诈200万元赎金。如果说这故事太罗嗦的话，那只要记住一句“让领导先走”也就够了。作为学生，大多数自私，可有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己私有的身体奉献给领导，这该多么高尚。

也许原始社会曾经无私。那时候女人没有隶属于自己的家庭，她的身体共有。那时候食物属于大家，吃不到食物就意味着个体饿死群体消亡。按螺旋前进的理论，也许将来还会会到一个绝对无私的极限。那时候，男人们继续共享自己的老婆。女人乐意为全体男人服务。而这究竟是文明的终极，还是人类的悲哀？

人性本私！不要再忽悠百姓什么子曰诗云，伟大理想，帝国主义。我只是个小百姓，只想问一句：我的利益在那里？有谁来回答？噢，也许有，或许就在林立的“枪杆子”的阴影里？

于木鱼宅

2011-3-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