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的夜半，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吵醒了熟睡中的我。拧亮灯，两点三十分。屏幕显示五条信息，十四个未接电话。我的头不由得发胀，他这么疯癫，如何是好？孩子说，妈，接吧，安慰他几句，不然他心难安。

妈这辈子命苦，你不会怪罪吧？唯恐惊醒邻居，我小声给孩子道对不起。

妈，大概你坚守的不对。孩子的话语好似利剑，直扎入我的心脏。

妈走到这一步了，无法回头，也回不去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孩子无不担心我的承受能力。

边走边看了！我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今天中午，女友来家小坐了一会，他催促我的信息又发了好几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斜视了一眼，随即撂下了。女友却一把抢夺，故意以暧昧的口气回复，铺好被褥，立刻来。我摇头摆手说，别开玩笑，他会当真。女友说我要再不果断，他会纠缠个没完没了。

我说时间长了或许会放弃。女友说真服了我了，不稀罕他人，又没拿他几个万，凭什么下咽脏水？我说命如荡秋千，上不去，也下不来。女友说既然与他毫无瓜葛，那么何不换卡，抑或不理睬呢？

我苦笑着说，她永远不会懂。她说她懂，就是因为我的苦难遭多了，他雪中送炭而已。我说，是啊，生命中这样的人确实寥寥无几了。她说那倒是。可也总得让人消停一刻。

话刚落点，他的电话打来，问我怎不守时？我说改天，暂不方便。女友大声嘲讽：都奔五了，还红杏出墙，不怕摔成残废啊！他半晌没了下言。我呆愣在那里，非但不感激女友的义正，心里竟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一定失望透顶，纵然我给他伤口撒盐，他也还是会屈尊妥协。前几天，他问我陪他出去散心不？我找借口说，闲暇了再计划。他心灰意冷说，到别人身上轻而易举，轮他了，怎么那么难肠？我说我晕头转向的要命。他说好，那他再等等。

耐心百倍了，我还是没有回应。他来家又是那一句：不是人，人不行，没人性！

搁置年少，我定会轻狂地顶撞说，别施点小恩惠就为难人！那样的作为和无耻之徒有什么两样？如今，却隐藏了不满和肤浅。他心知我不会去，就是自欺欺人。心软的我简直不知怎下台。

被他每日无休止的骚扰折磨的头疼病犯了，于是，无不嗔怪说他真是阎王看不到小鬼可怜！他说同情我的孤独和重担，才倾情呵护加保护。几度后悔自己出言不逊。好在他并不计较。瞧，这阵的他看着我喝了药，才放心地走了。

我心灵上又增加了一笔感情债。

为了名声，我停过手机，拔过电话线，闭门不出，谩骂他，捶打他，百方皆用遍了，他丝毫未变。我能阻止自己的灵魂，可没权管辖人家的思想。尤其是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晓得是望我。

得罪容易巴结难么？

为了生活，我又下贱地向他开口，无论我祈求什么，只要他有，一概掏心撕肺。甚至为了我身边的人，不惜颜面辗转别人。用他以往的话说，他没有救人的境界。若不是喜欢，我的死活于他又有什么关联？

过早就随波逐流到社会，看透了世态炎凉，体会了情感淡薄，饱尝了人间冷暖，有谁把我当掌心的宝？有那棵大树愿意让我靠着歇息，有哪个好心人拉扯我前行？连我最亲近的人都懒的搭理，旁人又图什么要紧？

自从他对我摊牌，我小心翼翼防备，拒绝。有时，也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没做过贼，何以这么鬼祟？当他在所不惜为我做事，当他为我的亲情，友情赴汤蹈火，我不得不打消了残忍对他的意志。这点我的确争不上气——我的环境最低下层，婚姻又一败涂地。

为了消除这份没有必要的精神负担，年前，我诚恳找了他谈了一次。我说他的所作所为我不会忘怀，若真心为我，把我当我他的小妹，若图谋不轨，恐怕要让他失望。他说私下逃避了多少回，可停止不了牵挂我的心。我说埋没在心也算爱的一种。他说不帮也会爱我，爱我更会帮我。

面对他的仁慈大爱，面对他的诚挚善良，我最终鼓不起撕破脸皮的勇气。尽管他的救助掺杂了私欲的成分，我仍旧要铭记于心。

眼看他帮的越来越多，我却越来越无奈无力。他表面是没强迫，而他提出诸多要求时，我苦不堪言。女儿问，我离了人家活不成吗？我说能，看是怎么的活法了！女儿说，试试脱离他。包括他的帮助他的爱。

我说那只是重复故事。女儿表示不理解。我解释说，即使没有救人事件，也还会有其他。说白了，人生于我们就是抉择的过程，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但，居多者为了爱，才慷慨解囊。而我除了借钱还钱，借东西还东西，只有用嘴里那一句谢谢感恩人家。

心动却不行动。

从没有反省，人家有心给我，不是为了稀罕那点利息。也不曾剖析，人家全力以赴，需要我以身相许，我把我的人格看的那么重要吗？之前，那个救过我命的男人说，他爱我入了骨髓，可他助我一臂之力，只是希望我拿出一点点的温情，他就很满足了。

倒不是说我吝啬，是我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事后，我非但没有给予，还说他是卑鄙小人，并一再质问他帮人是做交易吗？他末了说我就算不主动，也不要把他看的那么伟大高尚。当时的我，气急败坏，懊恼不已。

后来在行走的过程中，陆续遇到救赎的人，我都是以常例处之。这个男人闯入我的心扉时，我也是同样的态度。直到有天，他问我这辈子爱过一个人吗？我说爱过。他问我那个男人值得我爱吗？我说我和孩子的命是他捡拾的。他说那我怎么不迎合？我沉默了。

他说不应该这样冷漠，要不是人家拼了性命，我恐怕早已过了十年八年的忌日。我承认了事实。他又说，我要是满怀愧疚，成心偿还，为什么不捷足先得，而要置人家于死地？我酸楚的不能抑制。镇静，深思一番，悔不当初。

他接着给我讲了一个片段。日本女人多鹤在战争中几乎丧命，好心的中国大妈一家人救活并收留，多鹤不免感激涕零。大妈说，她儿媳妇怀孕被日本人追赶导致流产，直至永不能生育，如果她过意不去，他们家最缺孙子。

多鹤连生三个。虽然孩子们称呼她小姨，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我明白了他的良心苦用。国事和家事不能相提并论，目的和结果却是一样。多年前，看张爱玲的半生缘。剧中的姐姐曼璐问妹妹曼帧，哪天，必须有人为家做出牺牲，她会答应吗？曼帧点头说会的。

当曼帧被姐夫强j*，孩子被姐姐占为己有时，曼帧岂止是绝望，她连死的心都有了。而随着姐姐的逝去，曼帧的怨恨消失无影踪。始终认为，有些事违背伦理道德，有些事不符合人的意愿和底线。其实，我大错特错了。

想起他背着我奄奄一息的女儿去急救室，回首他抱着伤痕累累的我，忆及他拉着弟弟的手，说我们全家一定会度过难关。血泪忍不住混合。我又给了人家什么？人家缺的我有，我却做不到人家万分之一的大方。

要是时光倒流，别说委身于他，就算为他牺牲，我都会毫不犹豫。他用他的满腔热情救助万劫不复的我，他又爱屋及乌拉扯我水深火热中的亲人，我怎能用价格计算，衡量？一切无法挽回，我却可以不再让现时遗憾。这个继他之后，关心我亲人，友人的男人，他不尽的打搅我是不能接受，而我懂得他沉重付出的真正原因。也许我的思绪转换还得一段时日，也许哪天他会收回他过分和出格的举动，但我做好了顺其自然的准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