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右下面的盘牙掉了一颗,前天,左下面的盘牙也掉了一颗。一年的功夫,掉了两颗盘牙,速度之快,很是惊诧。照此速度,要不了多久,满口的牙齿就会掉个精光,真要是遇上个好日子,口袋里有钱了,想要吃点好东西都难。唉!无齿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刚刚掉了牙齿,口腔很不舒服,舌头会自觉不自觉地去拨弄因掉牙而留在牙龈上的缺口。舌头是灵敏的,象探雷器一样,左右拨弄的结果是:两个缺口很对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一探究竟。我来到卫生间,对着虽然斑驳但也能看清人脸的镜子,张开本来就不算小的嘴巴,头左偏右偏,眼睛右看左看,咦,果然对称,都是从里向外数的第二颗。纳闷!为什么不是第三颗?
我没有学过医,那两颗掉了的牙齿在医学上叫什么名不清楚,可有一点我是明白的,这一定是物理的原因。这个位置的牙齿出的力最大,吃的苦最多,再加上牙齿咬合东西时,下面的牙齿是往上顶的。往上顶,又要用力,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第一个锯”,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好结果的结果。不管怎么样,名字还是要取一个的。劳力牙?苦牙?出头牙?第一个称谓很文雅,“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可老百姓看不懂,再说了,劳力牙和劳力士就差一个字,虽然劳力士也有点劳力者的意思,可那是名表,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戴不起和比较戴不起的。第三个称谓又俗不可耐,看了有点造反的意思。想来想去,还是叫它“苦牙”吧,虽然不是很文雅,倒也很实在。
自从掉了两颗“苦牙”,在牙龈上留下了两个缺口——其实应该叫“洞”比较贴切些,每吃一点东西,它总要暗暗截留一点,不给它还不行。吃鱼截留鱼,吃肉截留肉,如果金子能吃,它也照截留不误,害得我好苦好苦,两头尖的牙签不知用掉了多少。为了彻底根除两个黑洞,我前后曾经找过三位牙医,前两位牙医的医术说起来有点胆战心惊,就算动物的牙齿有病了也不是这个治法,不想去回忆他了。后来经人说起,有一个老牙医水平很高,就慕名前去。
这个老牙医开的诊所就坐落在一个平时很清静的小公园旁,这是个很好的位置。说位置很好,是因为出入公园的人都是些晨练老年人,牙齿当然会有些问题。诊所门前放着一个牌牌,上面赫然写着“治牙”两字,白底红字,十分的醒目。诊所不大,就十来个平米,一张工作台,台上放着几本书、听筒、医用钳子,还有一把有些发亮的茶壶,像是宜兴的紫砂壶,把玩得有些时间了;一张可以斜着躺在上面的座椅,是专门用来看病的,斜倚旁是一个落地的灯。工作台上方有一张看上去很古旧的人物画,据说,是这位老牙医的的先祖。
左脚刚迈入诊所的门——我喜欢左脚迈第一步,老牙医笑呵呵的就站了起来。
“请坐请坐”,老牙医边说边将诊所的三张小方凳中的一张搬到了我的面前,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将了下去。
“久闻大名,今天前来...”我还没有说完,老牙医就接口了去:
“病家不用开口”老牙医自信的说。
佩服,真不愧是老牙医!
老牙医姓扁,单名一个鸡字。他说他是扁鹊的后人,工作台上面的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那幅画,就是他认为的扁鹊--他的始祖。因为先人一个鹊字,他就不敢放肆,小心翼翼地取了个鸡字——扁鸡。鸡,在地上的鸟,退化了的鸟,不会飞的鸟,反正都属鸟科。他七十岁上下,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还留着胡须,足有三十公分长。他的牙齿特别的白,且十分的整齐。不要说别的,就凭老牙医的这口牙齿,我对他已经是十二分的信任了。
老牙医戴好了口罩,额头上箍了个反光镜,开始给我检查了起来。可能是胡子太长的原因,下巴的一小撮胡须露在了口罩的外面,像灰色猫的尾巴被门夹住了一样,十分的滑稽。我躺在椅子上,两眼看着老牙医手上明晃晃的医用钳,心里有点害怕。
“老兄,...”
“嗯...”
其实我的这个“嗯”,是想说他年长我二十多岁,我做他的小弟还不够格,怎么敢做他的老兄?但老牙医用医用钳把我的嘴撬的紧紧的,我根本就说不了话。
“你这牙齿应该早些来看,‘万里长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都不懂?铸成这么大的一个洞,已经不能补了,只能做假牙了。”
“嗯”
“左边的牙龈还没有恢复正常,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装假牙”
“嗯”
折腾了半个小时,老牙医放了我。我重新坐回了小方凳上,老牙医也回到了工作台前。他把戴着的口罩取了下来,端起了办公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一口,咂咂嘴,开始对我上起了牙课,虽然我没有要求他。
“老兄,保护牙齿很重要啊。牙齿就像一把锯子,经常用,锯齿就很快平了。人的牙齿也一样,不该吃的时候,就不要吃,让牙齿多休息。其实,现在吃多了,等到牙齿掉了,想吃也困难了。反过来,把牙齿保护好,现在少吃了,今后能吃的时间就会延长,也就是多吃。这就是辩证法。你学过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
“现在有些人啊,白天吃喝还不算,到了晚上也不肯放过牙齿,吃喝更凶。肚子吃得挺又挺,还说改革步伐更坚定,眼睛喝得不会转,还说心里想着党中央。这种吃法,牙齿能不坏吗?”
老牙医又喝了口茶,一滴茶水象露珠一样,挂在了他的胡须上。
“门牙为什么不容易脱落?”老牙医问我,我摇了摇头。
“所谓门牙,就是装门面的牙。为了装门面,它得到了特别的保护。你看到有哪个做官的是没有门牙的?可以说一个都没有。没有门牙的官是说不清话的官,说不清话,支支吾吾,行吗?”
老牙医清了清喉咙,继续说。
“其实,生活中,照个相什么的,也需要门牙。一声‘茄子’,三颗半白牙,多自然、靓丽的照片。”
我不解,忙问老牙医:“什么叫三颗半白牙?”
“这个还不懂?这是个审美学的问题。人微笑,露几颗牙齿好?经过美学专家的认可,人微笑露三颗半牙齿最合适。所谓三颗半,是指牙齿的宽度。”
“半颗怎么讲?”我还是搞不清。
“人的脸,以鼻梁为中轴线,左右不会很对称。有的人装得再好,脸也不会很正,总有点歪。你不要看一些人正襟危坐,远远看去正得了不得,下了,那脸型,准吓你一跳。半颗牙齿就是指人微笑时,由于脸型的不对称,嘴唇必然有所偏差,不是往右就是往左,偏差的一面就多了半颗牙齿,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老牙医谈兴正浓,牙课似乎一时间还结束不了。可我有事在身,再坐听下去,怕耽搁了正事,于是,我主动起身向老牙医告谢。
“扁老,你看,我的假牙齿什么时候来安装?”我问。
“下次来还不能装,等牙龈正常了,还要做样,后再做假牙安上。估计半个月”老牙医交待我。
“那好,谢谢扁老!”
我起身告退,老牙医站起来送我到了门口。他的脸微笑着,那牙齿白的,真令人羡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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