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在旁边的森林公园褚红色的墙上伫立着
绿嫩的青苔从墙上留下干涸冰冷的血
妩媚的叶子底下,暴怒的风穿过那道围墙的孔隙
黄昏里,故乡的两个水桶
跌在大地,流出一地的水,谷粒,碇青的谷粒
清晨的布谷鸟,飞扬在三月的烟囱,笔直的余袅上
妈妈,今夜断开的城,就在故乡的路口,是用泥石捣成
你说往事总是不停的鞭笞着我
池塘里的泡沫,鼓大了惊讶的眼睛
锄头的额上还在淌着浑浊的泪水
我踱着,来回的灯影穿透我的心叶
一排排破旧的自行车,恰似远方的云朵那么辽远
婆娑的树林,是一双双黑幽幽和闪着光芒的眼睛
一节春笋的包叶又炸开了,田地里流过六月的谷粒
都已生根发芽了,那天,褚灰的番茄
掉满了灰色土地
那是三月的淅沥淅沥的小雨
蒙面的太阳带着羞耻的罩子
黑透了的天空,绿色和红色,都是一道云彩,飘过田野
一只拖着大肠和小肠的猫
就裸露在下水道的井盖上
昏黄的灯光在我头上
那是猫挺立的全身的厚毛衣
故乡的路牌,从来没有刻上符号
如同神龛里的木牌那样,剥落了
破碎的大理石,丢在乡道的两边
三月的水鸭,飞了起来,摔在半空中
三月的稚苗,炸开喷香的饭粒
人流里,陌生的窸蟀声
石板的缝隙里,躲进了去年的积雪
山坡上的树林,掉下古老的旌旗,黄昏的灯光在我头上
你总是喜欢拨着灯芯
总喜欢用手指着田畦底下爬起来的番薯根
总喜欢用竹做的烟筒鼓起天边的烟缭
你是我的爷爷,就在那天际水草的河边
看到了往西边跑的太阳
东边是一轮坠落的明月,一地杂草围拱着
我的水杯里的茶叶,就是黄昏的灯光
遮住了整个的天空,包括星星和月亮
是我屹立的山的一边,那么清晰
河里,浮起的越南鱼,就像白色的泡沫
树梢上,拴着两根干木头,昨天的雨打湿了
河里砸下一片一片的大厦,没有窗户
啊,你多么像黄土高原,瘦弱的流水
你是战乱的黎民,洪荒的獐子皮
天黑了,故乡有一道城墙,曾经驰骋过
昆仑山的顶端,洁白的雪莲,哈达
天的灰撒下来,太阳花的嘴角是鲜红的
长矛和大刀,走在1934年的泥路上
今夜,故乡停止了它的呼吸
风,没有衣服,四处窜逃
影子,有如凌乱的头发
一半悬在高高的木桩上
黄昏,钟声的链条,锈迹锁住了
今夜,黄昏是一本小说,抽咽
故乡的孩子都走了
今夜,故乡空荡的城,只有一个王住着
还有,鬓毛脱落的狮子,守着故乡的城
断墙上,几只老鼠,留下他们岁月的风
他们用他们的眼睛,代替了故乡古老的睡眼
就在椽子上画出的图案里
果皮和塑料,大道,黄昏的灯光
一排排沉睡的自行车,加上了现代人的两把铁锁
自行车睡着了,主人今夜里疯狂
一排排树上,乌鸦聒噪着,两只充满笑容的眼睛
故乡,你的稻穗落下了,你苍白的额发
黄昏里,你有如榕树般的手
握住了颤抖的大地,干燥的土地,南国六月的洪水
故乡,巷道迷了路,钟馗出走了,还有铁迹的门环
重重地扣上,故乡,你,多年,如哑巴般
空气在撤退,开辟出一个深渊,故乡,你便住在下面
直达地幔
今夜,你的鼾声穿透云朵,是一条条火舌
燃烧了整个大地,巫觋里的字符和舞蹈
闪烁的灯光,黄昏的墙,坍塌了
一排排树林,没有了声响,沉睡了
抖落的圆圈,一个个叠重上去
我是里面的黑点,天空,驼红的醉意
故乡,你出殡的队伍长长地排满了你的城
你把我锁在你的外面
尽管我啃完了你给我的骨头
你的一片落叶
就掉到了我唯一的一本书中
你是我的故乡,羌笛,羊头巾
黄昏就在我的头上,顶着土星
这是一片沉睡的土地,是一排排自行车
我行走在西南的边陲上,发现了你寂寞的头发
一晃就是一个世纪的钟声
故乡,你地底下的井水干涸了
你的池塘,地下是一道道的沟渠
就是三川上的,倒下的车辕
你还有一角的旌旄,曳满了风,是一团火
故乡,你方孔里的天空早已褪色
就像你撒落一地的线
今夜,有一个盲人,就从你的城穿过
故乡,你的垂柳琉璃瓦,黄土,羊和牛
还有易水边今夜失眠的两个身影
今夜,都在你的城里掘开了
故乡,你睡着了,你的一团光芒
从三更里炸开来,落在十二月的洪水里
2007.10.11
2007.10.12(草)
2007.10.27(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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