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审完文章没?你超过两小时了。他赶我下机,他要玩游戏。
快了,还有一篇,乖,一边等着。我盯着电脑,并不转头。
先生伸出手在我脸上轻轻捏一下,老太婆,瞧瞧你,背驮了,腰也变粗了,不好,连眼角都多了几条鱼尾纹,你再这样坐下去,就是名幅其实的黄脸婆。
我整个人弹跳起来,一跃跳上了先生的背,儿子看着有趣,扔下故事书,像个猴子似的伸出双臂,吊在了他的脖子上,先生弓起腰做救命状,不好了,娘俩要压死人了,笨笨,救命呀。笨笨倒也有趣,扑将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先生的腿,顿时一家四口乱做了一团。闹了一阵,先生说,老太婆,你带着儿子和笨笨去阳台上沐沐陽光,让我玩会成么,我的兵快要被人殺光了。
我和孩子坐在陽台上,孩子看故事書,笨笨叼皮球。一边听着先生乐不可支的大叫大嚷;一边看着孩子因为讀故事讀得兴奋,踏腳大笑;一邊看著笨笨叼著皮球跑來跑去。我癡了過去,想起了辛弃疾的《清平乐》。
茅檐低小能避风雨,是个好;
溪上青青草,春来到,是个好;
醉里吴音相媚好,打打情骂骂俏,是个好;
白家谁家翁媪,你也是个好,我也是个好;
大儿锄豆溪东,很勤劳,好;中儿正织鸡笼,很顾家,好;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这无赖劲儿跟我家笨笨似的,它也不种也不收,还得要吃好喝好玩好,没事还喜欢挠我一挠,可是就数它是个好。它好比是天上的飞鸟,天也待它好,地也待它好,人也待它好。无一不好。
妈咪,妈咪,你來看,這段特別有意思。我將头湊了過去,儿子突然惊奇地叫起来:“妈咪,白头发!”我顺从的低下头来听任他给我小心翼翼的拔下。擎着这根通透银白的丝,想着它怎样初生,怎样由短渐长,直至披肩,怎样孜孜吸取我的营养,长得柔韧闪光。我怎样用精致的牙梳和芬芳的洗发水呵护它,把它漂洗干净,用干净毛巾在头上打一个结,它就在我头上湿漉漉的安睡。现在它提前老去,做了异己,我带一丝嘲弄注视着它,如同看着我自己命里注定的的结局。
年华易逝,一时茫然,检点旧时光,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到底得多还是失多。用心血熬炼出几十万字,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丝的成就感,只觉得劳累和疲惫。时常自问: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结局?好象是臧克家说过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可是若是如此,耕耘又干什么。若说是不为无益之事,无以遣此有涯之生,可无益之事有许多,可以听歌,可以下棋,可以泡聊天室,为什么要夜夜孤灯,两眼鳏鳏的和自己过不去?虽然说古时好像没有“稿费”之说。但是圣人孔老夫子应要求给人写个什么,人就会以些许干肉相酬,名曰“束脩”,也有一些清高雅士,是羞于谈利的,以为那是俗人境界。其实但凡现实中人——包括文人在内——均食人间烟火,都有七情六欲,难免衣食住行、养家糊口。既然文字不能为我带来半点经济效益,写又是为何呢?一时伤感无限,丢了笔,弃了纸,原以为自己就可以放得开,可是为什么,一边玩,却一边闷闷不乐,一边又思念着红尘里的文友?发了短信问摩曼,兄长,好不好告诉我,我这段时间的文字可有进步?没有你只字片语的批评,我心里空空的。很快,他回了短信:傻,哪篇不看,俗了不是?好好的去写,有人说你写的文字什么也不是,你就当是静月清荷式的文字好了。
都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滥情被虚浮搞得汹涌无比,可是,为什么我仍然会被感动,虽说红尘烟雨不需要我再来凑热闹扮失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红尘有爱,有段时间心情不好,留言给了铁哥们理野,隔日他就写了一篇文章,在文章里有一段话,令我呼啦啦地湿了眼睛,他说,很惦记,然而你在广东、我在河北,相距近万里,想帮你个忙,又鞭长莫及。只能在这凌晨,为你温酒,希望温热的酒香,能够飘逸到你的南方去,驱散你身边的寒冷和心里的寒意。哥们,喝一杯吧!
一边抹泪,一边笑,我的忘形吓坏了家里的两个男人。
大的问,是谁令你又哭又笑?
烟雨上的一位朋友写了一篇作文,令我感动。我将头靠在大男人的胸口。
小的接上了口,妈咪,是理野?是三百六十五?还是摩曼?如果都不是,我就猜不到是谁了。你们烟雨红尘,我就只知道这三个人。对了,要不就是夏冰,但是不对呀,他不是烟雨红尘的人。
我和大男人闻言,齐唰唰的伸出手指着小男人说:小三八。
小男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我立马发现他的头发太长,几乎要盖住眼睛了,我收起笑,郑重的说,明天去理发。小男人说,妈咪,正月不理发,理发死舅舅。正月里剃头,死舅舅。多吓人的一份责任,舅舅的安危全系于外甥的头顶之物。算了,头发还是不理了。
环顾四周,缓缓的,注意到我原先走过而未曾注意到的东西:雨后泥土的气息、我所爱的人额头上的小痘痘。红尘里众多文友的祝福声,这是多么的美好啊!……在这种状态中行走,我会闻到每一种花的芬芳,我会跟每一只鸟儿同飞,我会感觉到脚下所踩出的每一个嘎扎声。我找到了美与智慧。而美处处在形成,由生命的一切材质在形成。我不需寻找,它会自动向走来。”
的确。的确。此时我感觉一切都那么好,好到可以绽开一朵笑。倒不是为任何东西笑,只是心里单纯觉得好,好像宇宙有一个深藏的秘密被你悄悄知晓,灵魂唱的一首沉默的歌叫你听见,因而备觉人世的喜悦和庄严--听到它的人,有福了。
行文至此,猛得想起了两位诗人朋友的诗:
梦江南说:
祥云静月绕天车,
清水柔情映美荷。
和睦幸福仙羡慕,
禅城处片放欢歌。
梦缘公子说:
静月随风辞旧岁,清荷带露迎春风。
好,承你们的吉言,清荷就舞一回东风,好与不好,都不许笑。就好比春来江水渌,枝上有桃红。红就是烟雨红尘里的红,那红夭艳如桃,其华灼灼,姹紫嫣红了我的一生。叫我如何不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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