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

我放下笔，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隽秀的书法，心里有些洋洋自得。

“少爷，今天是元宵佳节，您不出去溜溜吗？”我回头，书童沉香一脸稚气地看着我。

“少爷，外面可热闹了，好多人，还有好多漂亮的姐姐呢。”

“小鬼，什么时候溜出去看的？还没看够啊？”我捏了捏小沉香的鼻子戏谑地说道。

沉香嘻嘻地笑着，小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摸样可爱极了。

“少爷，去吧，沉香还没逛够呢，您带沉香出去玩玩吧！”沉香拽着我的长衫，双眼充满了期待。

“好，好，好，去看看。”我不忍拒绝小鬼的乞求，同时在书房待的时间长了也有些累了，是该出去散散步了。

[十里长廊]

信步走出家门，外面果然是一派新气象，平时冷清的街道今日到处是窜流不息的人群，各色摊贩摆满了长廊，诱人的香味随风飘荡，一阵阵地钻入鼻腔，让人食指大动。

“少爷，好香的白糖糕啊，是您的最爱呢！”揭开白色的纱笼，一大盘雪白的白糖糕呈现在我眼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银白的糕体晶莹剔透，没有半丝瑕疵，如通透的美玉，让人心生爱慕。

“娘，白糖糕好了吗？可以吃了吗？”我仰起头，掂起脚尖，看着炉灶上蒸着的笼屉，眼里满是渴望。

“飞儿，还没好呢，乖，先去玩会，好了娘叫你，好吗？”娘的眼睛好好看，娘的目光好温暖，娘的素手好绵软，“恩，娘，我去玩了！”心里好象花儿在盛开，这就是幸福的感觉，是不是？

“飞儿，慢慢吃，还有很多呢。”娘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道。　

好甜，好糯啊，好好吃！我一手抓着一块，吃得满嘴都是，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拼命地点头。

……

“请问，您要几块？”

“来两块！”

“好勒，您拿好！”

一口咬下去，好甜，轻轻地咀嚼，好糯！这是娘亲的味道！自从娘亲离世，再也没有吃过白糖糕了，如今那种久违了的味道又回来了，可娘亲呢？再也回不来了！

大口大口咀嚼着，为什么有涩涩的咸味？

“少爷，您是怎么了？”沉香不解地看着我。

“没事，是沙子蒙眼了。”我用衣袖拭去了泪痕，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仙女下凡尘]

各式灯笼挂满了长廊，一张张笑脸洋溢着快乐，猜迷的，对奖的，忙得不亦乐乎。

我抬起头，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呈现在眼前，那摸样俏皮极了，圆圆的肚子底下垂挂着一张胡萝卜摸样的纸条，上面写着“窗前明月光”猜一宋词人，卷帘格。我微微一笑，心里已有答案，伸手欲扯下纸条，却见一双玉手飞快地伸了上来，瞬间纸条被扯成了两半，我有些愠怒，转头怒视。

天哪，难道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只见一位娉婷美女站在我的面前，水粉色的罗裙上盛开着一朵朵娇艳的玫色梅花，同样花色的夹袄小巧别致，紧裹着她玲珑的身躯。眉如黛，目若星，脸如满月，唇若桃花……

“先生，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莺莺呖声在耳畔响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我慌忙还礼，“小姐有礼了！”女子递过那半张纸条，粉脸微羞，“先生，奴家卤莽了，原谅则个。”我伸手，不经意间触摸到了她滑如凝脂的肌肤，她的手一抖，纸条和她手里的白色丝帕瞬间飘落在地，我突生窘意，偷偷瞥了她一眼，正遇见她脉脉涩涩的目光，千回百转，荡人魂魄。我的心砰然而动，痴傻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少爷，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同时又一个娇嫩的女声响起，“小姐，小姐，你怎么把莺儿丢下了？”

“小姐，我们去河边看烟火，好好看呢！”拉起小姐的手就跑，“莺儿，我，我……”依依的眼神盛满了不舍，我赶快拣起丝帕，“小姐，你的……”人已走远。

我细细地抚摩着柔软的丝帕，洁白的帕上绣着一朵清雅的水莲，粉色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翠绿的枝叶傲然挺立，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我突然发现翠绿的擎雨盖下绣着两个精巧的小字，清莲。难道这就是她的名字？我的心一阵狂喜，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但是瞬间我又暗淡下来，偌大的城池，到哪里去寻她的芳踪呢？

去河边！对，就去那里，或许还能再次遇见。“沉香，走，我们也去河边看烟花！”

[美人落水]

天空中，一朵朵菊花盛开，璀璨了夜色。河边，游人如织，人头攒动。

我张大双眼，仔细地搜寻，焦急的心情可见一斑。伊人，你在何方？

突然，人群躁动起来，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我顺着人群往前走，只见一群人站在河边，指手画脚地在说着什么，河中，一个弱小的身影在上下沉浮，我顾不得多想，跳入了河中，好冷！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继尔奋力向前游去，冰冷的河水迅速侵入衣服直达肌肤深处，我咬紧牙关，继续前行，很快，我抓到了她……

当我把落水女子救上岸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虚脱。

“莺儿，你怎么了？……”似曾相识的声音，我转过身，一张绝美的脸蛋出现在我面前，“是你！”异口同声的惊呼。

“公子，莺儿怎样了？”焦急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让人更生怜惜。一双美目噙满了泪珠，神色间充满了惊慌和无助。

“小姐，我没事了……”

“莺儿，你吓死我了！”两人紧紧相拥，涕泪交集，似两株带露的海棠，我见犹怜。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阴冷潮湿的衣服让我如坠冰窑，我簌簌发抖。

“公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看你衣衫尽湿，不如先随小女子去更换下衣服可否？”殷殷切切的眼神，我的心被牵引，“好，好……”我看着她的美目一叠连声地说道。

[亭台楼阁]

一座精美的府邸傲然屹立在闹市中央，“司马府邸”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一看就知是大户人家，我微生惭意，如此气派不是我们小户人家能够比拟的。推开镶金的大门，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庭院里植满了腊梅，鲜嫩的鹅黄贴着枝头，一朵紧挨着一朵，煞是好看。

“莲儿，你们回来了？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颤巍巍地站立在一株茂盛的腊梅树下，神色间充满了慈爱。

原来她的名字真的叫清莲！

“祖母，我回来了，这位是……”莲儿羞涩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了头，我走上前去，“老人家，小生这厢有礼了！”

“回老夫人话，是这样的，是莺儿太顽皮了，一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这位公子救了我，他全身衣杉湿透了，是小姐让他跟着我们回来换衣服的……”

“我家公子是舍己救人呢！”沉香在一旁小声嘟囔着。

“来人哪，把这位公子带入厢房，换洗干净再到大堂用茶。”

“是，老夫人！”一旁的小厮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品茶]

紫色的檀木椅子，紫色的檀木茶几，其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图案，小厮端上刚泡的香茗，“公子，请用茶！”我微微颔首，端起茶杯，精致的青瓷闪着铀光，一朵含苞待放的粉莲正静静地矗立在中央，我接开茶盖，扑面而来的是清冽的茶香，我忍不住赞叹“好茶！”

“公子，老身冒昧询问，你家住何方？”老夫人微笑地看着我。

我慌忙站起身来，“回老夫人，我家就在离此不远的梅山镇……”

“坐下，坐下，不必拘礼。今日老身代家奴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些许小事，怎敢劳老夫人挂怀，惭愧，惭愧！”

“老身有些乏了，要去休息了。”

“小生不打扰了，先行告退。”我知趣地行礼。

“莲儿，送公子！”

“是，祖母。”莲儿轻声应诺。

“公子，请！”莹莹秀目与我的目光相撞，瞬间迸出了火花，我不由轻轻地捏了一下袖筒里的丝巾。

[花园定情]

花园里的景致很美，有翠绿的松柏，嶙峋的假山，成片的梅林，最显眼的是各处都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有牡丹花灯，有菊花灯，荷花灯，山茶花灯……

沉香乐坏了，边跑边嚷嚷着，“少爷，这里好美啊，好好看呢！”

“公子，还喜欢这里吗？”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停下脚步，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丽人，“花好，景好，怎及眼前人。”

“公子……”鳃边飞起红晕，堪比桃花，我醉了，醉在她的风情里。我轻轻地抓起她的手，好绵软，多像娘亲的素手，那么温润，那么细腻……

一方素帕从我的衣袖中滑落，我伸手接过，“小姐，你的罗帕。”

莲儿轻轻推过我的手，“赠与公子，就当是信物吧。”说完，含羞转身。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如果可以，我会在这里站成一株腊梅，用我的芬芳去丰富她的人生。

[提亲]

长亭一别，已是数月，日日相思，夜夜难寐，遂央了媒姨去司马府提亲。媒姨已去半日，却还不见回转，真是急煞人也。我坐立难安，心头似有千百只蚂蚁在抓挠。想我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仅靠祖上留下来的几亩薄地度日，而那司马府却是万贯之家，会否嫌弃我家贫而不予接受？

“公子，真真气煞我也。”媒姨一阵风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杂木椅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桂花姨，成了吗？”

“成个屁！”桂花姨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才开口就被轰了出来，司马家小姐早就许配给了知县之子，三日后成婚，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的头轰地作响，眼前一黑，只听见沉香焦急的呼唤，“公子，你怎么了？”之后，人事不省。

[成婚之日]

我醒了，头痛欲裂，“沉香……”

“公子，你醒了？”沉香惊喜的呼叫声。

“沉香，我躺了多久了？”我仰起身，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公子，你吓死沉香了呢，你已经躺了三天了！”

“三天？”我喃喃着，三天？那今天不就是莲儿成亲的日子吗？

“我要去见她，我要去见她！沉香，扶我起来！”

司马府门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流进进出出，一派喜庆。沉香扶着我总算到了门口，“干什么的？”家丁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有请柬吗？”我没出声，“去，去，去，别在这里捣乱！”家丁使劲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少爷！”沉香快步赶来扶起了我。“我们要见司马清莲小姐！”沉香理直气壮地说道。

“见我家小姐？你不是有病吧，我家小姐今天出阁，嫁的可是知县老爷的公子，去，去，去，滚开！”家丁一脸的横肉在不停地抖动，像极了凶神恶刹的屠夫。

我执拗地往里闯，“莲儿，莲儿……”我喊得声嘶力竭，不知伊人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突然，司马府里一阵*动，依稀听见有人在惊呼，“小姐掉进荷花池了！……”

家丁们全跑开了，我也跟着跑了进去，荷花池畔，一群男女慌乱成一团，有的手里拿着竹竿在打捞，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急得直跳脚，“你们快下去，下去……莲儿，我的莲儿……”可是，没有一个人跳入池中。

我爬上栏杆，奋力一跃，巨大的水浪冲击着我，把我的脸击得生疼、生疼。我顾不了这些，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我的莲儿有事！

我终于抱住了我的莲儿，我朝思慕想的女人。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托上了岸，自己却沉了下去。此刻，我的灵台尤其清明，我知道莲儿是为了我才跳的荷花池，她一定是抗争了，但结果却难如人意，她宁可放弃生命也不愿意违背我们的爱情。

我的莲儿，我们来生再续前缘……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飞儿，看，娘亲给你做了什么？”娘亲笑吟吟地托着一盘白糖糕站在我的面前，“飞儿，过来，给你白糖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