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娜是你的亲姐姐吗

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们三人当中，我的长相最差劲，对不起祖宗、父母、孩子，甚至对不起《悲惨世界》中的老哥冉阿让。我妹妹马马虎虎过得去，但也需要男士恭维，唯独我姐姐不用任何人恭维，天生一块美玉，是我们家的骄傲。她十五岁花样年华时，部队文工团要把她招去做演员，我奶奶坚决反对，理由是“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那时，姐姐班上一些男生喜欢、追求她，为了讨好姐姐，他们跑来巴结我，经常问：“周维娜是你的亲姐姐吗？”我听了这话既高兴又反感，他们的意思好像我不配做周维娜的亲弟弟？我太配了，殊不知，我是家里的少爷，牛奶、水果、饼干、糖果，不论什么好东西，先得紧我吃，我不吃了，才赏给身边两个使唤丫环。我妹妹不肯承认我的特殊地位，暗中使坏，我不管她，横竖有奶奶替我撑腰、作主。

我姐姐是个忠厚的蠢人，是一只四处张望，惊恐不安的小鹿，怕父母吵架，怕我爬树，怕我独自上街，怕妹妹生病或被人欺负，怕这怕那，在我的记忆里，她夜里从未睡着，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起来查看，连我半夜出去撒尿也要问，老以为我在梦游。偶尔带我下河游泳，总是把我拢在身边，生怕河水淹死周家最后一条根儿。其实，她只比我大一岁，由于发育早，显得身高腿长，直到我上中学，仍高出我一头。

我说姐姐是个蠢人，千真万确，她蠢到了什么地步呢？我妹妹无恶不搞，隔三差五便突告病倒，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儿，姐姐次次心急火燎，又拉又拽，要背她去医院救命，妹妹呼的坐起，哈哈大笑，这种玩笑我也开过，只开了一次，把姐姐吓成那样，于心不忍。

我说姐姐是个蠢人，千真万确，她从小爱读小说，读了也是白读，因为她只会看热闹。她有一个坏毛病，边读小说边摸眉毛，我奶奶说眉毛会摸掉，冷不丁一筷子打来，打得她又是尖叫又是甩手，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摸眉毛，结果又是挨打，“打不死的吴清华”，直到现在，她看书还是摸眉毛。

我说姐姐是个蠢人，千真万确，她在一家医院做了十几年院办主任，不会讲话，不会写文章，重要的文件、材料全是我替她起草，她竞选上岗的演说词也出自我的手笔，人们夸她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哪里知道是她老弟负责操盘。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有魄力有点子的妹妹作军师。妹妹在大学任教，有一个乱班谁也管不住，我妹妹接手后大刀阔斧，治理得井井有条，姐姐工作中遇到什么难题，往往请教妹妹，妹妹觉得小菜一碟，随便几句便打发了，如今的姐姐倒成了妹妹。

我说姐姐是个蠢人，千真万确，因为她的婚姻她不敢作主，听天由命，是父母一手包办的。嫁给高干子弟攀高枝，不怕被欺负吗？最初，我在姐夫面前摆出一副凛然黯然的样子，好在姐夫也是个老实人，没有欺负我姐姐，相反，两人恩恩爱爱，他们的女儿维夏也挺有出息，大学毕业，也在一家医院工作，已开始谈婚论嫁，这么说，蠢人有蠢福？而我，一个有点儿歪才的少爷，被姐姐宠坏了，任情任性，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家庭事业两误，一生乏善可陈，只写了一部据说不错的长篇小说《不独爱其爱》，“藏之名山”，寄希望于“生前寂寞，死后哀荣”。

2011-2-22

王朔的“贵族气”

王朔讨厌就讨厌在正话反说，总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但也是他高明之处。你可别看扁了他，他不仅仅是个嘴巴不干不净的文痞、流氓秀才，而且透着一种“贵族气”，书卷气和贵族气不尽相同，后者更难得，不是每个作家都能修成的。

那么什么叫贵族气呢？文学理论家没有下定义，我更是说不清，凭我的直觉，我认为，贵族气就是品味不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文的。王朔曾经列举了他讨厌的几十个词，我看了颇有同感，就觉得他品味不俗。现在有人张口闭口说“生活质量”，我看了这个词便犯晕，也是我横蛮不讲理，凡是说“生活质量”的人，统统被我列入“暴发户”或“二毛子”，入不得流。

有没有贵族气，还要看他是否同情、爱护女人、小孩、动物、花草树木。作家何立伟说得更妙，他说怕老婆是“高贵的屈从”。王朔脏话连篇，“他妈的”三字经脱口而出，这是表面文章，其实他才同情、爱护女人呢，他笔下的女孩个个亲切可爱，真挚、逗趣、臭贫、嗲声嗲气，虽然有很多坏毛病。

必是先天不足，王朔未能把他的贵族气上升为美丽的“诗意”，这是他致命的弱点。缺乏诗意，文学价值就不高。他小说中的人物对白精彩，叙述性语言却糟得一塌糊涂，俗气得很，当他卖弄完那点儿小聪明，只好打烊关门，回去吃他的老本，为此，我要给王朔的贵族气打个七五折，但愿王朔门下走狗或“富二代”扬弃朔爷，做一个不折不扣的精神贵族。

2011-2-2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