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天,潇潇真的已经被迷眩住了。
本来她一直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过下去了。
至于所谓惊天动地的爱情,对于潇潇来说,五年前的那场初恋,就象是睡美人那根刺破手指的钉子,让她象公主一样是死了?还是睡了?
往事休提!她只记得她的青春岁月,是在一种黑暗的,死亡的,沉睡中度过的。
也许平凡如她,对于生活中的一切遇合,已不敢完全投入,不敢放进一种澎湃的激情。
然而,在这个春天里,这个在她二十五岁的春天里,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地,是那么突然地,在袭击着她------
那是一种点点滴滴地,寸入到她肌肤里去的感觉,在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里,似乎麻木的,沉睡的,死亡的每一根神经,忽然间,在这个春天里苏醒过来。
事情得从她上班的办公楼对面的打印社说起,其实在两年前,她就常去那里复印些东西,和她接触的是个胖胖的老头,她从来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小店的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他。
直至在这个春天里,她楼下大厅旁那个她常去做图纸广告的店搬走后,她才跨过马路,又到那个胖老头的店里。
也就是在做一些广告图纸的时候,她认识了他。
而所谓的认识,不过是她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做好,就离开。
可是就在几次做东西的时刻里,在她的心头,没来由的,喷出一点点的火花来了。
她喜欢看着他的成熟,稳重,以及温文尔雅,甚至于,为一天看不到他,而有点想他了。
她记得那一天,她又去他店里做一些员工的工号牌,正和那个胖老头谈价钱的时候,他从里间出来,一句话就把他父亲说的价钱谈死了,并愿意给喷绘出一个她满意的颜色出来。那一刻,她确定他对她是有感觉的。
是啊,她确定他对她是有感觉的,因为每次她做好东西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跟着她从里间走出来,然后用深深的温柔的眼神,目送着她------
直到又一天,也是在做东西的时候,他告诉她,这个店要拆迁了。
她的心里怔了一下,听他又在说起将搬到哪个地方,可她已无心听下去,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在他们还刚刚认识,在他们的心里刚刚有了一点灵犀的时候,她就要面临时和他的离别。
以后,坐在公交车里,当她看到这个城市无所不在的拆迁,便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那个地方千万不要拆到啊。
可是在一个午后,当她又走向那个小店,远远地,便一眼瞧到了,店门口墙上一个鲜红的“拆”字。她象是被猛地一震,一种痛彻心腑的感觉涌满全身。
虽然,她还是象往常一样走进那个小店,虽然,她还是笑着和他说:“真的要拆了?”
“是的,刚刚才写上去的。”他也是一种平若无事的笑。
她递上那张要做的广告图标,可心的慌乱已指控不住。他要她坐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坐在他身边,可她又明显感到了,空气间有一种窒息的味道,她很想逃离。
幸而他父亲进来了,幸而他开始认真做起手下的东西了。
走出那个小店,她已经晕头转向,不知天南地北。
也许,这就是她五年多来,一直沉睡的,从来不敢去面对的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激情,一旦碰上了,便已经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她也想起很久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廊桥遗梦》,影片里男女主人公在短短的时间里爆发出来的那样一种爱情,她是不怎么信的。
可是此刻她又一遍遍地问自己:难道在短暂的时间里,真有那样的爱情?
又过了两天后的上午,她接到公司老总的电话,有几个新员工加入,又要加做些工号牌。
于是她给他打去了电话,关于做工号牌的事,可心的颤抖以及这一段时间里所经历的莫明其妙让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应该去勇敢地面对。
中午的时候,她来到他的店里。同样,每一次的见面都是让她在起伏不停的浪尖上翻滚,多少话,欲说不能,他应该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又是无从捉摸呢?难道真的有一座樊笼可以将她一生牢牢困住?真有一座堡垒是永远无法消除?
哦,不,不!当她拿着做好的工号牌回到办公室里,她更是坐立不安,欲罢不能。她需要一个给果啊,要么彻底地毁灭,要么完会地燃烧。
于是她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些资料往他的店里跑去复印,是他给她复印的。她又把这些资料自己动手装订起来,并且,走进他的里间。
她在心里强烈地渴望着,他应该觉察得出并有所表示的——因为,马上就要拆迁了,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他应该知道她总是身不由己穿过马路往这里跑的原因,因为,在她楼下的大厅旁,已经又搬进一家这样的打印社了。
然而,然而她竟然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拿着钥匙走出店里,并开着那辆小面包车疾驰而去------
那一刻,她从头到脚彻彻底底感到了一个冷字,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
也许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前一刹那,心中还是充满了一种混乱与狂热,在后一分钟,已把一切看得那么清晰,透彻。
虽然,走出那个小店的时候,她的心里已开始隐隐地疼痛起来,可她毕竟知道是怎样一种结果了。
再一次看到那个小店以及那一排将要拆迁的房子,她的心里便有了一种灰尘的感觉,原来以为那房子真正拆迁的时候,她会心痛之极,痴狂之极,可是现在,房子还没有真正拆除,在她的心头已纷纷扬起一片拆除的灰尘了。
在两天后又要去做广告图纸的时候,她已并不想穿过马路去了,她知道她的脚由她自己使唤了。她本想跑到楼下大厅旁那个新搬来的店里,可她随即又想,既然心头的东西已经拆除,为什么就不敢过去呢?这样就更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坦然地面对她以后的生活。
还是熟悉的店,熟悉的人,可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这一次,她是先把图纸给了他,然后在外间和他父亲聊着一些闲事,不料他把她叫到里头,突口而出说了一句:“拆迁后,我们就算了?”
“嗯,毕竟不便了。”她说。
“那你楼下的店已经开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到我这里来做东西呢?”他又问了一句。
“因为楼下店里还有些设备没搬过来。”她一字一字地说,又添了一句:“也因为毕竟是老生意,和你父亲两年前就认识了。”而在她心里,又在一遍遍地想:已是时过境迁,已是彼一时,此一时,也许他那天说出,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怎样沉迷淹没下去,可那天,偏偏会是那样的结果,也使她有了这样的了断。
也许这就是现实的爱情吧,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而关于她的那些晕眩和迷乱,纯粹是她心中一个炽烈的幻影吧,也更何况,对于眼前这个人,她究竟对他了解多少呢?
也许一切都无话可说了,就象张爱玲在一篇小说中说过的一句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她匆匆走出那个小店,虽然又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哭的冲动,可她还是抬起头来,笑了。看着梧桐叶子,已是一片浓荫密密地遮盖着这条马路的上空,她想起,这个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而对于这个城市的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拆迁,一切都会纷纷滚落到泥土里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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