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母亲生病,由于事发突然,她只能在电话里向我请假, echo,我妈妈病了……她声音哽咽,我的心一下子被她弄乱了,我忘记安慰她,只是急急地说,赶快回家陪她呀。同事也不道谢,呜呜咽咽的恩了一声,收线后,我才发现,翻来覆去她就只说了一句话,我妈妈病了。至于要请几天,何时开始请,她没说,我也没问,当真是胡涂。
同事小我六岁,她妈妈的年纪也正好小我妈妈六岁,年前见她时,她的精神还健旺的很,才一个月而已,怎么就病了,想想一阵后怕,先是想到了我爹和我娘身上,然后又想到了年迈的公公和婆婆身上,他们好么?现在在做什么?
人到中年,发现孩子慢慢长大,父母在衰老,这同一时间内发生的两件事情。令我手忙脚乱,有一种隐隐的痛在心间萦绕,搅和,发酵……一切都贸然来临,一切都混乱不已。为人女、为人母、为人妻、为人友,通过对个体生命间的交流的体察,我看清了爱的要义中总是纠结着温暖与苍凉。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体验,每逢读到看到听到一个不相干的场景,总会不自主地揣想曾经在里面活动过的人现在怎么样了,乃至要悬揣一茎草、一片雪的下落。换句话说,就是总想重现和追问一段历史。假如时间回头,假如昨天可以重现,假如……
然而,不管我有多少种假设,时间这个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它造成的距离就像王母娘娘用簪子划开的那条天河,拉开距离看到的,往往是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相。就像远隔两地的织女和牛郎,牛郎看到的可能是织女的孱弱、娇纵和不善理家事,织女看到的可能是牛郎的粗俗、莽撞和没有修养。我绝不相信他们隔了遥远的天河,还能相爱千年万年。同样的道理,假如时间能够回头,我就能做个乖乖女,心甘情愿的陪着爹和娘么?
我自问,我不能。十八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状元及第的男孩。可惜男孩的母亲不喜欢我,备受相思和尊严煎熬的我,为了能够和状元的差距拉近,做出了离家到湖北继续上学的决定。启程的那天,雨丝纷飞。孤独的娘亲坐在滴雨的屋檐下目送女儿欢天喜地朝远方走去,她默默地注视着女儿执着的背影祈祷着:“孩子,你仿佛被一根施了魔法的绳子牵着往前走,我只希望你回头看一眼娘,哪怕一眼呢……”我欢快地走着,哼着欢快的歌,始终也没有回过头。 我多像那个懵懂勇敢的小女子斯佳丽。尽管对她而言,阿希礼是永远的天涯,两颗心跳从来不是一个节奏,入了梦的,也不是一样的愿望和梦想,尽管她追求得那样的辛苦,却无法看进对面而立的这个忧郁的男人的眼睛里去;但是为情还是不顾一切。
再后来,我疯狂地爱上了去远方的大路。多年来总是行色匆匆地穿行在来广州和回家的路上,每次离别时总是弄得爹和娘伤感不已,而我拎起行囊道一声:“我走了!”“我回广州了!”头也不回便出了家门,一心直奔目的地。
直到有一天,我离开村子走了很远,忽然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下头的时候,发现两鬓染霜的爹娘仍然伫立在村口望着我,一种悲喜莫辩的心情填充了我的心。可是,我仍然没有打算留下来陪他们。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走,是插在岁月心上的一把刀。此去经年,屋后的那颗桃树反反复复地提醒我,好也罢,坏也罢,喜也罢,忧也罢,爱也罢,恨也罢,我今生的一切都是一棵树上开出的繁花。爹娘啊,原来我和你们的相遇,只不过是今生最华丽的一场缘,当我回首寻望的时候,你们那含蓄而沉默,亲切而深情的笑,在不经意间被刻为一个时代的坐标。在那个坐标上,爱,就是肯为其死的真爱,情,就是肯等一生的深情。
细思量,人与人之间的爱,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在一起,还有一种就是为了离开。与恋人、朋友之间的爱是为了有生之年能在一起,而父母对子女的爱,则一开始便直接指向了离开,生老病死爱,人生大课题,父母无法替子女作答,所以,他们盼望子女尽快长大成人,然后能独立面对生活,父母希望有生之年能目送子女,走好他们自己的道路。
罢了,想来世上谁也不是谁的永远,这种东西脆如玻璃艳如花,就像山中偶然见过的一种梅,花朵像一只只小酒杯,娇薄脆紫,一不留神,就会捏碎。这趟珍贵的人生之旅总有一天也会走到终点,虽然也失落,也难过,可是,我爱的你们啊,既然总有一人要先行离开,那么,不如我先转身。而你们,不必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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