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这些故事已经离我们现在很久远了,那是我许多童年的记忆。
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在那里度过,那里有一条古老的、静静的养育了多少人的河——叉子河。我记得,在河叉口的东岸有一没有桥却叫做李桥的小集镇。而童年的我就曾经居住在李桥西面,河叉口对岸一座叫蔡庄的小小村落里。记忆中,那一段时期里的早晨,我常常闹着要和我奶奶“上李桥”。我一手牵着奶奶的衣角,一手小大人似的替奶奶拿着马上要装“货物”的篮子。我们从庄台上出发,在奶奶不断地催促声中来到叉子河李桥的西河岸边乘渡船到东河岸“上李桥”。
这一带的人们,每天早晨如果“上李桥”一般都是来置办大的“货物”的。而当时那些大的“货物”不过是些猪肉鱼、油盐酱醋、布匹娟头针线、洋油汤药烟酒之类的,现在想想感觉熬是可笑。不过,当时最能引起我兴趣与好奇的却是和我们庄台上的“三老头”我叫他三爷爷的,还有后来的玉贵叔他们出船去叉子河上弄(捕)鱼。我也喜欢听他们扯着破喉咙嗓子,在空旷的河面上狂野地喊叫着“叉子河来叉子河!十八道弯来十八道坎!十八条船来十八条汗!十八个女子来十八双眼!十……”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回想起当时那样的场面。这样的记忆和回想也就常常使我产生想要追溯这条河流起源与后来演化发展的冲动。只不过这些内心的涌动,很多时候仍然停留在某种思绪的层面里,大多数都没有附注于实际行动的实施。关于这条古老河流的起源与演化的故事和传说,民间曾经有多个版本,不过我想大多数李桥和蔡庄的人们都不大清楚与知道。可是后来我常常从一般的人类文化学的角度去猜测和打磨,并且经过我自己很个人的经验或者说是某种自我非常独断的臆想,制造出了许多故事和传说。
现在我从其中挑选出一个很符合一般人们心理的场景故事来简单述说一下。我设想了这样一个情景:在一个古老的年代,有一位文弱优雅的书生云游到这条河流的岸边,当他和这里镇上或是庄上的两名孩童讨得水喝了以后,于是就向他们讲述了这条古老河流的起源。而这时这条河流美丽的河神女儿也刚好路过这里,并且也听见了这个书生娓娓动听地,关于这条古老河流起源故事的哀怨话语时,河神美丽的女儿竟然触景生情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这个既文弱且又坚强自若的书生,可是后来这件事情让凶神恶杀的河神知道了,他进行了冷酷的阻止和残酷的迫害,所以,这样的结果就使得这个故事具有了一种悲剧的定性。
通过这样种种的臆念与设想,我大概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也就这么着在民间广为流传了,甚至也能达到家喻户晓的境地。可是我后来冷静地坐下来回想,云游书生、河神美丽的女儿,还有那两名孩童包括那个可恶的河神,其实与这条古老河流的起源没有直接关系,他们最多象芸芸众生的文化现象一样,只不过是孕育这条河流起源和发展的过程当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他们经过时间的堆砌与历史的沉淀,反而到使他们具备了一定的神秘和旷古的遗韵。每每对这条古老河流这样的想象和思考,就使我到现在也不能忘记对那里的印象和忘记那里所发生的故事……
庄台上那个整年、整月、整日都污头垢面叫“鸡巴”的二愣子,总是在那儿整年、整月、整日的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我妈说:“我小的时候,被一只大大的公鸡在头上啄了疤,所以我就叫‘鸡巴’了。”我妈说:“我小的时候……”
腊月十二,歪脚婆婆在太阳还隐着身没有探出头来的时候便斜着身子在赵玉贵家门口叫唤开来。“巧英呀,算算今天几了,离送灶王爷还有多少时日?”她象一只报晨的公鸡一样拉着嗓子叫唤完,头也不往赵玉贵家门里看上一眼,便转身掉头向村口晃悠地走去。宋巧英知道小姑歪脚婆婆这是在提醒自己时间不早了,过年的馒头包子还没有蒸呢。其实不用小姑歪脚婆婆说,宋巧英原本早就打算再过几天十六就年蒸。
每年的年蒸对于象她这样的家庭来说可是大事情,她得弄好所有的馅心和算计好日子,宋巧英不想匆忙地来做这样的大事情。农村春节之前的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几乎都挺忙碌的,杀猪腌肉起鱼塘风鱼大人们个个从早到晚忙地不停。小孩子们也很热闹。殷实人家的孩子,喜欢用平时积攒的零钱去李桥买一挂小鞭外带两个“通天炮”或者“天起响”,而贫穷一点人家的孩子只能跟随着上李桥饱饱眼福。这几年通常在这种情形下,李桥和蔡庄的人们便会看到“三老头”。
但是在孩子们的嘴里面,他却是一个满脸皱纹堆着笑容可掬的“三爷爷”或者“三公公”。由于他一生中都没有过“三奶奶”或是“三婆婆”,所以看见他也和孩子们一样“上李桥”,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小鞭,外大褂衣袋里咕哝着“通天炮”,李桥和蔡庄的人们都会笑呵呵朝他地丢出一句“你呀!还是老孩儿呢!”。
“老孩儿”三老头或是“三爷爷、三公公”,姓蔡,名广发。因为他弄(捕)鱼的本事大,又带出了好多徒弟,又好象附近各庄大凡喜欢吃鱼的食户没有不吃过他弄的鱼,所以蔡广发在这一带的名声到是挺响亮的。年轻的时候,蔡广发是个高大俊秀帅气的小伙子,那时他是很遭人眼的!但是有个情况李桥和蔡庄的大多数人却都想不通,那就是,他这样子怎么就一直不找个媳妇呢?每当傍晚,看见他常常背着沉甸甸的鱼篓弄鱼归来时,李桥和蔡庄的许多闲散的爷儿们和没正经事情正在拉扯着闲话的娘儿们,都会在蔡广发的背后指指点点咂嘴摇头大发一通酸溜溜的感叹。
家离这儿远点的或者是过路的,对蔡广发的个人情况不熟悉或不了解,听人们叽喳低声的议论,他们往往会这样问道:“哎!这小子模样不赖又能劳作弄鱼挣钱干吗不找个婆娘啊?!是不是骨子里缺个心眼?要不然身子骨有毛病啊?!”旁边,另一个本庄台上熟悉情况的却接着茬说:“哎,…他啊?什么病也没有,但是他不找婆娘也算是正常!前岔有人家堂堂的一个的脸粉皮白的大姑娘哭着喊着死活要跟他,他都没要,就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呢!事儿弄大了,左右庄邻知道咯!那姑娘就赖着他屋里死活也不走…后来经别人好说歹说那姑娘到是回家了,可那姑娘也是个倔种,到家就把自个的腿给弄折了!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可惜得很啊?!”如果要是光这样议论议论也没什么的,可是庄台上的那两三位活里活现的骚娘儿们,在看到他时的那种相互把她们的臭嘴巴子哈到耳朵根子上的说话和说话过后发出的浪笑,常常反到是使年轻的广发不自在了。
有一次,这两三个当中脸皮子最厚一个跑上前来一把拽住蔡广发问道:“哎…!我说大兄弟呀!你经常走这儿,怎么从来就不看我们啊?!小男人没娘们儿就没有想头?心窝子里就这么定!想不想知道我们三在这儿时常都说你些什么儿么?”经这骚婆娘这么一拽又厚皮赖巴的一问,蔡广发定时立马脸噌的一下就臊得红起来了。看着眼前的这个嫩小秧子这等模样,那半老的娘们此时更乐了,她竟然笑得弯了腰浑身的皮肉都微微的抖动起来,她用手指指戳戳那两个还在咬耳朵的婆娘,又用手指指年轻的广发囔道:“…嗨!你们这两个骚狐狸精还在那儿套耳朵嚼舌头呢?!我本来就不相信你们俩的活说!你们看看!我这一拽一问,他都满头起汗脸红成关公了,晚上还来什么想女人弊着难受呀?我瞅着他就是缺那个心眼,在那茬事上是个二傻子哎!…”她呵呵笑着歇了一口气,接着又说:“我看你们就不要再把骚心儿放在他身上咯!…他也许可能骨子里就是一个没用的货呢?…算啦!你们还是省省心回家抱你们自个的臭嘴男人睡吧!”广发被这个半老娘儿们说的话给弄得窘迫极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时走在后面的赵福林上来了,他眼瞧着这些三两个女人太不上眼了,于是“噌”的一下火速地窜上前替蔡广发说道:“…哎吆!我说你们这两三个无事的骚娘们儿啊!在跟我兄弟胡扯什么啊?!…我看你们除了揣着那些个时常盘算着哪个男人更能穿心上劲弄得快活之外的骚旺心,骚狗嘴巴子里是吐不出个什么好货色出来的!你们要是哪个想亲个嘴儿,只要不嫌我的胡茬扎,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们在这儿努努嘴儿咬个嘴巴子呢!哎,要还是嫌不过瘾?想做那茬事儿就请晚上背着你们的老爷们去庄西头老牛棚里候着我啊!我保准……”那时年轻的蔡广发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儿,大都都是由现在已经成为死鬼的赵福林替他担待着。
(——续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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