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溪的沈副镇长就本镇的政法工作现状和未来工作部署作了发言，赢得一片掌声。主管领导当即插话：实！有效！可行！令主管领导疑惑的是，这个沈镇长面孔很生疏，应当是最近被提拔的，怎么以前就完全没听说过呢？不奇怪的，主管领导也是提拔后来这个县的，确实有很多乡镇干部从未谋面。台下在议论纷纷，有羡慕的，有称赞的，也有摇头的，大约是感叹于沈镇长把工作干得如此扎实要付出的代价吧。当然，也有不屑的，这不能贬低沈镇长的发言，明显，表示不屑的，心存了妒忌。

沈镇长离开了主[xi]台。在前排最偏的位置上就座。受到了表扬的他没有丝毫骄傲、自负的神态，而是聚精会神地倾听其他同行的发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双目透出至诚、智慧的光芒。

一个干部迟到了，急匆匆地在末排找位子。有人轻声和他打招呼：杨镇长。你们镇很重视政法工作啊，派两个人参加会。刚才那位沈镇长的发言真的很不错，你们的工作抓得很实，该向你们取经了。杨镇长听了，脸色发白，站起身，目光搜索着会议室每个就座的人，终于，发现了已经低下头的沈镇长。杨镇长怒不可遏，骂一声：畜生！就快步朝沈镇长走去。

杨镇长狠狠地拧住沈镇长的耳朵，沈镇长只能乖乖地朝杨镇长用力的方向走。台上的领导震惊了，喝道：什么人，胆敢闯进会场，殴打干部！杨镇长只好暂时停止，向领导解释：这是个疯子！主管领导反应过来：那不是老杨吗？管环溪政法的该是他呀。主管领导很威严地对杨镇长说：你这种做法太过分了！都是干部，即如因为工作上的事有矛盾，也犯不着大打出手，我看沈镇长很不错的，他的工作抓的很实，你这么过分，人家还能忍着，说明人家不把个人恩怨扩大，像个党员的样子，你呢，得改改脾气、改改作风了。不是我说你，都是干部，人家提前到会，你迟到了45分钟！你还不明白？快松手，不然我叫保安了！

杨镇长哭笑不得地说：书记，他不是干部，真是个疯子。

疯子？

梅雨时节，连续下了二十多天的雨。鄱阳湖水位迅猛增高，一夜间突破22点高程了。考验干部的时候到了。

县委派员到环溪大坝，增强防洪力量。

宣传部关部长带领邵副部长一到环溪坝，就被环溪人民的工作干劲所感动。防洪工地一派火热景象。各单位都有派员在紧张工作。工作内容很单调，不外乎是担土、运石。但人员分布在各个不同部位，行走路线和取土区也必须仔细设计。这一切都体现得井井有条，但见人来人往，形色匆匆，少有人讲话，没有道路阻塞和其它窝工现象。坝中央有个人，赤着脚，手握一柄扒锄，在观察整个场面，不时对村干部进行指点。突然他沙哑着声音吼了起来：低洼村的村长还没到岗，低洼村！低洼村！很明显，他是这里的指挥者，为了保护大坝，他在这里超长时间地工作。脸色已经很疲惫，但眼神一点也不懈怠。

关部长感叹：环溪以前（文革期间）也出了个侯书记，作风踏实，工作积极肯干，为了保护大坝，日夜食宿在坝上，在大坝即将决口的紧急关头，舍生忘死，竟然将自己的身子填在缺口上。时隔几十年，想不到今天的环溪依然有这样的干部，值得尊敬！

关部长和指挥者开始交谈。指挥者对上级来支援表示了真诚的感谢，同时告诉领导他姓沈。接下来详细地向领导汇报了防洪工作情况。关部长是记者出身，对农业水利工作较为外行，但当他听到沈镇长对查渗防渗工作的部署和措施时，由衷佩服沈镇长的高超业务水平和缜密的工作作风。

随行记者来了，拍下了沈镇长指挥防洪的场面。

不一会，又来了一拨人。在坝头停了车。有两个人在指指点点。大约是发现这边有扛摄像机的记者，几个人就直往这边而来。

原来是书记和镇长。书记和镇长发现部长先到了，有些尴尬，问候了部长之后，叫人送来的烟和茶水，同时安排领导的午饭。之后书记开始汇报工作。部长听了一会，没听出个具体的名堂，就摆摆手，说：算了，沈镇长已经跟我说得很详细，你们的措施应当管用。沈镇长？书记开始狐疑，镇长也是一头雾水。当他们发现已经背过身去但依然在执行指挥的的人，几乎同时惊讶出声：他啊？

关部长笑着说：年轻人不错，是根好苗子。

书记脸色尴尬，镇长头上开始冒汗。虚与委蛇了一段时间以后，书记开始对部长提要求：新闻报道就没有必要指名道姓了，防洪嘛，主要工作是人民群众干的，干部吃点苦不算什么。关部长说：宣传这样的干部是应该的，对其他干部也有促进作用。书记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镇长干咳了几声，给关部长敬了烟，点了火，细声细气地说：部长说的对。不过，小......呃……他很能干，是培养对象，点名道姓地表扬他可能助长他的娇气，对他的成长不利。

部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记者说：那就别点具体人了，就说环溪干部吧。

对、对。书记镇长如释重负地笑了。书记私自看了镇长一眼，用脸色表达了感激和满意。

晚上，书记和镇长在坝上呆了很久。当他们安排的人把部长一行安排到管理处休息之后，镇长叫来了几个村干部，命令：把疯子给我弄走！

第二天部长巡视大坝的时候，发现有个人跛着腿，一只手僵硬地在胸前缩着，嘴角有干的血迹，两眼无光地往大坝看。部长觉得眼熟，马上惊讶地喊出来了：那不是沈镇长吗？随行的镇长马上说：不是不是，他是……他的哥哥，脑子有些毛病，大约是来寻他兄弟吧。镇长朝手下使个眼色，几个人马上围了过去。

一个下雨的晚上，当地电视台播报了环溪人民防洪的事，当说到干部的优秀工作作风和过硬的业务水平时，特写镜头显示的是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他一脸的疲惫，手握一柄扒锄，脸色异常的严峻。

这不大路沈家沈老忠的儿子吗？有人发现了端倪。他不是疯了吗？那年考公务员，笔试、面试都过了关，眼看就可以当上干部了，总分第二名的人开始告他，说他不合报考条件，神使鬼差的，还真的被取消了录用资格。一夜间，这个读过农学院的年轻人就疯了。

没等人们继续揣测，突然停电。远处传来了沉闷的三声炮声，蒙蒙的夜雨里，环溪坝那个地方，亮起了火把。接下来有人敲锣：倒坝了，逃命去吧！

一夜间大水汪汪。

死了个人，当他转移完敬老院最后一个老人时，洪水来了，他的腿有些跛，手不利索，大约是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当洪水欢快地涌进敬老院的大门时，他竟然直直地倒了，一点声息也没有。唯一目睹现场的是一个八十三岁的鳏夫。

沈老忠的疯儿子死了。

死了好，他就是想当官，不死的话，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镇里的干部说。

大路沈村北头的荒地上，多了一个土堆，冬至日，土堆的前面多了一块红石，上面凿了三个歪歪的字：好镇长。

（本文属小说，切忌对号入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