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黎哥，你长大了要当什么”

“科学家，你呢？”

“我想当...警察”

二、

天有些暗了。男孩背着小女孩走在山路上。他的脸长了冻疮，红红的。额头上满是汗，连睫毛都被汗水粘连在了一起。他穿着蓝色的棉袄，也不知穿了多久，外套变得有些发灰。一双球鞋也破破烂烂的，那些线头让人觉得突兀。

“黎哥，要不咱休息一会”小女孩问道

“不了”男孩喘了很久道“爹娘等咱...回去了”他回头瞅了瞅女孩，咧嘴笑了笑。

女孩叫王丽，男孩叫黎治国，他们其实并不是兄妹。王丽早年丧母、，父亲叫王刚，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从前是个木匠。自从她母亲走了之后，父亲就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打她，她恨透了王刚。不过最后连王刚也死了，听说是去外村里被人暗地打死的。王刚的暴脾气结了许多怨。他死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血流了长长的一地。

王丽的邻居也就是的黎国治的父母见没人收养这孩子便把她留了下来，当闺女一样养。不过在那一年里，小王丽虽然帮着干活，和治国一家一起生活，却始终没说过话，仿佛天生的哑巴。

今天治国的父母背着背篓早早地就去赶集了，临走时叫治国去把向住在外村的表叔借的钱还了，让他妹妹看家。不过治国担心王丽一个人在家，等父母走了后就带上了王丽。

“要到家了，黎哥我下来自己走吧”王丽的声音又些小

“没事儿，我坚持一会就好了”治国显然太累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真的太没用了”

“怎么会，这石头路本来就不好走，对了，你脚崴了还痛吗”治国顿了顿，把几乎要滑下的王丽抖了上来

“不痛了”小王丽的嘴唇很干，脱了皮。一阵风忽地吹来，却没把把紧紧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吹动。仔细一看，她已满头大汗。

“我们回来了”治国道

“这么这么晚，你妹守屋守到哪去了，你爸刚才还在骂你们两个屋都不晓得落了”治国的母亲张梅在灶屋里喊道

“爸呢？”

“你爸在喂猪呢”

灶屋里只有一颗灯泡，长久来的油烟让光线变得昏暗了许多，当治国的母亲揭开锅盖时，水蒸气奔腾着，夹杂着蓝烟让黎治国一阵失神。

“妈~”王丽道

“嗯？”

“我来帮你吧”

“帮什么帮，忙都忙过了，去去去，把碗筷摆上”张梅皱了皱眉

小王丽楞了好一会

“我来吧，妹子你去休息吧”治国对王丽说

“她还要怎么休息，你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吃晚饭赶紧念书，别把精力都用在这些有的没的上，你不知道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吗？你看人家二狗子，一天在家学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张梅唠叨着

“但是我的成绩比他好”治国急道

三、

“妹子，帮我把墨水拿过来”治国埋头做着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怎么用的数学。

“嗯哪”小王丽正在洗衣服，她把冻得通红的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赶紧一路小跑，在她看来哥哥的学习是大事

小王丽搬着椅子到父母的卧室。墨水是贵重的东西，父母把它放在王丽拿不到的衣柜顶。还是踮着脚尖，小王丽才拿到了墨水。她小心拿着，生怕一不小心摔了。她用衣袖擦了擦椅子，便一路小跑着给治国送过去。

这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板，她走了千百遍，这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板，她扫了千百遍，这坑坑洼洼的泥土地板却让她摔了下去。

“咚”沉闷的一声，像是悲鸣。墨水瓶先撞上地板然后撞上了门柱，半截玻璃片和墨水盖一起弹到了治国脚下。

黑色的墨水痕迹像爆炸一般，

治国的家也像爆炸了一般，当天黄昏似乎比以前更黑，像被墨水染过。

“你看你个女娃子做的啥批事，墨水打烂了你让我们到哪去给你哥买嘛，你哥不上学了嗦，你想让我们全家饿死撒”张梅显然知到后很生气

“算了，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治国的父亲黎东海边抽着叶子烟边挥挥手“下次小心点就是”

“我问你哟，是哪个喊你随随便便去我们卧室的，墨水放这么高就是不想让你拿到，你偷偷摸摸都要拿，你存心捣鬼是吧，当初就不该把你领我们家，让你在外面饿死”张梅仿佛没听到黎东海劝

客厅也只有一颗灯泡，不过要比灶屋的亮。一缕缕烟升腾，围绕着灯，缠着绕着。但灯泡的温度却把烟狠狠地排斥在外。

从始至终，治国没说过一句话。

昏黄的灯下，所有人都像闭着眼，没有人继续说话，好久，好久，好安静，真的好安静。但似乎有水滴的声音，像溪流一样。

四、

“噼里啪啦”村里人在放鞭炮，在宋河村一片热闹，村里出了一个大学生，全村都要庆祝。村长和大伙商量凑钱买了鞭炮，除了极少数几家外，大家都出了钱。

“待会遇到村里的人，别人口头恭喜你就道谢，送的礼就别收，那些丁点小的东西，我们家还看不上呢！那些人无非都是想攀附你，别被这点东西收买了”张梅边给儿子治国整理衣襟边道。

小王丽站在门口远远看着治国，一只手扣着门框。上面模模糊糊有治国的身高记录，治国每次都就叫小王丽站在椅子上给他记录身高，说是见证他的成长。小王丽静静地看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村里庆祝过后，登门拜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送鸡蛋的，送面粉的...更还有提亲的。不过都被王梅想当然地拒绝了。

8月17号，是治国动身去学校的日子了，王梅已经找好了拖拉机送儿子去乡镇上做汽车。

拖拉机开走了，地上的压痕里，一些鹅卵石被深深压进了泥土。

一个少女远远地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长长的路。尘土漫天。路的中间一些几乎被碾碎的枫叶依旧看得出点点红，就像昨夜的床单。此时的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是悲。

以后的几天里，黎东海一如既往地抽着烟，张梅也常常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王丽也常看着那天自己大清早起来洗过的床单一阵发呆。黎治国就这样离开了。他带走了很多东西。

五、

几年过去了，黎治国在城里找到了工作，起先一个月他还会寄几十块钱回家。不过后来慢慢变成两三个月寄一次。他也渐渐忘记了王丽的容貌，甚至他父母的。

又是几年，黎治国先后跳了几次槽，换过几次女友。不过现在他已经结婚了。他在公司也如鱼得水，成了公司经理。开着十几万的别克，带着金表，金项链。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干的是什么肮脏的地下交易，绝大多数钱的来源都是贩卖毒品得来的。他

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今他偶尔才回老家见见父母，不过并没有把他们接上了的想法。曾经的妹妹王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父母说是被她的亲戚接走了。不过这一切对治国来说都不重要，这些都是他不想要回忆的过去。过去对他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他不再想回到过去。那些穷苦日子，那些在人面前点头哈腰的日子，那些不择手段的勾心斗角的日子他都想忘记。

镭射，筒灯，射灯让黑暗显得活跃极了。烟雾缭绕的夜店里，所有人蜕下皮，都只剩疯狂，疯狂的甩头，吸食白粉。

“两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喝”昏暗中黎治国喝得烂醉，他的身旁不论男女都醉得死去活来。这就是他日常的生活，似乎一切不知道何时起都变得自然。

“帅哥要不要一起喝酒啊？”

治国睁开沉重的双眼，顿时瞳孔一阵紧缩。如同冰块落入酒杯，“哗啦”一杯凉水灌顶。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他细细地注视这眼前的这个女人，确定是他从未见过的，不过却给他一种比任何人都熟悉的感觉。

“我认识你吗？”治国酒醒了很多，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道

“哈哈，你真搞笑，我们第一次见面啊”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熟悉啊？”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我叫黎治国，你叫？”

“你猜，来，喝酒”

“好啊。干”

“叮叮叮叮...”

手机的声音把黎治国吵醒了，随手抓起电话便接通了

“喂，谁”

“龟儿子，你说哪个，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说...”

“啊？妈？怎么了你慢慢说，你说清楚，别张口就骂人啊”

“骂你，老娘还要打你也。你个该死的负心汉，你得给我女儿一个交代，你要给我们全家一个交代，正是因为你是我家女婿我和她爸才让你坐上了经理，要不是我们哪有你。你说，你说，你说清楚昨晚上你在哪搞什么，给我们家敏敏打电话的女的是哪个？”

说话的赫然便是黎治国的丈母娘赵丽，不过还没等黎治国反应过来，电话就被重重地挂了。

顿了好一会黎治国才猛的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旅馆里，头痛让他不怎么记得昨天发生的事了。

“操，什么女人这么泼辣，居然还有人要！”黎治国愤愤地朝电话吼了一句

虽说自己也憋着一肚子火，不过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编一个故事先过这一关。

“吱”门被推开了，是昨晚那个女人。她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进来了。

“酒醒了？先吃点早餐吧”

“喂，你昨晚对我妻子说了什么”黎治国眼神仿佛要杀人，就像一头正在捕猎的狼，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猎物。

“我就说，你喝醉了，就在我这睡了，让她以后要管好你”女子背对着治国把早餐拿出来放到桌上并淡淡地说，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事。

“你想害惨老子撒”

“怎么？什么大惊小怪，大不了和她离婚，你还是一个男人吗”

“离婚，离了婚我和谁过，谁来给我钱”

“原来你也是个吃软饭的”

“小姐，注意你的言辞，我们不过才认识一天，我和你很熟吗？你给我惹的烂摊子，我还要收拾很久的嘛”

“吃干抹净就想走吗？你难道不记得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女子转过身来，眼睛似乎红红的，声音也变得严厉并且有一些颤抖。黎治国恍然觉得一阵心痛，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昨晚？明白了，你不过是想要钱吧，开口说你要多少。”

“谁要你钱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做你的情妇，不要让你任何朋友知道我，我要你偷偷养我一辈子”

“你叫什么？”

“王美丽”

六、

过年的鞭炮如同发了疯的女人，混乱，狂叫。

一对男女赤luo着窝在床上，男人点着一根烟抽着，女人紧紧地抱着他。

“叮叮叮...”电话声打破了宁静

“在哪啊？大过年的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那头的女子抱怨道

“我正开完会，等会就回去了”

“黎治国！你该不会再外面有人了吧，这段时间你呆家的时间少得扳手指都数的清。”

“哪儿敢啊，我开车回来了，好，好，就这样吧”黎治国挂了电话

“是你老婆罗敏打来的吧，又催你回去了？”王美丽淡淡地说

“是啊是啊，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晚上又得跟我急”

“回去吧回去吧”女子轻轻地说“回去你就别回来”她猛地大吼着，声音嘶哑。一切那么突然，深深地把黎治国震惊了，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叮叮叮...”电话又响了

“喂...”黎治国刚刚接通电话，一只手就迅速伸了过来抢走了电话，让他措手不及。

王美丽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喂，亲爱的，大过年的，人家想你了，你骗骗你老婆，你来我这住吧！”

本来是打算挂掉电话给黎治国找点麻烦的王美丽这回是真正震惊了。

“喂？有人吗？喂？...”

王美丽盖上电话，淡淡地问：“这女的又是谁”

黎治国接过电话翻了翻通话记录，笑道：“和你一样的相好。”

话还没说完王美丽一掌打在了黎治国的脸上，清脆得仿佛有回声。

“你丫发什么羊癫疯”治国接下她下一个巴掌道

“这女的又是谁...”王美丽反复念叨着，她挣脱了治国的手，发疯般地打着黎治国

“啪”又是一声脆响，王美丽被打翻在地上

“你丫今天吃错药了，这女的怎么了，这女的和你一样，你们才应该是姐妹亲啊，我一天在外贩毒，用生命冒险我容易吗。”

黎治国丢下这句话，穿好衣，跨过她走出了房间。房间中仇恨似乎是流动的液体，让人喘不过气。

七、

7月14日

黎治国刚刚从酒吧开车回家，刚进门便看到坐在沙发的王美丽。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喝酒头脑混乱了，难道自己走到了王美丽家？

“你怎么在这？”治国问

“是我把她叫家里来的”罗敏很自然地说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黎治国皱了皱眉，心里很是焦虑。

“哦，是这样的，我自从认识你以后就打算见见大嫂，这不就来看看你们。怎么？不欢迎我这老朋友”王美丽故作生气状

“欢迎，当然欢迎”黎治国暗想：这王美丽到底演的哪一出啊

“昨儿个，我见一小孩真可爱，我就琢磨着和我爱人生一个这么可爱的”王美丽对罗敏道

“生呗。你怀孕了要多注意休息啊！别太累了”罗敏关心着说道

“你怀孕了？孩子父亲是谁啊？”黎治国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地问

“孩子父亲不就是...”王美丽似乎欲言又止，她使劲给治国使着眼色，看上去动作很夸张。罗敏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临走时，黎治国说要送送王美丽。罗敏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青石的路踏上去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冰冷感。

“你真的怀孕了？”

“嗯！”王美丽低头转过身面对着黎治国

“那你要好好照顾好孩子”黎治国低声说道

话刚说完，王美丽就一把环抱住了治国。他们相拥着。黎治国表情喜悦眼里却透着焦虑，王美丽表情喜悦眼里却透着悲伤，或许还有一丝阴冷的笑意。因为她看见了窗里注视这他们的罗敏。

八、

7月的最后一天，

罗敏和黎治国离婚了。当然，他也被公司解雇了。长年的挥霍让他也没有留下多少钱。还好他还有王美丽，还好他还有自己的孩子。

8月的17日

电话声响起了，“亲爱的，我在家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你快点回来吧”是王美丽的电话

“好好好，马上就到家了”黎治国离婚后，他一无所有，所有朋友也都弃他而去，毕竟不是一个阶级的了。但他心里却是充满了喜悦和高兴，毕竟贩毒是犯法的，

他庆幸着还没被捉，想着有了孩子，生活虽然变得平淡，不过他也得到了满足，似乎金钱变得没以前重要了。

黎治国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就坐到了饭桌，香喷喷的饭菜，让他觉得很温馨。终于过上这种平静的生活了。

“亲爱的，快尝尝我的厨艺”王美丽道

“好嘞”

“亲爱的”王美丽顿了顿道“你从来没有讲过你的过去，你老家在哪啊？”王美丽注视着治国，她的眼睛好像黑色的夜，看不到底。

“我老家穷，在山里”治国连头也没有抬

“那里面有你重视的人吧”王美丽问

“没有，那里面就只有些占不到边的亲戚了”

“是吗？”王美丽的声音有些抖“你小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小时候？哪会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昏黄的灯没能点亮浪漫的氛围，白烟氤氲。出乎意料的安静的一晚。

窗外下起了雨。叮...咚...咚...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很沉，很沉。

九、

“王丽警察立了头功，一举截获了这个贩毒团伙，大家一起庆贺”

“哎~真是可惜了，王丽警察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到底遇到什么事要选择自杀啊”

“王丽？王美丽？该死的臭女人，害我还要遭受牢狱之灾，真是天杀的”

“王丽...王丽...王丽...王丽...王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