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和城市里（组诗）

文//王运用

◎钟祥火车站

整整一个冬天。雪都在落着

火车拐弯的地方

车站重复着昨天的日子

漫长的铁轨

把一根根肋骨从乡间铺向远方

虚拟着高楼飘过来的诱惑

雪花敲打候车大厅的窗玻璃

我介乎车票和座椅之间

常常躲在车站背后

看着雪花，不知所措

远方走过来的客人

充满矜持和骄傲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

总带有欲望和惊慌

◎风吹草动

起风了

一棵草，抓住冬天　

捂着小小的身子

等待阳光到来

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准备上路

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

有些冷。母亲不在了

地里，没有捡完的棉花，站在北风里　

风一吹，像母亲墓前白色的纸穗子

暖融融的思念牵着我。我怎么挣

也挣不脱内心的这种呼喊

只有风

◎一条小河和一群羊

沉默。

一条小河喂养一群羊

秋风漫卷。炊烟

挂在黑白房屋的屋顶上

无根的野草贴近洁白的羊群

牧羊人孤独的歌声远离城市

我的乡村，寂寥

掩盖了我内心的诗歌

秋色与共

苍茫一片

◎春节来临

村中的女人

袒露着日复一日的

衰退。听说打工的人儿

衣锦还乡

赶紧修饰忧伤的部位

风推动着列车奔跑

归家的人早把远归的一颗心

定在家乡的褶皱里

想起流泪　，想起信誓旦旦

总有山高水长的记忆

腊月。腊月像一滴水

走过一朵花必经之路

慢慢滴在我的童年

和老年的眼窝里

◎第三个街道口

我和我们的小木屋

静静地守候在第三个街道口

希望不再有漏网之鱼

可是，太阳丢弃我们

黑夜拉长了我们迷茫的时候

到处都是漏网的风

半江萧瑟　半瓶残酒

作为我们撤退的标记

我们。赶紧变换衣服的颜色

于是每个人，都唱着孩子的歌

在曙光中庄严地消失

这一次　

我们要压上我们一生的时光

◎晚宴

千里迢迢走到这个城市

夜幕来临的时候

我们坐下来一起喝酒

春天的夜晚

霓虹灯下风干了的歌声

突然嘈杂起来

街道上数不清无名的脚步

书写着这片土地

犹如疯狂的父亲在三月

开荒种地　弱水三千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晚注定，我们会醉倒在地

一夜无眠

◎五月书

过了春雨潇潇的季节

我突然想起初恋的情人

城市不像乡村那样分散

窗户对着窗户。对面

突然打开，又猛地关上

五月的话语重新浮现

我的信，在风中飘摇

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太阳泛起琐碎的红晕

牵牛花深陷在呢喃里

露出很久以来的容颜

悄悄地展开

◎又是蝉鸣

长亭更晚。　这里

只听见蝉的叫声

谁的身影

被夏天飘过来的云遮挡

从乡村到城市　尘土飞扬

骄矜的声浪湮没在风沙当中

荒芜一片。这些潮水

多像回落的情绪

有几只蝉肯定叫得格外响亮

其中的英雄气概

大概无人知晓

◎读点鲁迅

灯下翻书。突然想到鲁迅

鲁迅点燃烟斗站在杂文里

像一个百折不饶的战士

手拿投枪和匕首

用辛辣和讽刺画哈巴狗的奴颜

同时，他紧握润土的手

破帽遮颜。坐他的乌蓬船

鲁迅穿一件长衫。头发

像刷子一样直竖着。浓密的胡须

印刷在各种版本的选集上

即使这样，他仍然从容地说出

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

鲁迅的烟卷还是那么酷

他对着文化劲敌

笔锋纵横驰骋。负伤了

只轻轻地擦掉身上的血

又走在时代的前面

到如今，我仍然看见

鲁迅扛着大旗　词采飞扬

◎行走的春天

我把我的诗歌放在河洲

慢慢地潜入流水

初春从指缝中泄露出来

这是北湖。去年的一场雪

把湖水洗得更加明亮

我的目光。随春天行走

风，吹过我的小木窗

低矮的坟场。　蝴蝶洒满墓地

我从返回的马匹上醒来

马声嘶鸣。留下一道踢印

城市里的电梯还在上下移动

楼顶上的诱惑，在等我

2011．2.19.　深圳新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