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导一家

正月十五元宵节，苏延平的儿子请他的博导一家和几个搞写作的朋友吃饭，延平拉世平和我作陪，我想，我们等于是延平娘家人，席上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丢丑。

我们迟到一步，我刚落座，坐在我左边的博导女儿，一位电视剧写手，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向我发难：“听说你是写言情小说的，你为什么和我们年轻人争抢饭碗，你写的是不是黄昏恋？”我说：“我压根儿没有黄昏恋，只是张开想象的翅膀，闭门造车。”女写手笑道：“说得好，现在你去说服我爸爸，他老叫我深入生活！”

“尊敬的博导，”我对坐在我对面的长者说，“只要你女儿白天不呼呼睡大觉，就是深入生活，她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博导问：“那么怎样反映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我说：“作家本来就有两种写法，一种是反映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一种是开垦自己心里那片[ch*]女地。”博导听了立刻给我敬酒，我受宠若惊，站起来表示谢意，不承望他身边的老太太表示抗议：“其实我才是博导，他只是一般的文科教授，我看你的眼睛老是盯着他，我才是博导！”我看了延平一眼，说：“为什么不给我介绍清楚，害得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转过头继续对博导夫妇狡辩：“郎才女貌，这也要怪你的先生抢了你的风头，好了，我自罚一杯！”说归说做归做，我不能喝酒，仅抿了一口。

博导一家轮流作弄我，接着又是她的女儿发问：“你读过韩寒、郭敬明吗？”我不好意思，答曰：“没有。”“那么，读过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吗？”“读过，但读不懂！”博导女儿笑了：“这位爷真逗，他知道开垦[ch*]女地，却说读不懂普鲁斯特！”我有点儿火了：“读不懂就是读不懂，我与其读懂普鲁斯特，不如写好自己的东西！”这句话掷地有声，赢得一片喝彩。

席散，博导一家和我话别，我说：“很高兴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德高望重的教授、博导！”博导一家不相信，延平连忙为我作证：“他没有乱说，他是从工厂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是他头一回见到教授、博导！”

2011-2-18

在苏延平家的感触

我去苏延平家，先得到陈世平家会合，我在地质中学门口搭公交车，车经曙光路站，上来一位农村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我给他们让了座儿。母子一黑一白，说明母亲很辛苦，在地里干活儿被太阳晒黑，孩子还小不用下地，“溪头卧剥莲蓬”，所以肤色很白。他手里拿着一串儿糖葫芦，流着鼻涕，脸蛋冻得通红，不小心咬掉一颗，母亲连忙弯腰捡起，放入口中。唉，地上怪脏的，掉落的糖葫芦能吃吗？可是她吃了，我想，母亲是舍不得，我说过，我最看不得拖儿带女的母亲，我的心口隐隐作痛。

我和世平到了延平家，我看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幸福的孩子，她是延平的小孙女，长得干干净净，白得像一块雪糕，才上小学一年级，头上扎着一对羊角辫，还别着两个蝴蝶结。她正跪在一张小矮桌旁画画儿，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她翘起嘴巴捂住不让看，一会儿，她把那张用花体签了名的画儿送给我，画儿上画的就是她本人，身穿小花裙，一只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另一只眯着，一排长长的睫毛，好像向谁抛媚眼儿。我表示谢谢，说：“我要收藏好，等你长大以后再拿出来给你看！”小女孩很快跟我这个一脸胡须的爷爷混熟了，缠着我讲童话，我给她讲了《海的女儿》、《睡美人》，被她折腾得够呛，我朝世平努努嘴：“去，找那个爷爷，他不但会讲童话，还能变狐狸精！”她的眼睛一瞪，似乎不相信，但马上笑着奔向世平爷爷，害得世平随后开车也不得安宁。

我们坐了大约一小时，接着驱车同去参观苏家买的新房，这是一套西班牙建筑风格的公寓，豪华奢侈，进屋后我数了数，一共六扇玻璃门通向户外，通向花园，花园还有个木头露台。我好似刘姥姥初入大观园，看不够，我问延平：“都是玻璃门，安全吗？”延平说：“当然安全，到处都有摄像监控，屋里还有报警器。”我们正说着，延平的小孙女拖着世平来了，说是要跳绳，小家伙穿着一双大拖鞋，我说，这样会崴脚，我蹲下给她换了一双小鞋。

换完鞋，我想起公交车上那个咬着糖葫芦的农村孩子和他的母亲，他们有这么幸福吗？男孩会像这个女孩一样不肯吃柚子，不肯吃苹果，吃梨还得为她削成片儿吗？

2011-2-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