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安门米粮库
在我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个姑姑在北京。这次来北京之前父亲告诉我姑姑叫“树华”,在北京米粮库某某号。姑姑树华是我三爷爷的大姑娘,早年嫁给了一个军人,后来这个军人当了军官,在绥远驻军,后又随傅作义起义,北京和平解放后,姑姑随姑父搬到北京,就住进地安门米粮库。我和荣睡前拿出了姑姑家的地址和北京市区图,从地图上看, 地安门米粮库就在天安门不远的地方,在景山公园的北边,在北海公园的东边,也就是说,景山公园的北门和北海公园的东门正对着米粮库。无心看景,不能想得太多,我和荣出了景山公园,已是九点多了。从北门出来,问了两个人便来到 地安门米粮库,在一条大街上,看到了 地安门内大街,往西一条胡同,门口站着两个戴黑墨镜穿警用大衣的人,在徘徊又像在巡逻。上前一问,姑姑家就在里边。走进去按门牌号就找到了大姑家。大姑吃惊不小,因为事先没有联系大姑大姑夫都瞪大眼睛说:“怎么也不来封信,这些孩子呀……”“都怨树弟,他应该来个信。来来快坐下喝茶。”大姑夫一边说一边端上了茶。
我们见到了亲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我们一片欢天喜地,荣却羞羞答答,不知所措……
大姑夫
那天到了大姑家,刚沏上茶,就来了街道上的人,要给我们上临时户口,一会儿又来了一个汉子他说他是北京市公安局的,见我也是警察,他没有多问就走了。中午饭后大姑夫地根我们唠起嗑来。
大姑夫跟父亲最要好,经常通信。可我见到大姑夫时,他已是七旬老人了。可他身体还是满好的,胖胖的身材,1米60的个儿头,大大的脑门儿,厚厚的嘴唇,操一口地道的北京话,他讲话的声音非常小,但很清晰。他一见到我们就讲个不停,都是些陈年老话,但我极愿意听大姑夫讲述他的过去和老北京的故事。大姑夫说他的心脏一直不好,植进了心脏起博器,是在美国植的还是美国进口的,我没有听清楚。大姑夫说他的心脏起博器在体内已经七年了,据说还能呆八年。
大姑夫姓吴,他有好几个名字,他的真名叫什么我至今不知道。大姑夫早年在傅作仪董其武的部队当过军官。据父亲说是旅长,现在相当于副师级,姑姑是他的部队路过宝昌时,抢走当媳妇的,是不是这么回事我没敢问姑姑,或许是真的。他们的部队起义后整个都进了北京。
文革期间,大姑夫被判了刑,差一点被枪毙了。家里没有生活费大姑还带着三四个孩子,就靠捡煤渣、糊火柴盒为生,相当清苦。十三届三中全会以后,才得平安,据说董其武将军说了话,这些人杀不得,他们对新中国是有贡献的。大姑也絮絮叨叨地讲她在归绥,在集宁,在张家口,在大同的事,讲她的命运,讲粉碎四人帮后的生活变化,讲天安门事件抓邓小平的情形,因为大姑夫的家紧挨着邓小平的住所。大姑夫的耳朵背,有一个助听器,我对他讲话时,他把助听器的麦克放在我面前。我也给他讲了不少内蒙古、锡林郭勒和宝昌的新鲜事,我还讲了宝昌亲戚的事,他非常高兴。
北京的冬天是灰蒙蒙的,看不到蓝天,可太阳还是暖洋洋的。荣在院子里洗菜,大姑在家里切菜,我和大姑夫聊天。大姑夫给我讲了不少老北京的故事。大姑夫说:“你们来北京,有几个地方一定要去完的。”我问:“什么地方?”大姑夫说:
“第一是故宫,就是紫禁城,看一次不行那里很多学问它能看到中国人的文化和心脏。第二要去看北海公园的九龙壁,它能看到中国的气象。第三要去瞻仰纪念堂,毛泽东是新中国的缔造者,他能让人挺起腰杆。”大姑夫如数家珍,“可能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些地方,完的地方要去颐和园和圆明园,颐和园看中国人的奢侈,圆明园看中国人的耻辱……”
大姑夫虽然是个军人可他在军队里是个文质人员他讲的“心脏”、“伟人”、“奢侈”、“耻辱”是什么深刻含义当时我实在是不太明白。后来我才知道大姑夫的用意是什么,他骨子眼儿里是什么,虽然他是行伍出生,可他有着很深的文化底蕴。
我们给大姑夫带来了草原的乳粉和奶食,这些东西他们都很喜欢,他们高兴地说,这是家乡的特产。大姑夫说:“好长时间没有吃到草地的奶食了。”大姑说:“有时候,我们很想吃莜面。”我说:“我们在锡林浩特也不经常吃,有时回宝昌才能吃到。”这时,大姑夫若有所思地说:“北京着地方挺怪的,一些日常用品很缺,这几年才好了。”
第二天,我和荣按照大姑夫的指教除了圆明园太远外,我们游览了故宫、纪念堂、北海公园和颐和园,我真的感受到了大姑夫所说的那么多东西了吗?
柳荫街的夜色
柳荫街的夜色是甜蜜的,也是温馨的;柳荫街的夜色是清新的,也是浓浓的;柳荫街的夜色温暖的,也是凉爽的。
87年荣考上了北京的成人大学,校址在东官房,离柳荫街不到一站地,我第一次去北京看她,在柳荫街度过了一个温馨、甜蜜的夜晚。我从呼和浩特开完会就去北京看荣 ,在北京呆了三四天,这天晚上就要坐火车分别了。
傍晚时分,夕阳沉落,夕辉尚存,我和荣从中国妇女干部学院出来散步来到了柳荫街。筒子河流淌着绿绿的河水,河边的垂柳依依,被微风一吹,飘飘索索,卿卿扬扬,蛙声和蝉的鸣叫声混在一起,如同正在演奏一曲奏鸣曲。我们坐在河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 说,几天的缠绵,突然就要分别,我们心中有的是凄恻,楚悲,还有的则是难舍难分,谁也说不清楚。天渐渐地黑了,有一些人也在散步,几个训鸟的老人也收笼回去了。我们就融进了这浓浓的暮色中,宁静、安恬的夜晚,我们在北京这柳荫下度过了一个犹如初恋的甜蜜的傍晚。
“大姑夫,他人真好。”荣在夜色中柔柔地说,“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大姑夫听说我在这读书,他来学校找我,他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了,步行走两站地给我送来两合月饼。”
荣说着话看着初生的弯月,我听着她的话看着水中的弯月。“你要经常去看看他们,他们已经老了,需要人照顾和关心。”我叮咛荣也是自我告戒。
“他们的孩子不经常回去。”荣说,“我去了几次,只碰上了小表哥。”
这时候我想起了父亲讲的大姑家的故事来:“文革的时候,小表哥欣才上小学,大姑夫在劳改,大哥去了新疆,几个姐姐也都不在身边,大姑那时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差一点儿就从这里跳进了河里。”
“那时候活不下去的人自杀的多了,据说作家老舍就是跳进大明湖死的。真惨呀!”荣感叹道。
在这个温馨的夜色里,我们怎么就讲起了这么沉重的话题,大姑虽然没有带着孩子跳进这筒子河,可她和她的孩子们受了罪,吃尽苦头。那个时候,有多少人徘徊,彷徨……
就要分别了。在这柔柔的夜色里,我发现北京的夜是橘红色的。树、人和那树枝间的角楼都一色的橘红。这时候人们是快乐的还是烦恼的,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谁也说不清楚。我和荣的分别,虽然没有那种巴山夜雨的凄凉之情,可月亮的弯影进了云雾里,那朦朦胧胧的感觉仍然在梦里一般,此时的北京真叫我留恋、思念。
-全文完-
▷ 进入洋浴海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