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去探望在农村的岳父岳母，当天没有回来。

吃过晚饭，已经是月明星稀。闲得无聊，我去街上遛弯。出门一看，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听到零星的犬吠声。这与整日喧闹的城市相比，显得安静了许多。

当我走到二叔家的时候，看到他家院子里带着火星的白烟不断地向空中升腾，院子里的树和房子也被照得通红。我还认为发生了意外，便担心地前去察看。到了他家门口，看到二婶子站在院子里正端着碗吃饭。我问道：“二婶子，二叔呐？你家怎么冒烟啊？”

二婶子说：“他在家，烤火哩，进来吧！”

我没有客气就进了他家的院子，进去一看，二叔的面前点着一堆火。他见我来了，很是热情地说：“来来来，烤烤火！”说着，他把坐着的小板凳递给我又说：“你坐！”

我说：“你坐哪啊？”

二叔说：“我坐地下。”随即从身后拿了一把玉米桔垫在了地上，随即就坐下了。我接过小板凳坐在他的对面，两人被一堆火隔开。我让他抽烟，他说：“不会抽。”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有人到在外边烤火，便问道：“你怎么在院子里烤火啊？”

二叔说：“在屋里烤火弄得太脏，烤完还得收拾。这几天太冷，烤出了汗再睡觉舒服。”听了他的话我并不太相信，因为虽然守着火堆，但后背还是感到凉飕飕的。同时也想起了形容人和事一厢情愿时常说的一句话：“光腚烤火一面热。”于是我心里说：“这和光腚烤火差不多，不可能烤热。”因为我是客人，也不好说什么，就坐下来烤火。二叔不断地把手翻来覆去地伸向上窜的火苗子，还教我按他的样子烤。我怕烤黄了手，更怕回单位影响了我的形象，并没照他说的去做，只是笑笑，还是把两手放在口袋里。

二叔是个很朴实的农民，为人忠厚，爱说爱笑。每次去岳父母家总是和他有说不完的话。他只要听说我来了，就找我聊天，讲农民的生活，讲农村的新鲜事，讲他知道的各种新闻……。没事的时候还邀我赶集，还给我说哪里可以钓鱼。这次聊天自然说到冬天我城里的家和我的办公室是不是有暖气，暖气烧的热不热，一个冬天要拿多少取暖费等等。

我们正聊的热乎，又来了两个叫我姑父的人，也蹲在火堆前烤火。我又掏出烟让它们抽，他们接过烟，但不用打火机点烟，却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玉米桔点着便抽起来。

围着燃烧的火堆，我们有说有笑，使我感到十分有趣，也十分惬意。再看看他们的脸，都被火照得红红的。面对这般情景，让我回忆起曾经看过的一幅油画，描绘的是一群原始人穿着兽皮有男有女在野外烤火的画面。于是我想：“我们这样烤火也和原始人差不多，只不过穿的不再是兽皮，而是衣服。”

我们边烤火边聊天，过了一会，我不自主地把小凳子向后挪了挪，离火远了点，还是继续烤火聊天。又过了一会，后背凉飕飕的感觉没有了，全身都感到暖和了，就连很冷的脚也热乎乎的。我又看看二叔，他的额头上还真有了细细的汗珠。

一直烤到十点多钟，我身上也开始冒汗了。回家之后，躺在被窝里，确实像二叔说的那样，感到十分舒服。但是并没入睡，也可能是触景生情，从今天的烤火联想起了童年时期烤火的情景。

当时生活还很贫困，不但吃粮困难，就连烧锅做饭的柴禾也相当紧张，因此，烤火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为了节约柴禾留着做饭，一般是不烤火的，只有来了客人才烤火。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春节去姥娘家拜年。姥爷、姥娘，二舅和二妗子看到我和姐姐来了，就赶快到院子里抱柴禾。为了不让热气跑到外边去都是把门关上再点火，还不舍得让火着的太大，一点一点的加柴禾，目的是多烤一会。点着火之后，姥娘叫我把潮湿的棉鞋和袜子脱下来放在火上烤，烤干了再叫我穿上。柴禾烧完了，剩下的是一堆暗火，再围着暗火烤一阵，一直到完全燃尽。有时还把暗火再盛到火盆里给我的小表妹烘床用。

我家来了客人也是这样，父亲就赶快抱柴禾烤火招待客人。每到冬天，如有本村的爷们或者是外村的熟人从我家门口路过，父亲总是热情地说：“冷不？来家烤把火吧！”他们总是客气地说：“不了，你忙吧！”所以，让人家来家里烤火就成了当时我们当地冬天的招呼。

还是在人民公社的时期，每个生产队都有牛屋。一到冬天，为了保暖，牛屋的门上吊着一个厚厚的草帘子。牛屋常常也是男人们聚集的地方，女人们却很少去。特别是吃过晚饭，睡觉又太早，大家就跑到牛屋里用那些牛吃剩下的草渣子烤火。火不太旺，还老是冒烟，牛屋里上半部分都被烟笼罩着，下半部分却很少有烟。为了不呼吸到呛人的烟，进去之后就蹲在火堆旁或者躺在草窝里。那些牛也为了不被呛着，一头头都卧在地上眯着眼睛也像人一样享受着冬天的清闲。男人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说这说那，有时还找一个有文化的人念“闲书”。所谓闲书，就是读古代小说，什么《三侠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等。那时我还小，对他们的事并不在意。我们小孩子去的目的并不是烤火，主要是玩，凑热闹。有时玩捉迷藏的游戏还藏在喂牛的草窝里，常常是藏着藏着就睡着了。

现在城里人冬天取暖都用暖气了，实际上利用的还是火，锅炉要用火烧，烧热的水才能送到各家的暖气片里。就连地热取暖也要用电，电所产生的热能也是变相的火。西方比我们发达，但是直到现在，很多贵族的别墅和皇家宫室里都砌有精美的壁炉，不仅用于烤火，也是一种装饰。还是用壁炉烧柴取暖，越是这样，越是显示出了他们的高贵。就连美国白宫的历届总统也是用壁炉取暖，现在的奥巴马也不例外。他们往往坐在暖融融的壁炉前看着炉膛里燃烧的木柴喝着香槟，威士忌或者咖啡招待客人。

火是人类文明生活的源泉，我们的祖先在五十万年前就开始利用火了。火在我们祖先的信仰中被敬为“火神”。在过去，不少地方还有“火神庙”，庙里敬的就是“火神爷”。可见火对古人是何等的重要。火对现代人更为重要，也让现代人照样崇拜她。奥运会象征着和平、光明、团结与友谊的“圣火”以及为了纪念为人类盗得火种的火神普罗米修斯的圣火传递就是一个例子。

在二叔家烤火虽然过去好多天了，然而，那种原始有趣烤火方式，燃烧的火堆，二叔他们被火照得红红的脸膛，开心的聊天，惬意的气氛。这一切至今都没有让我忘记，还经常在我的眼前浮现。来年的冬天，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去二叔家烤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