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妮
在没遇见他以前,我只是一个在大家眼里的坏孩子,有点坏,有点闷,不合群,这就是打在我身上的标签。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的我,急忙冲出教室跑向心中的圣地——那一堵矮矮的围墙。在围墙上张开双臂,我就成了空中飞翔的鸟。
突兀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转身,却跌入他的怀里。就这样,我遇见了他。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所有的一切都入我眼。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只记得他的样子。
真想再多看他一眼,可是恼人的上课铃声不偏不倚地响起。不想错失良机的我,望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陈子墨!”
他转身走到我面前,看我。我怯怯地问他,“可以请你签个名吗?”说完又低下头去。
“当然可以。”他拿出笔等待我拿出可以签的纸来。可是,我没有。于是,我又怯怯地问,“可以签在手心里吗?”
他没说话,轻轻地在我掌心写下他的名字“陈子墨”。这三个字就想牵牛花的藤蔓一样,蔓延到了我心里。签完了,他说,“快去上课吧,不然要迟到了。”
教室里,已经在上课。我的迟到在老师那里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我却感觉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似的,红着脸,走到自己座位上。
趴在桌子上偷偷看他的字,真好看。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像他一样?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疯狂地收集所有关于他的信息,他的喜好。他说,他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喜欢优秀、文静的女孩。为了他的这句话,我开始改变自己。
三年复三年,转眼,我已大学毕业。面对去北京找他和去国外留学的二选一,我选择去北京,做北漂一族。
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为了可以见到他,我选择做一个钟点工。虽然每天很累,很乏,但有他的画册在身边,我就不觉得很苦。
也许老天垂怜我这小小的心愿吧。等我回到家政公司,听见他家需要一个钟点工。老板叫我去,我哭了。没人知道,这眼泪背后的含义。
在他家快乐地工作着,想象着他在家里的样子。然而事实并非如我所愿,我还是未能见上他一面。虽有惆怅,但终究还是欢喜的。
知道有一天。粗心的我把钥匙落在他家。按开他家的门,就这样看见他。可是看见了又能怎样。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说明了一切。从他家拿回钥匙,匆匆不下门口的台阶,却不小心摔了一跤。
固执地我甩开被他扶着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在风中。在我还没走出高级小区,他的车已经追上我。
“看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
显然他并不理会我的执拗,执意将我送往附近的医院。拍片、看片,上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从医院出来。他开车送我回家。
在地下室,我的家。他发现了我所有的秘密。他缓缓地说道:“不值得。”说完,离去。留下怅然若失的我。
晚上,看着镜子里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自己,突然明白。我变了,因为变,所以他才没发现我就是当年那个请他签在掌心里的小女孩。
从未感觉北京很冷的我,这个冬天发觉,这座城市,的确很冷。从来都不想家的我,突然想家了,很想回到家里,窝妈妈的怀里撒娇。想到这些,于是我做了。收拾仅有的行李,在过年前回家。
打开家门,妈妈没说什么,只是把我让进来。爸爸把我的行李拿进家。春节刚过,我便开始了我的求职之路。
陈子墨
走在校园里,让我有种重回读书时代的感觉。我的眼角偶然瞟到一个站在矮墙上、张开双臂行走的女孩。真替她担心会从上面掉下来,于是出声,不想却因此而吓到她。
站在地上的她,呆呆地看着我。她听不到我说的话吗?也许我遇到的是一个用心灵说话的人吧。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叫住我。来到她面前,用我一贯地微笑看她。她羞怯地、低声问我,是否可以给她签个名。签名,既能满足她的愿望,又能满足我那颗膨胀的心,何乐而不为?她让我在她的掌心签字,真是个有心机的女孩。
后来,我遇见了我的妻子。一个有着一头长发的漂亮空姐,她的笑容很迷人,也很温暖。但是在我们婚后的第一年,她在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上遇到了空难。那场灾难对我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我无法走出,也无心工作。经纪人建议我去外面走走,或许会好点。
几个月后我从外地回来,再次投入工作中。家,对我来说,有时候只是一张床。之前,经纪人曾和我说说过,他请了一个钟点工帮我打理家务。所以,对于房子的改变,我并没有多大的意外。
有天晚上,一个陌生的女孩敲开了我家的门。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她是谁?是被我曾经伤害过的女孩吗?如果是,那我真的很抱歉。任由她在我房子里走动,找寻着她自己的东西。
在出门的时候,不小心跌倒的她,却甩开被我扶着的手臂。倔强的她一瘸一拐地走在这条幽深的路上。
不忍心就让她这样离开的我,开车追上她。带她去医院看脚,又将她送回家。在她的家里,我看见了我自己——画报上的我。为了我这样一个人,真的不值得。我希望她能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她说完,离开。就算她明不明白,我都不想再看见她。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浪费在我身上。
我以为我和她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还是再次遇见了她。看样子,她过得很不错。这就好,她已经开始她自己的人生。
是因为接触久了,还是因为心已经滋生的感觉。总之,我觉得她很熟悉。我问她,“徐曼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我就是那个请你签在掌心里的女孩。”
“原来是你。”我恍然大悟,难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每当她触及到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时,总显得有点落寞。我知道她开始在越过那条不该越的鸿沟。我曾警告过她,“徐曼妮。我比你大很多,我曾结过婚。”
“那又怎样?”
“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该有的距离,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不会越过的。”
“那就好。”
我们依旧相约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但是生活中有些东西还是改变了。
后来我回到了我本该去的城市,而她也就留在了她的城市里。在机场,我对她说:“徐曼妮,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我们都一定会好好的。”
飞机起飞了,告诉自己,就当做了一个不会实现的梦吧。
徐曼妮和陈子墨
虽然他们都压抑着自己对彼此的感觉,但思念却像蚂蚁一样不可抑制地挠着我们的心。思念更像牵牛花的藤蔓,一旦缠上了心这棵大树,它就无休止地疯长。
在熬过无数个日夜后,他们终于决定要在一起了。在长城脚下,他们宣告爱的宣言:“徐曼妮和陈子墨相爱啦!”他们相约着到结婚的那天一起登上长城,在长城顶上宣告我们终生的幸福。有了爱情滋润的他们,是幸福的,也是快乐的。
然而好景不长,徐曼妮被查出罹患癌症晚期。在徐曼妮生病的这段期间里,陈子墨没去公司,专心照顾徐曼妮。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一边要努力装出开心的样子,一边要努力圆各种谎言。看着熟睡中的徐曼妮,陈子墨是心疼的。如果能让他代替她生病,那该有多好。可是,这可能吗?
无论怎么圆谎,还是有被拆穿的时候。徐曼妮从房间里出来,就见陈子墨在厨房里忙碌着。
“起床啦!”
“嗯。”
“先坐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等他把最后的一道菜端上饭桌后,两人开始吃饭。
“这几天,你怎么没去公司?”
“哦,公司里又没活。”
“哦。”
气氛有点奇怪,也有点尴尬。这些陈子墨都没放在心上。直到,他准备带她去外面的时候,徐曼妮才缓缓说道:“你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都知道了。”陈子墨并不感到意外,这个小周,怎么是个大漏勺呢,“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只是。”
“子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你。”
“谢谢你。曼妮。”
挑明了病情后的两人相处起来变得比以前自然许多,也轻松许多。他们之间再没有欺骗与谎言。徐曼妮很配合医生的治疗,无论化疗带来多大的痛苦,她都能一一承受。可是,人真的能抗争地过死神吗?
当徐曼妮再次醒来时,看见自己的手被陈子墨轻轻握着。想要抽出来,却吵醒了他。
“你醒啦。”
“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挺好的。”徐曼妮似乎感觉到死神已经在向自己招手,她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色真美。”她扭头看他,“能带我去外面吗?”
“可是你的身体……”他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那好吧,我去问医生,医生同意,我就带你出去,好吗?”
“嗯。”
他轻推门出去,后又折回。带她去香山。在她生病以前一直都很想去,可他都没时间。先在有时间了,可是她的病……
阳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身上,形成一种独有的光晕,“这里可真美。”
“是啊,以前都没陪你来过一次。”
“现在不是来了嘛。”
“可是,你的身体。”
她握住他的手,手心的冰凉传入到他的心里,“记得第一次被你握在手心里是请你签名的时候,你的名字和你掌心里的温度一起传递给了我。”
“那时的你,短发。羞涩的、怯怯地,轻声问我。感觉你就是我的一个小歌迷。”
“后来,你说你喜欢长头发、喜欢文静的女孩。于是我一直在改变自己。”
“你改变了自己,而我却一直都没发现。直到后来,你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熟悉。”
“现在,我们能在一起。真的要感谢老天爷对我们的眷顾。”
“谢谢你,曼妮。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谢谢你成全了我的梦。我真的很满足了。知道吗?牵牛花离开了树,就无法生存。而你就是我要依靠的树。树是坚强的,而牵牛花是脆弱的,我……”
“咱们不说这些了,好吗?”
“嗯。”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周围,只有陈子墨和徐曼妮的呼吸声。从远处一股烤红薯的香味,“真香啊,好想吃烤红薯。”
“你等着我。”说完,他拔腿而去。
树下,她轻轻闭上眼睛,身后是片片落叶……
满院的牵牛花
陈子墨送走朋友,站在院子里,看着盛开地牵牛花,“曼妮,你走了有一年多了。你看这些都是你最爱的牵牛花,满院的牵牛花开得很美,就像你一样。你一定也过得很好吧。”一阵风吹来,牵牛花在点头,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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