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顾耀辉在神外办公室看到释藤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如倒带般一一浮现在脑海……
顾、释两家在顾家塘镇比邻而居,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两家的关系好得就象一家人,尤其是在释家又添了个女儿后。说来也怪,释家的女儿刚出生那会特别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谁也哄不住。可只要顾家那四岁的小子往她跟前一站,小家伙立刻不哭了,睁圆了眼睛盯着他看,还伸出一双小手倾身要他抱。两家的大人见此情景又奇又乐,此后便以亲家相称。顾耀辉和释藤就在这种愉快祥和的氛围中渐渐长大。顾耀辉十八岁那年收到了省医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在第一时间把这份喜悦拿来与释藤分享,可她却很伤心的哭了。他问她为什么哭,她瘪着嘴说:“以后没人陪我放牛、摘李、摸河蚌、捉知了了。”他笑她傻,他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生离死别,寒暑假都会回来看她。他离开的那天,她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心也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惆怅笼罩着。车要发动的时候,她来了,噙着泪从车窗外塞进来一叠厚厚的信封,她追着车边喊边挥手:“耀辉哥,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2
释藤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心乱如麻。
她曾感激老天赐予她和耀辉青梅竹马的缘分,让她体验到酸酸甜甜的爱情滋味。她天真的以为她和他的缘分可以一直这么幸福的持续下去。可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粉碎了她的梦。那是大二的下学期,一天,她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说爸爸出事了,叫她速归。她心急火燎的赶回去,爸爸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从妈妈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她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始末。耀辉的爸妈出远门了,嘱她爸妈帮着守屋,并帮着饲养鸡鸭。一个礼拜后耀辉的爸妈回来了,却发现放钱的柜子被人撬开了,里面的三千块钱不见了。最奇怪的是房子的大门完好无损,没有撬过的痕迹,除非这个小偷有穿墙术。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小偷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可是家里的钥匙除了自家人有就只给了她家一片。最信任的朋友竟然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耀辉的爸又气又恼,跑到她家质问。而她爸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心帮人守屋,竟被冤枉成贼,也是火冒三丈。两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从恶语相向到拳脚相加,最终以她爸的倒地昏迷而告终。她爸由于颈椎骨折而瘫痪,而耀辉的爸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六年监禁。她和耀辉的恋情也在双方父母以死相协下夭亡。
从此,她亦明白老天安排她和耀辉相识相恋并不是施恩与她,而是在折磨她。这种折磨并没有因为她这些年来饱尝失恋的痛苦而休止,反而变本加厉,再次把他们推到一起,成为同事,扰乱她日趋平静的心湖。
3
顾耀辉忐忑地走进办公室,释藤正在泡方便面。她值夜就吃这个?他眉头微锁,心有些疼。释藤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又匆忙地收回视线。顾耀辉对于她的这种冷漠和无视早已经见惯不怪了。这些日子他何尝不是这样对她的呢?明明是旧识,却要装成陌路,明明关心对方,却要不相来往,个中的滋味没有人会比他更懂。
他暗吸了一口气在她身旁站定:“释藤,我想跟你说件事。”
她头也不抬,冷冷的说:“有事明天说。”
“明天办公室里人太多,不方便。”
她不再说话,空气好似凝固。
“今天上午我接到顾家塘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当年偷我家钱的贼抓到了,是一个盗窃团伙,把以前犯的案子也供了出来,其中就包括我家那件。”
她沉默依旧,嘴角轻微的搐动。
“对不起,我爸当年错怪了释叔,还失手把他打成重伤,可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相应的惩罚?他侮辱了我爸的人格,还把他打得瘫痪,这就是你所谓的相应的惩罚?”她终于爆发了,泪水也如雨般滚落。
“不是的,释藤,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知道不管怎样,我爸都不值得释叔原谅,可是这些年我爸也过得不好,在监狱里呆了六年,出来后经常遭人白眼,还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我都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怕他受不了,你也知道当年他和释叔是那么要好,如果他知道是自己冤枉了释叔还把他伤成那样,他一定会很自责,心脏病是不能受刺激的。所以我想找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我代替我爸亲自给释叔下跪认错并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
释藤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经济补偿就算了吗?她那因此而错失的爱情该怎么补偿?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现在应该已经做了他的妻子。她好恨啊!恨他爸的莽撞,恨贼的猖獗,更恨老天如此残忍的安排。
她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
他一直故作铁石的心肠在她的哭声中寸寸柔软,情不自禁地揽住那颤动的肩,拥她入怀。
她惊诧了瞬间,在嗅到他身上那股久违的气息后,渐渐融化在他温暖的怀里。
4
“好啊,姓顾的,你果然背着我和小三在这里幽会!”罗莎莎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释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的推开顾耀辉。
顾耀辉对妻子的出现也很吃惊,难道她跟踪自己?他强作镇定道:“莎莎,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事回家说。”
罗莎莎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怕了?敢做不敢认啊?偷情都偷到这办公室里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懂不懂得什么叫做羞耻啊?我真后悔没再晚点进来,一定更有看头。”
“请你尊重别人,也尊重你自己!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释藤忍无可忍。
“你抢我老公还要我尊重你?你到底要不要脸啊?臭狐狸精!”
“你……”刚刚停歇的泪水又不受控制的从释藤脸上滑落。
“罗莎莎,你马上跟我回去!”顾耀辉抓住妻子的手臂往外拖。办公室外已经陆续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意识到今天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就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而受伤最深的会是释藤,所以他必须保护她。
“我凭什么要走呀,我就这么走了,别人还以为我在造谣生事呢,我可是有证据的。”罗莎莎挣脱了顾耀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来,对着围观的人说:“这是我今天下午在我老公的口袋里发现的汇款凭证,汇了五千块钱给一个叫释大福的人。两年前我也发现过一张,数额没这么大,我就没怎么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他一直在偷偷地寄钱给这个释大福。释大福到底是谁呢?就是这个狐狸精的老爸。”她转过身指着释藤咬牙切齿的继续说:“最有趣的是这个释大福曾经偷了我公公的钱,还害得我公公在牢里蹲了六年,可以算得上是他们顾家的冤家对头,可我老公为什么还要寄钱给这个冤家对头呢?相信我不说大家也清楚了,还不就是因为这个释大福养了个狐狸精女儿,懂得怎么去挣男人的钱呀。你们说我讲的对不对?”
“啪!”罗莎莎的左脸上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等她回过神来才知道是顾耀辉打了她,她张牙舞爪地朝顾耀辉扑过去……
5
释藤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辞职不是她一时的冲动,而是她想了一整晚做出的决定。
当年,她爸被顾耀辉的爸打成重伤瘫痪在床,家里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仅靠大哥在外打工挣钱维持生计,幸好有个匿名的好心人每月都会寄钱给他们,帮助他们把日子熬下去,也让她得以继续学业。她对这个好心人一直心存感激,总想有一天能找到他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可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是耀辉。原来,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曾忘了她,一直都在默默的帮助她。她那冰封的心终于解冻,渐渐回暖,就连辱骂过她的罗莎莎也变得没那么可恶了。如果不是罗莎莎这么一闹,她就不会知道耀辉在背后为她做的事,更不会知道耀辉的心里依然有她的位置。这就够了,十年来所受的苦,捱的累都值了。且不说上一代的恩怨阻碍了他们的结合,即便是这种阻碍消除了,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而她,也不忍心去做第三者破坏他的家庭。既然如此,那么这一回就让她为他做点事吧。正如刘若英在歌里所唱的:“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飞向幸福的地方去。”只要她离开这家医院,他的妻子就不会再闹,那他就太平了,他太平了,她也就安心了。
6
顾耀辉赶到仁爱医院急症室的时候,罗莎莎正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吟。罗莎莎一 看到他,立刻用被子蒙住头,一会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声的说:“你怎么来了?瑞瑞呢?”
“仁爱医院打电话说你摔伤了,我就立马赶过来了。瑞瑞已经睡了。你现在感觉怎样?哪里疼?”
罗莎莎刚要答话,一眼瞧见释藤正从门外走进来,赶紧夸张地叫唤起来:“哎哟,老公,我的腿要断了,疼死我了。”
顾耀辉一听,急了,赶紧掀开被子在她的腿部拿捏起来,动作娴熟而细致。
释藤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涌过一阵酸楚,她轻轻地咳了一声。
顾耀辉闻声转过身来看见释藤,百感交集。自从她不告而别,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跟她相遇。
“你到底哪疼?”释藤听着罗莎莎惨不忍闻的叫声忍不住皱眉,从医数年还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女人。
“不要你管,我老公也是医生,他会帮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罗莎莎紧紧握住顾耀辉的手,挑衅地望着释藤。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去你老公那家医院,而要跑到这里来?”释藤也不甘示弱。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困扰顾耀辉的问题,按理,莎莎应该去他所在的康和医院呀,作为医生家属,她还可以享受到更加周到的服务。
“因为……因为……就近送医你都不懂啊?”罗莎莎有些吱吱唔唔。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在玉兰小区摔伤为什么不去只有五分钟车程的康和医院,却要舍近求远跑到仁爱医院来。”
“我当时痛懵了,什么都不知道,随别人爱往哪送就往哪送咯。”
“可是据我所知,好心送你来的那对情侣当时是要把你送去康和医院的,而你执意不肯,所以他们才把你送来了这里。”
顾耀辉越听越觉得蹊跷,释藤说莎莎是在玉兰小区摔伤,可莎莎今天是上晚班,她怎么会在上班的时间跑到玉兰小区去了?玉兰小区在北区,而莎莎的单位在南区,两区相距甚远。他满腹狐疑地望着罗莎莎。罗莎莎目光闪烁,似乎在刻意逃避着什么。
7
蓝天。碧海。银沙。浪花象多米诺骨牌一样渐次地涌来,又渐次地退去。顽皮的海鸥裁了一段阳光披在身上向大海炫耀它金色的羽衣。
释藤站在一块突出的礁石上,闭上眼,深呼吸,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影片《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画面,柔丝站在船头,伸展双臂,摆出飞翔的姿势,杰克贴身站于其后,双手环绕在她的腰间……她也渐渐伸展双臂,感觉耀辉就站在她身后,紧紧环抱着她,从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吹到她的耳根上,酥酥的,有些微的痒,他说,释藤,跟我一起飞……
一阵浪涌过来,她没站稳,倾倒在海里。她被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包围,想要呼救,才一张嘴,咸涩的海水就灌了进来,呛得她呼吸不得。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突然又不那么害怕了。人们怕死,要么是有牵挂,要么是有贪念。而她,都没有。曾经的牵挂是耀辉,曾经的贪念也和耀辉有关。她很痴情,但不会为情而死,因为她知道那会给活着的人造成永久的伤害。但如果死神硬要带她走,她亦不会拒绝,毕竟,没有耀辉,生无可恋。
“藤藤!藤藤!你醒醒……”
她似乎听到耀辉在叫她,可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叫她了,会是他吗?她悠悠地醒转过来,睁开眼便看见耀辉,脸上写满了着急,担心和忧伤。
“你终于醒了。”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是你救了我?”她好想就这么赖在他怀里一辈子。
“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他的手温柔的在她脸上抚摸,感觉很美妙。
她“扑哧”一笑:“怎么?你以为我跳海自杀?”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我永远都不会这么做。因为,我怕你难过。”
他感觉心里有一股电流经过,手不由自主拂过她的唇,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蓓蕾,蛊惑着他。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了下去……
良久,她推开他,脸色潮红,娇喘吁吁。
“藤藤,你不愿意吗?”他停止了动作,表情很受伤。
“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对不起他?你结婚了?”他突然好沮丧。
“不是,我说的是她,你妻子,我不想成为她说的那种人。”
他松了一口气,问:“哪种人?”
“狐狸精,小三。”
“不会的,藤藤,我一年前已经跟她离了,现在我是自由的,如果你还要我,我就是你的。”
“我要你。我当然要你。”她觉得自己此刻离幸福很近很近,触手可得。
8
释藤从三亚回来后,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美好。她走路带风,两眼含笑,浑身上下都焕发出一种迷人的光彩。同事们说她越发的漂亮了。她想,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吧?
她真要感谢那场医学交流会,让她可以跟耀辉在浪漫的海边重逢,续写他们的传奇。再过些日子,等她说服了爸爸就可以跟耀辉结婚了。她已经听到了幸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她也越来越紧张,一颗心仿佛随时都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一回,老天会成全她吗?她真的好担心。
中午临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来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
她问女孩:“小妹妹,你哪里不舒服了?”
小女孩静静地望着她,一双大眼睛清澈无尘,却让释藤感到一种未知的敌意。
“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
“你是释藤阿姨吧?我是瑞瑞,顾耀辉是我爸爸。”
释藤这才发觉小女孩的眉眼确实和耀辉有几分相似。
“哦,瑞瑞,那你找阿姨有什么事呢?”
“释阿姨,妈妈说你把爸爸抢走了,所以我想求你把爸爸还给我们。”
释藤语塞,她老早就看出罗莎莎是个没什么素养的女人,可她没想到她竟失修到这种程度。这是一个母亲该对孩子说的话吗?何况还是她出轨在先,偷青的时候被别人妻子撞破跳窗逃跑却摔断了腿。而她和耀辉是在他们离婚之后才开始的。耀辉顾及孩子的感受,没有把她的丑事抖出来。她却倒打一耙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释藤张了张嘴,想说出真相,可她一看到那双纯净透明的眼睛,就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她不愿破坏一个母亲在孩子心中的美好形象,更不忍心去伤害一颗单纯幼小的心。她内心纠结不已,却只能无语。
“释阿姨,求求你把爸爸还给我们吧,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也许是她的沉默刺激到了瑞瑞,瑞瑞突然风一般的冲向窗口。
释藤吓坏了,赶紧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不要啊,瑞瑞,阿姨答应你,把爸爸还给你。”
“真的吗?拉钩。”瑞瑞的小脸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右手小拇指。
“拉钩。”释藤泪如雨下。
9
十年后,西藏达孜县人民医院宿舍。
释藤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释阿姨。”
她转身一看,一个亭亭玉立的陌生少女正对着她礼貌的微笑。
“你是?”
“释阿姨,我是瑞瑞,顾瑞琪。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释藤心里微震,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孩,确实是瑞瑞,她忘不了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她把瑞瑞让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
“释阿姨,我想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你,结婚了吗?”
“这个问题对你重要吗?”释藤不知道瑞瑞这次又想怎样。
“释阿姨,我知道我当年的行为伤害了你,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还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信守了对一个孩子的承诺。今天我来找你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想向你索要另一个承诺。”
“是什么?”
“请阿姨先回答我之前提的那个问题,你,结婚了吗?”
“没。”
这时,屋外走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奇怪的是红绳上栓的不是玉佩而是一枚银戒指。
小男孩站在释藤的旁边,小声的说:“妈妈,咱家来客人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略带羞涩地瞅着瑞瑞。
“涛涛,这是瑞瑞姐姐,是妈妈的老乡。”释藤抚摸着男孩的头,眼神里充满怜爱。
“瑞瑞姐姐好,我叫顾涛声,你是妈妈的老乡,那你一定认识我爸爸咯?他长得什么样?高还是矮?胖还是瘦?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呢?”涛涛睁大了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瑞瑞。
瑞瑞惊讶地望着释藤,释藤的眼里有隐忍的泪光。
“释阿姨,涛涛是爸爸的儿子吗?”
释藤默默点头。
“爸爸知道吗?”
释藤摇头。
瑞瑞震惊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为一段青梅竹马的恋情执着守候了十年,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却因为要信守一个承诺而忍痛割爱,背井离乡,独自把孩子养大。这期间的辛酸艰苦该如何来计算,又怎是一个女人能够承受的重量啊!她不由对释藤生出几分敬意,更坚定了此行来的目的。
“释阿姨,我这次想要向你索要的承诺是好好爱我爸爸并照顾他一辈子。”
10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的诗总是有些隐隐的伤感,就像顾耀辉此刻的心情。他站在老屋的李树下回想当年和释藤搭梯摘李的情形,他扶梯子,她摘李子,她每摘一个,他就紧张一次,生怕她从梯子上摔下来,叫她下来换他上去,她死活不肯,还拿李子扔他,他也 不躲,怕一松手,梯子会滑倒……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快乐啊!那些快乐的时光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耀辉。”
他好像听到释藤在叫他。又好像不是。
“耀辉。”
他这次听得很清楚,的确是释藤的声音。转身,释藤牵着一个小男孩笑盈盈的看着他。
“藤藤!”他激动的想握她的手,却吓坏了她身边的小男孩,他怯怯地躲在释藤身后,不一会又探出头偷偷地看他。
小男孩的存在提醒了他,她不再是他的藤藤了。早在七年前他去西藏找她时,他就已经失去她了。他还记得,当年她一声不吭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疯了一般到处找她,几经辗转才打听到她在西藏达孜县人民医院做了一名援藏医生。他本想立刻去找她,他爸却突然中风了。两年后,他处理完爸爸的后事,马不停蹄地赶到达孜县,却在她的宿舍外看到她抱着孩子正和一个男人在吹生日蜡烛。那是多么和谐美满的画面啊,他抹着泪默默离开。
“藤藤,这是你儿子吧?你爱人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涛涛是我儿子,可我没有爱人。”
“可我上回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在吹生日蜡烛呀。”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离开后的第三年,我去西藏找你,看见你们正在吹生日蜡烛。”
“哦,你一提生日蜡烛我就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人是张医生,他也是湖南人,人很好,特别喜欢涛涛,听说涛涛过生日就买了蛋糕来庆祝。”
“那涛涛的爸爸呢?”
“你自己问他吧。”释藤看着耀辉那含酸带醋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涛涛,告诉伯伯,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呀?”顾耀辉蹲下身来冲着涛涛友好的微笑。
“我爸爸叫顾耀辉,可我从来也没见过他。”涛涛拿起脖子上挂的那枚银戒指继续说:“我就只有这个,妈妈说这是爸爸留给我的,戴着它就好像是爸爸陪在我身边一样。”
顾耀辉惊呆了,手颤抖着伸向那枚戒指,迎着夕阳,戒指内侧上刻写的两个大写字母g、s依稀可辨。那是藤藤二十岁那年,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g、s两个字母分别是他们姓氏的第一个字母,是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矬子亲自矬上去的,用以纪念他们的爱情。
“涛涛,我就是顾耀辉,我就是你爸爸,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对不起,对不起……”顾耀辉抱着涛涛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两行热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
“耀辉,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对得起我们母子的事情,不是吗?”
“嗯。”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撒在三个人的身上,连影子都透着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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