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夜晚,静谧得只有星星在耳语。江水像一只温柔的手臂轻轻地揽着酣睡中的北岸。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人们从熟睡中惊醒,那是凌晨两点多。这个时间的鞭炮声,按习俗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即使吵醒了邻居,人们也不会怪罪,知道那一定是谁家的亲人去了地府或天堂。
清晨去市场路上听见人们议论:
“昨晚那人走了。”
“嗯!走了也好!造孽。”
“听说那人死在女人的怀里,女人一直抱着……可怜的女人,刚办结婚手续。”
“前些天那人写了遗书,财产与房子都给了女人,居委会请公证处的人来了。”
“那人本来有个女儿,是前妻的,不管他,也没看望过,唧唧!这样的孩子少见!”
“唉!人怕得错病啊!话说吃五谷得百病,谁算得到啊?”
“还算是有人送终,得了个圆满。”
“那可怜的女人。唉!”
昨夜走的那人身患绝症,诸多病魔缠身,前妻侍候伤了,等不及了,由女儿签字代替监护人,离开了,去了别人家。女儿在远处工作,回来签了字,也走了,再也没了影子。
那重病人没多少时间了,医生悄悄地告知家人说,病人想吃什么就给什么吧!无需戒嘴。
病人回到家里,静静地躺在床上,已没有了病痛的折磨,数着自己的日子……
时而有熟人端一碗热粥,或邻居送一碗汤面,维持着一丝残喘……病人的屋子里空气龌龊,恶臭,如垃圾场。
单位决定给病人招聘一名特护,待遇:跟吃跟住每月一千五百元人民币。这个价位对钟点工来说很丰厚,应聘的人络绎不绝,但,来一个走一个……
这天,一个女人背着简单的行囊找上门来应聘,居委会与单位的领导喜出望外。女人是山上的,没了男人,有个女儿上高中急用钱。不知从那里得到了信息,便来了。
女人清瘦,看上去身子有点前倾,五官端正,明显的太阳色,但模样还俊秀,漆黑的头发用橡皮筋捆成一条尾巴。身着干净而质地很差的衣服。眼神透出纯朴厚道,略带几分囧色。居委会查验了身份证及地方证明就急忙带她去了病人家。
一些日子过去了,邻居说:病人的屋子干净了,过路不用捂鼻子了。
常常看见女人早早地在市场买菜、买奶,特别是每天买活鲫鱼,她听人家说天天喝鲫鱼汤病人就能恢复,于是她每天来买鲫鱼,成了卖鲫鱼的老主顾,熟人,还像个家庭主妇一样讲价还价。看见她常常手里提着装满中药的背心袋,匆忙地往回走。
一天下午,风和日丽,人们瞧见女人搀着病人出来了。病人很干净,脸上没有了乱七八糟的胡须,清瘦的脸,泛着笑意,缓缓地挪到花园的椅子上坐下,女人的手一直握着病人的手,不时地看着病人的脸,轻轻地说着什么……阳光洒在在两个人的脸上、身上……
每天如此,女人准时买菜、买奶、买鲫鱼……从不间断。
晴天,下午花园的椅子上准能看见病人与女人。他们偶尔在花园里慢慢地绕着圈。圈数与日俱增,渐渐地,一天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人们都说出了奇迹了,要死的人居然活了过来,说病人运气好,碰上了好人,好女人。
病人与女特护如亲人一般,过着与其它家庭一样的日子。护理的女儿如愿上了高中,周末来看妈妈,也帮妈妈照顾一下病叔叔,叔叔每星期都会给孩子一些零用钱,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家里有了笑声。
女人终日细心地照顾着病人,履行自己的责任,一丝不苟。不知内情的人,只觉得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天早晨,病人格外精神,吆喝女人,让单位的人来一趟,说有事。
男人知道自己的病,这些日子他过得很舒心。女人全心全意的照顾、精心呵护,希望奇迹真的出现。但是,病人心里明白,他将不久于人世。苍白的脸上挂着久违的泪痕……
他想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所有的财产,一点薄产,在他走后,全部留给这女人。
有关人士告诉他:最便捷地方法就是让她做你的女人,名正言顺的女人,然后写好遗嘱公证。
女人在旁边不言语,只是悄悄地流着泪,单位、居委会答应为他办好有关事宜,只是那女人是否同意?
病人眼光投向那女人……女人一直抽泣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个病男人,一个濒临死亡的男人和一个特护女工履行了手续,成了一对真正的夫妻。遗嘱上合法继承人的空格里,填上了特护工的姓名,还有女儿的姓名——特护的女儿。颤颤的手在右下角签上他的名字。
他感觉死神逼近,他不让他的女人离开半步,他不能言语了,但张着嘴,用半睁着的眼睛,软软的看着女人,手习惯地放在女人的手里,女人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女人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直流着泪……
昨夜凌晨两点,他依偎在女人的怀里静静地睡了,睡得很香,很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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