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过高等数学的人都知道，一元二次方程不好解，一元三次方程就更难解了，更别说多元多次方程，简直就没法解。其实，真要求解也容易，例如估计一下解的范围，在其中取一些简单的数放进方程里去试一下结果，这样反复三四次，那个真解也就八九不离十了。更准确的，也可以推出未知数的定义域，分别在其中取一些简单的数画成曲线图。等到图出来了，解也就在其中了。尽管这个解可能不是十分精确，但也足够用了。这就好比圆周率，可以到无限位次，但你只要几位也就够了。这就是试错。

当然这个方法是对凡人说的，绝顶聪明的人不用这么麻烦。例如某个数学天才或类似上帝的人，他不用推倒，一眼就能看出精确解。世上或许真有这样上帝般的天才，只是你我没碰上。反过来，就算真有这样的精英，大概他们也没法包揽万象对每一个疑问都有时间和精力事先就给出最精确的答案，并进而剥夺凡人试错的权力。

犯错误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力，从错误里学到的东西比从正确里学到的还多。一生从未摔过交的人大概只有不会走路的瘫子，一辈子从未呛过的水人则一定是旱鸭子。或者说人类能两条腿站起来，这本身就是无数次摔跤后的产物，摔跤最多的哪个人走路最稳当。世界上第一个游泳教练铁定是被水淹死了，面对同样一汪水，谁都不比谁更聪明。但这个结论并不影响我们继续崇拜精英，所以眼下我们还要学习并落实精英们为我们编制的十二五规划。

于是，我们再一次熟悉这一套程序：上到世界经济最新格局，全球五百强最新科技动态；旁到当地资源优势，行业发展周期竞争态势；下到人才准备人力调整；一直到倒计时的明年几月几号庆典，那天那日揭牌，何年何月盈利，那时那刻还本，都有了精确的规划。有了这样的宏伟蓝图，剩下的就只有属下的牛马羊们再勤奋努力，坚决落实了。

所谓规划，当然只是规划未来。只是前天的未来其实就是昨天，昨天的未来其实就是今天。很不识相的翻开以前的规划，很让人联想万千：

三十年前，我们只能抓革命，祖国土地到处红旗飘。割了资本主义尾巴的农村，成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秃鹌鹑。联产承包的伟大创意，可不是中南海的总设计师，而是小岗村的大头农民。三十年过去，农村的变化，不过是更多人从种地的农民变成了进城的盲流。

二十年前，改革开放的春风，让我们更重视发展，那时候还不知道有“环保”这个词。二十年过去，发展留下的硕果就是满目满目苍夷的生态灾难。如果说温州是中国市场经济的急先锋，谁都知道那是多少先辈前赴后继的结果，与满篇计划经济的规划有何相干？

有多少人还记得大连华录？那时候磁带录像机正代表世界科技的最高水平，好不容易日本人同意出售技术，咱自然趋之如骛。只是三年过去，数十亿资金进去，这玩意就被vcd全面取代了，可惜了的，这套现代化的流水线居然未生产一台录像机！

华录是特例，玻壳线可就是全国开花了。那时争不到一条线的省份，简直就是窝囊的代名词。石家庄这样的省会当然没落下，因为有郎宝祥。就连安阳这样的，也安排了一条。这样的八五九五规划，都是当时的奋斗目标。如今这些规划实现了后的成果，也就剩下一座座破败的厂房了。玻壳已经成了古董，等离子液晶还在竞争不相上下，3d立体又纷至沓来了。如果哪个专家断言五年后是谁的天下，那一定不被别人吐沫淹死，就被自己狂妄吓死。

要说精英，或者说博士，站得更高，说话可能从来都不犯错误，因为他们总是要带领中国从胜利走向胜利，至少是这么想。回顾六十年的丰功伟绩，每一次都是这样辉煌：十次路线斗争是为了这个目的，三两年就要来一次的群众运动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打土豪分田地是为了这个目的，人民公社三面红旗还是为了这个目的。反美防修是为了这个目的，批林批孔还是为了这个目的。社会主义平等是为了这个目的，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还是为了这个目的。

将它们连贯起来看，说成一句话就是：舌头没骨头，怎么说都是自己有理。将它们综合起来说，或许正好可以套用一句时髦的话，那就叫“折腾”！最好再带上一个“瞎”字！反正不管怎么说，所有这些加起来，都不能算是“强国富民”这道方程式的正解！

当然发展也还是有的。例如首长们对汽车的态度，再不是慈禧那样厌烦，而变得喜爱有加了。公仆们对美女的占有，再不是三宫六院的集中起来养着，而是各有各的小金屋了。上下级之间的见面，再不是跪拜和“喳”的一诺，而是更加巧妙的阳奉阴违推诿扯皮了。再有就是随着博士比例的增加，中国的官爷们越来越精明强干，越来越高瞻远瞩，越来越具有企业家眼光，简直一个个都练就了火眼金睛，能让你陶醉于不远就要到来的共产主义幸福了。

当然，这是玩笑。如今共产主义这玩意都变成贬义词了，也不劳老爷们太费心，倒是未来五年的大政方针，更让精英们殚精竭虑。这玩意不仅关乎鸡地屁，还直接与帽翅挂钩。

只是很多时候，畅想着这些美妙的前景，总有点听瞎子算命的感觉。其实这也是杞人忧天。就算别的都空了，那规划中的政府大楼，肯定会按规划进度，超规划投资，盖百年豪华，矗立起来的。

要说精英们真干了些什么，那就是革命年代给我们画了一幅共产主义的美景，改革潮流里让全民所有的职工都成了下岗的主人，开放搞活的政策协助下，一批批国家重臣的国有企业一夜间翻牌成私家重地了。再有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来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文化革命，打垮了一批批声势浩大居心叵测的圈圈功，镇压了一大群胆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几十年廉价劳动力的优势，如今基本等同了低人权劣势，都不好意思再提了。地大物博的自豪，现在已经发展到连自家稀有矿产都按白菜价卖完了。留给子孙的，还剩下些什么呢？当然这子孙只是你的后代，因为但凡有条件的，早就移民借种要改良炎黄孽种了。

新名词，当然也还有，且还一样好听。例如循环低碳，绿色产业，可持续发展，“七大战略产业”，“十大关键技术”，今天这个大学要跻身世界十强，明天那个城市要跨入世界中心，这些短语念熟了，总觉得和当年纸上的共产主义很像。

或许这些都是棋中的大局，如同诸葛亮在帷幄，非凡人能知其奥妙。只是权当一名讨人嫌的事后诸葛亮，冷不丁知道了这些无功而返劳民伤财的败绩，也让人好不痛心。

铁托曾经是指路的明灯，只是老人家一不小心把社会主义的大灯，烧成了欧洲的火药桶。穆巴拉克给埃及带来了发展，可埃及人却不愿再遵从它十几年来的英明。本阿里说自己给国家带来了福音，但可惜的是现在他的福音只能唱给流亡的家人听了。大救星说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接受了皇封而万岁的人民还是习惯于对着救星跪拜。总设计师活着已经倾一国之力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但是恐怕他再活一次也难让全国人民共同富裕。……

不管怎么说，“强国富民”这个词汇，还一直挂在嘴上。到底这实现的途径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就如同一个多元多次方程，很可能有正负相反的多对答案。

犯错误是任何人的权力。领导错了，那是交一次学费。百姓错了，那是错过一次人生。只是精英们已经能够试过多次了，是不是也该交给愚民们试一次！不用那么高深的理论，用几个嘴简单的数，带进去试几次就可以了。

于木鱼宅

2011-2-1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