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黄忠华还坐在床上,睡意全无,小心翼翼地将女儿的来信折叠起来,放在床头柜上,其实这封信不知看了多少遍,信里的内容他可以背出来,信中的内容有二个,一是女儿向自己汇报了在校的学习和生活情况,女儿是个乖女儿,样样功课都拔尖;二是学校又要每个学生交纳一千元到校外活动的费用,黄忠华正为此犯难,这学期开学的学杂费好不容易交清了,现在又要交一千元,怎么办?今天还是月初,工资刚发没几天,昨天刚还了借同事的800元,这个月的生活费只剩下200元,水费、电费、伙食费还要应付同事、亲戚、朋友的喜庆随分子钱,怎么也不够开支。
累,实在是太累了,只怪自己没本事,没一点外快,工资就这么多,女儿还算争气,考上了省重点学校,就算女儿再节省,学校的学杂费总得交吧,基本伙食也得要吧,可自己的工资一分钱不用也不够呀,第一年进学校把原来的那一点点积蓄全部用光了,自己省吃俭用,和亲戚朋友借贷,才供女儿读完大二,还有二年,该借的都借了,现在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黄忠华坐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墙,一动不动,脑子里除了钱就没别的,或许是坐得太久了,左腿又木又麻,阵阵酸痛使他的脸被扭曲,在昏暗的灯光恐怖吓人。
他用手轻轻地搓揉着那条受伤的腿,一边搓揉着,眼前浮现出那次可怕的车祸:今年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自己为了利用星期天挣点钱补贴家用,早上起来匆匆忙忙赶去一个建房的工地做小工,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小车撞倒,把他送到医院时,才苏醒过来,经检查大腿骨裂,小车司机和他商量,愿意出三千元个为医疗费,三千元作为营养费,征求他的意见,如果同意就不用交警处理,双方私了,他欣然同意,多一分都没要,六千呀,太多了,接过哗哗的红票子,第二天他就出院了,包了些消炎药,请草药医师取了些草药,就这样熬过来了,还好没留下什么残疾,只是这条腿站久了就会酸痛,估计是没得到好好治疗落下的病根吧,但让他欣喜的是,那次车祸让他为女儿交齐了一学年的学费。
黄忠华想到这里,心里一动,何不再来一次“车祸”,这样学费不就能解决吗?
可他马上就否认了这个可怕的想法,自己是个老实人,从小到大,自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今天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自己真的太可耻,太没人性了,这是犯罪,是诈骗。
可当黄忠华想到学校要交的钱时,善良的黄忠华却没了主意了。
听人说,有的贫困学生由于家里没钱,弃学做工,有的就偷就抢,女孩为了挣钱,出入误乐场所,甚至出买自己的青春。
黄忠华仿佛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搂在怀里,挣扎着,流着眼泪在大声地说:爸爸,救我,救救我。
黄忠华眼中在流泪,心里在滴血,一个男人的,一个父亲的责任感在驱驶着他,为了女儿的学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黄忠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设想了各种方案,付诸实施了。
星期六的早晨,他远远看见一辆小车向自己驶来,算好它快到身边时,突然横穿马路,闭上眼睛。
“你找死呀,”小车在身旁吱地一声刹住了,司机伸出头来大声吼骂着。
“对不起,对不起……”黄忠华又惊又怕连连陪着不是,哈着腰,羞愧难当。
黄忠华总结了这次经验,由于自己惊慌,时间掌握得不好,提前出去了,以至于司机看到自己的动机,刹车避免了事故。
他来到另外一条街道,寻找着机会。
车速太慢,出去也没用。
机会终于出现了,一辆小车,飞一样驶来,这次吸取上次的教训,睁着眼睛向着车子冲去,小车的反光镜刚好挂到他的衣服,把他一带,他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转了几个圈,扑倒在地,一动不动,鲜血从裤管渗出来,流在水泥路上。
小车在前面紧急刹住了,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伙子,这时街上的行人围过来言论着,有人提议,赶紧送医院,大家七手八脚把昏迷的他扶上车,送往医院。
黄忠华在大家扶他上车时就慢慢苏醒了,感到左脚疼痛难当,心里发慌,毕竟这是自己故意撞上去的,真是做孽,为了钱做起了诈骗的勾当,所以紧闭双眼不愿醒来。
“大哥,大哥,醒醒。”中年妇女一只手挽扶着他,一边急切在他耳边呼叫着,看着他一点反映都没有,埋怨着道:“你这孩子,一路上叫你慢点慢点,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你老婆在医院等着钱生小孩,现在把人撞得这样,怎么办?”
“妈,都是孩儿的错,先救人要紧,”开车的儿子沮丧地说:“真是越急越出错。”
黄忠华听到这里,心里后悔极了,原来这母子俩也并不富裕,而且等钱救人,心里确实过意不去,这时车子一颠,痛得他哎哟一声大叫,这一叫,反把车上的俩母子叫得高兴起来。
“大哥,你醒了,你可把我吓死了,醒来就好,那儿痛。”中年妇女一连串地问道,他儿子看到他醒来,赶紧把车开到路旁,询问他伤势情况。
“对不起,我走路不小心,让你担心了,左腿好痛,”黄忠华用劲提了提左腿,看到自己的腿还能动,证明还没有断,心里反倒有点欢喜,暗暗庆幸自己只伤到皮肉。
母子俩看到血已把他的裤子全浸湿了,赶紧要带他医院检查,黄忠华诚恳地说,如果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我这是皮外伤,自己去医院住院检查就行。
确实他们母子心系在妇产医院生子的亲人,但又不能不管车祸中受伤的人,听到他自己这样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真有这种好事。
“孩子,快拿钱让大哥去医院检查,”中年妇女吩咐儿子付钱,儿子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叠钱递给他说“大叔,这是三千元,你先拿着,我等会儿安顿好媳妇再来看你。”
“孩子,对不起,我也有错,走路不小心,”他慢慢地从车上下来,用受伤的腿点在地上,确信自己只伤了皮肉后,从那叠钱中数出十张百元钞票还给他:“有这些就够了,你忙吧,我自己去医院检查。”说完,与母子俩握手话别,叫了辆拐的,象逃跑一样走了。
母子俩庆幸自己今天遇到好人,如果换了别人,只要把人撞倒,就是没伤,没万儿八千就想脱身?那是做梦,何况人家腿上撕开那么大的口子。
黄忠华来到一个小诊所,缝了十四针,包了药,叫了拐的送回家,象个罪犯一样。
他是个幸运的人,象这样的“车祸”发生了四次,可他每次都与死神无缘,只是皮肉受伤,他不贪,只要能支付女儿应急的钱就够,人家都说他傻,象这种事儿,要个一万二万不算什么,可他心里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是犯罪。
女儿最后一年了,随着物价上涨,可工资远远追不上物价上涨,学校的费用也更高了。
黄忠华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重操旧业。
通过几次的“车祸”,他悟出了经验,不是每个开小车的人都是富人,如果碰到的不是富人,自己危险不说,让人无端出钱确实于心不忍,只有开着名牌高挡车的主儿才算得上富人,让他出个一万二万如牛身上的一根毫毛。
黄忠华这次要寻个富人,让他帮帮自己。
一个星期天,阳光明媚,他来到一条行人稀少的街上,看到一辆货车正在装货,这是狩猎的好地方,货车挡住了司机的视线,人少车速快,容易成功。
他在捕捉目标,机会来了,前面一辆漂亮的小车极速而来,估计不是宝马就是大奔,他计算好距离,象影子一样飘了出去,小车的挡风玻璃在阳光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自己就象沐浴在金光灿灿的金山上一样,温暖华丽。
只感到呯的一声,自己被重重地撞得飞了起来,在空中转着圈,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灵魂脱离了*体,飘向空中,看到自己的*体在地上抽畜,颤抖……
嫣红的血液从嘴里,鼻子里,耳朵里慢慢地流出。
嘴唇在上下嚅动,围观的人知道他一定想说什么,但听不到,喉咙发出咕咕的声音。
灵魂知道*体在说:
我女儿在n省g大学,请告诉她不要悲伤,我是罪有应得;
为了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努力了,虽然我做的不光彩;
我活得好辛苦,我终于得到解脱,希望我的死能给女儿完成学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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