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哥的大货车

约好了大表哥贵去张家口拉货的车，我和荣去北京旅行结婚。

贵哥送我们去张家口，这是从口外进口里，进口里就是从塞外的坝上进入坝下的张家口。长城正北的末端就在张家口。出了大境门就上坝，坝上就是塞北，进入内蒙古大草原，从张家口南下就进了北京。

那天，虽然已是进腊月的天气，可太阳还是暖洋洋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瓦蓝瓦蓝的像透明的湖水。阳光下，山野、树林、房屋都是那么清晰，有瓦蓝的，有紫褐色的，有灰黑的，也有红的黄的，一层白色的霜雪披挂在上面，白的顶，白的原野，黄的青的房，灰的树，黑的山石那么清净又是那么浓重，像一幅重彩的油画。我看着那原野，看着那油画，荣却紧闭着双眼忍受着晕车的煎熬。我一直看着车窗外边，虽然被那景色所吸引，但也有些远行出征去北京的忐忑不安。贵哥开着车，也说着一些话，问我工作上怎　么样，家里怎么样，舅舅的身体如何等等。贵哥管我父亲叫舅舅。他说着话认真开着车，车在沙石路上奔驰，车后冒着白烟，腾起尘土的黄龙。

贵哥很小就离开了家，到白音库仑军马场当兵，在部队开车。现在他是个职业司机，他母亲即我的姑姑69年就患癌症去世了。贵哥很能干，爱车如家。

很快就过了张北县，到了狼窝沟，贵哥说这里有苏蒙红军的纪念碑，那是抗日战争时苏蒙红军进入中国同日本鬼子开战，牺牲的烈士在这里安葬，现在成了烈士陵园，中国人和苏联人都纪念他们。我在车上远远望去，在山墚上的一片松树林里，立着一座高高的碑塔，中午的阳光在塔尖上闪烁，上边的那颗五星在阳光中格外闪亮。松树林里有很多积雪，偶尔有当地的农民从山下走过。有一个羊倌儿赶着羊群，很是悠闲，那种和平、安静的气氛使我想象着战争的硝烟和炮火，没有硝烟和炮火的日子多么美好，和平日子里的老百姓可以悠闲自得地生活。烈士陵园里的羊群自由自在地吃着荒草……下了坝很快就到了张家口，坝下的气温要比坝上宝昌的气温高，我摘下剪绒帽子与贵哥告别。本来我们想请贵哥吃顿饭，可贵哥说火车是一点多的，晚了就赶不上火车了。我们只好匆匆地奔火车站赶火车去了。

贵哥开上了他的大货车装货去了。我看着那辆崭新的解放牌汽车，还有点恋恋不舍哩，看着汽车远去，我生出无名的孤独感。我和荣1点49分买到了进京的火车票。

在进京的火车上

火车票是一张小小的硬纸片，我攥在手里心中却有些不安。

记得上学的时候，每次来张家口上火车去呼和浩特，正是运输高峰，上火车时，总是拼命地往上挤，在火车上根本没有座位，有时从张家口一直站到呼和浩特。这一次，我和荣一起坐火车去北京，一方面是兴奋和幸福，另一方面还是有些担心和不安。火车站的人特别多，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候车室里，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聊天，有的打顿，看书的，织毛衣的，坐在椅子上的，坐在地上的，躺在椅子上的，躺在地上的，过道上大包小包堆在一起，有的人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生怕被人抢走似的。广播里还不断地广播着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以免丢失或被盗。听人们说，张家口的治安很不好，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的案件时有发生。荣紧跟着我一刻也不敢分开，我也有责任照顾和保护她，她也就不会过分地担心，因为我是一名警察，穿着一身整齐的警察制服。人们也不时地偷眼看我，是敬畏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是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和荣出门，我很自信，荣也应该感到很安全。

车票攥在手里，我的手心出着汗，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车站的广播里就广播说，去北京方向的开始检票了。发车的时间是两点二十，到北京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我想着到北京已是晚上了，找住的地方一定很难，那时北京的旅店住宿非常困难。

出检票口，人们就飞快地奔上了站台。我和荣也顺着人流涌向站台。火车来了。人们疯狂地往上挤，人声鼎沸，你拼我冲，左推右拽，争先恐后，我拉着荣也往火车的门口挤，所好的是我穿着一身制服管了事，拼命挤的人见了我都不那么放肆了，我和荣上了车被挤得出了满身汗，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这时候，她的红扑扑的特别好看。我拉着荣挤过两节车厢，见车上没有空座只好停下了。

“这位警察同志你要去哪里？”一位坐在座上的中年妇女问我。

“去北京。”我答。

“一会儿我们下车你就坐这里吧。”那个妇人说。

荣急忙道：“谢谢了，大姐。”

“你们到那里下车？”几乎我和荣同时问她。

“南口。”她旁边的一位男伴说。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南口是什么地方，离张家口有多远多长时间到，没想到一直到下午四点五十多才到南口。是张家口到北京一半的路。

我和荣站在那两位热心人旁边，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因而人们开始议论起治安问题。什么小偷多了，强*女孩子了，打群架了等等，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和荣交换着眼色，不便卷入他们的议论之中，后来，他们议论警察如何如何无能，我的心里很难受。火车启动了以后，几个乘警戴着红袖标在车厢里巡逻，也有乘务员来送水，议论才停止，由于人太多送水的乘务员不断地喊着：“借光……借光……”

南口到了。去南口的两个乘客下了车，我和荣才落了座。

南口是关沟的入口，关沟是燕山山脉的缺口，是北京的北部门户。历史上，契丹、女真、蒙古人几乎都是从关沟这条路攻入北京的，南口进关沟的入口处，旧关城和城墙早已破败不堪，两旁的山脊上还可以见到城墙和烽火台的遗迹。进入峡谷只见山峦重叠，苍松翠柏，幽静壮美。关沟内有詹天佑的铜像和詹天佑博物馆。冬天的崇山峻岭有几分的峥嵘之感，黑森森的松林，峭拔的柿子树，陡峭直立的山崖，神秘幽深的山涧，还有那原来是潺潺流淌的山泉水现在已是冰瀑布了，再加上飘飞的雪花和呼啸的山风，真叫人感到有一种岁月苍桑感叹。特别是在夕阳的映照下，恰似一幅重彩油画。火车就从这巨大的山坡上缓慢地行驶，像喘着粗气的老牛一样，扑哧扑哧地往上爬。据说为了修这一节铁路詹先生作了很多考察，作了很多论证，费了好大的脑筋，才设计出了这一段“之”字形铁路。这是中国人自行设计自行施工建造的第一条铁路。在中国铁路建设史上，詹天佑书写了光辉灿烂的一页。火车才爬进了这陡峭的八达岭。我们在火车上也感觉到，刚坐车时，火车头是在我的背后，一会儿就改成火车头在我的前面了，我感到火车是到回去了。

火车到了居庸关，人们都往外看。“居庸叠翠”这是历史上有名的燕京八景之一，据说乾隆御题“居庸叠翠”碑就在那里。居庸关在战国以前称“居庸塞”，是“天下九塞”之一，北齐称之为“纳税关”，唐代称之为“蓟门关”。从元代开始才叫“居庸关”，居庸关城建于明代洪武元年，即1368年。出居庸关不长时间，但见一巨石，人称“仙人石”，有“仙枕”二字，是杨家将穆桂英的点将台。石上又有28个圆眼，传说是穆桂英搭帐篷时的杆眼儿，这块石头也叫“帐篷石”。火车上的人们也在议论，关沟内还有许多以杨家将命名的景点，“拴马桩”“盔甲洞”“五郎影”“六郎像”等等。

八达岭是居庸关的外口，北往延庆，西去宣化、张家口，东到永宁、四海。四通八达，地势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据史料记载，八达岭关城建于1505年，城高7.5米，厚约4米，东西两座关门相距约43.9米，城内面积5000平方米，东门曰“居庸外镇”，西门曰“北门锁钥”。长城入口出，还有几座明代大炮。其中最大一门筒长2.85米，周长105公分名曰“神威大将军”，为1638年所铸。

火车缓缓前行，人们触景生情，都在谈论这名胜古迹，以及历史沉浮。荣有晕车的毛病，在车里坐着她如同受罪，受着熬煎和折磨。

我们到达北京火车站的时间是19点10分，悬在车厢里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我和荣站在北京的夜色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