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说，人生最好不要错过一个人和一趟车。

那个人是最真爱你的人，那辆车是最后一趟回家的车。

——写在前面

part壹。　

雨下得正浓，办公室里变得昏暗起来。我扭头看窗外，雨幕从楼顶倾泻下来，急促而华丽，象是一场盛大的悲伤在盲目地挣扎，然后又犀利地坠落，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碎了。办公楼里禁烟了，我只能抽出一支烟在指间摆弄，俯下身子贪婪地深呼吸烟草的味道。隔壁会议室公司市场部这个月的总结会正在进行着，一些声音在我耳边呼呼作响。我突然很讨厌签单、考核这样的词语，它们是我的生活状态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一种隐约的厌倦类似誓不罢休的情绪奔涌成一行句子，我以微博的形式发到手机上。

我眯起眼睛想象着烟被点燃时发出的嘶嘶的声音，那声音让我在一段时间里沉迷。突然寂静的楼道里开始嘈杂起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掺杂在一起。会议结束了，我不得不打断自己的思绪，开始装模作样漫不经心地翻看桌上的客户资料。

蓝萧萧已经连续8个月评为公司的销售冠军，按照公司的考核规定连续十二个月的销售冠军将晋升为市场部经理，这就意味着市场部的胖经理遇到了最有史以来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刚才的总结会上董事长又一次提到了蓝萧萧的名字，这让市场部的胖经理觉得背后有股冷嗖嗖的风，他紧了紧领带猛地喝了一大口刚沏好的热茶烫得直咧嘴。这样的尴尬在胖经理脸上留下通红的影子，他低着头走进市场部办公室，此时蓝萧萧嗲嗲的声音很不适时地飘过来“李总，我是萧萧啊，您看这个月的合同，我们公司已经盖了章哦。吃饭？怎么好意思让您请我呢？求求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晚上我请您吃饭，凤凰楼啊……”

放下电话，蓝萧萧立马收起一脸的娇笑象换了个人似的杏眼倒立，恶狠狠地对我说“小子，你再敢动我的流氓兔，我跟你没完！”然后一扭一扭的踩着高跟鞋扭出了办公室。

同事小辣椒是个资深业务员一直看不惯蓝萧萧的作派，故意学着蓝萧萧的腔调“李总，我是萧萧啊……”蹬蹬的鞋跟声慢慢消失在走廊里，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画面蓝萧萧坐在一桌男人中间，举着酒杯左右逢源。我头很疼闭上眼睛不愿让自己继续想象，小辣椒学得活灵活现，办公室的几个人哄堂大笑。

此时，我很想哭。

part贰。

认识我的人不止一个说我长得象《我的野蛮女友》里的牵牛，我觉得牵牛还挺可爱，很乐意接受朋友还有同事叫我牵牛。公司的一次聚餐，大家喝得都挺开心好几个同事喝高了，我听见邻桌的蓝萧萧说，还牵牛呢？我看他长了一副欠揍的样。在那阵笑声里，我回头看见她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从那时起，我知道蓝萧萧酒量很好。

第一次见到蓝萧萧是我进公司一个星期，蓝萧萧刚出差回来。吃过午饭，我走到洗手间门口，一个年轻的女人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她披散着头发，眼圈发黑满脸通红，满嘴的酒气，眯着眼睛问我：“麻烦你告诉我哪边是男的哪边是女的？”我赶紧指着门说：“写着呢，女厕在这边。”

只见这女人摇晃着身体冲进另一边的男厕。

“哎，这边才是女厕，那边是男厕。怎么喝成这样？”我拽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拽出来，她用很大的力气挣脱我的手，两只眼睛胀得通红愤怒地说：“骗人，又骗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又一头钻进男厕，我听见她在哇哇地吐。洗手间的门没能关住浓重的酒气，搅浑了楼道里的空气。

后来，我知道她就是蓝萧萧。

最初蓝萧萧没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在我眼里她只有三种状态，第一种是签单，第二种是醉酒，第三种就是通往醉酒的路上打电话，我真想象不出那种嗲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是怎么从她的喉咙里冒出来的。

办公室里我坐蓝萧萧的对面，除了要忍受她的酒气她的嗲声嗲气之外，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在两张办公桌中间放了一排形态各异的流氓兔，我从没见过她给兔子洗澡，我每天一坐下来就要对着一排脏兮兮的兔子屁股。

这般的邋遢我怎么也跟她的销售业绩联系不起来。

有天趁蓝萧萧不在，我用黑色钢笔在流氓兔的屁股上画了各种形状的鼻子眼睛和嘴，我正抿着嘴欣赏自己的杰作时，她的高跟鞋声在门外响起来。

忽然我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死小子，你敢动我的流氓兔！”她顺手就把手上那袋热腾腾的包子朝我砸过来。我头一偏，包子摔在地板上，一阵阵的韭菜香在轻飘飘的空气里来回荡漾。

“对不起，我洗，兔子我来洗。”我赶紧陪着笑脸说。

“一副欠揍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的脸被气得泛绿说完就不再理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忙碌并且井水不犯河水，直到有天下午蓝萧萧又带着一身酒气醉眼朦胧地回来了，一上楼梯我就看见她摇晃着身子朝洗手间走去，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牵牛，哪边是男的哪边是女的？”

这回我学聪明了，故意将方向说反，把女厕那边说成男厕。她拉住我的胳膊说“牵牛的话，我信，别的男人我不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话音未落又冲进男厕所开始哗哗吐。

从洗手间出来她怒气冲冲直接进了市场部胖经理的办公室，拍着桌子说：“经理，哪个公司的洗手间里没有手纸？上厕所要是能用手绢我就不来找你了……”

我愣了几秒钟也赶紧冲进胖经理办公室把她拽出来，一边跟胖经理解释蓝萧萧中午陪客户吃饭喝多了说着请他多担待这样的话。她嘴里说着什么我没听清，她软软地摊在我的身上，一股舒肤佳柠檬香皂的轻浴香在浓重的酒气中淡淡飘散，象这个季节的风带着缕缕温馨的气息。

有时候就这么奇怪，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种环境，习惯了一种态度，就只是一个瞬间一切都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凌晨两点多我醒了，这个柔软的时间里连空气都是安静的，而我却满怀欣喜。我突然觉得那个娇小美丽的蓝萧萧却又那么直爽坦诚惹人怜爱，她有温柔而狠厉的眼神，发梢里带着覆盖不住的寂寞，她就象一只隐匿起来的美人刺一旦绽放就会被她刺得遍体鳞伤。

我发现自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爱的欲念在我心里生生不息地滋长，越生长心里越痛苦。我不愿意她再去陪客户喝酒，不愿意她受一丁点的苦，我做梦都想买个大点的钻戒向她表白，可是生活的困顿让我很无力。关于幸福的模样我设想了很多次却没办法真实地呈现在她的眼前，我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心底撕裂般的疼。于是我开始沉沦在酒桌上让呛人的烟草味和酒精一遍遍麻痹自己，只有在这个时候我知道那是最真实的自己。心里的苦我小心翼翼地藏着还是被最要好的哥们发现了，他端起满满的一杯酒直接泼到我的脸上。

“牵牛，你脑袋里长羽毛状的复叶植物了吧？你没见过女人啊？就那个女人你也值？！她那些单子怎么签来的？成天陪男人喝酒发嗲，这样的女人你也要？你等着戴绿帽子吧！”哥们说完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我用手擦擦脸上的酒，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小饭馆。我蹲在马路边上放声大哭，我听到手指间发出冰冷的呐喊声我心里知道蓝萧萧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女人，嘴上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深夜里的城市带着干裂的喧嚣，一曲曲无情的疼痛隐匿在流光溢彩深处，不断地上演一场场不散的灯红酒绿。

一辆又一辆车呼啸着从我身边驶过去，各式的灯光象吹散了一样在街上卖力撕喊，此起彼伏带着忧伤横穿我的胸膛。

part叁

日子象是水捏成的，就这样绵绵的雨季越走越远秋天来了。萧瑟的风吹得天空呜呜作响，被吹落的叶子缩头缩尾地挤在马路边上。蓝萧萧的家里出事了，她的母亲因为父亲的背叛患上深度抑郁症在那天凌晨从6层的家里跳楼自杀了。见到她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她抱着母亲的遗相哭得象泪人一样。远远的看见她父亲走进灵堂，她象疯了一样扑过去踢打她的父亲，公司的几个男同事拉都拉不住。

那一幕她的眼泪把我的心绞碎了。

葬礼之后，蓝萧萧突然失踪了。家里没人，手机关机，发信息也不回。我蒙了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坐在办公室里我常对着那一排流氓兔沉默，发呆。我不愿意就这样慢慢委靡，我开始每天都带一只兔子回家，给它们洗澡。

半个月之后蓝萧萧回来了，整个人明显地削瘦了一圈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上班的第一天中午安排客户吃饭，她又喝得醉醺醺的。我转身出去想给她倒杯热水，回来时，让我没想到的是办公室里正在上演一部求爱大戏，部门的一个眼镜男竟然捧着99朵火红的玫瑰单腿跪地在同事面前当众向她表白。

我的心瞬间触到了冰缩起来沉到谷底。手里的水杯落在地板上，水溅了一地。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接过鲜花，问我“牵牛，这花真漂亮，能换多少瓶老白干？走换地方接着喝去……”

“蓝酒友，你又喝醉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蓝萧萧拿起鲜花就朝我脑袋上打过来“谁醉了？你想死啊，敢向我表白……”

办公室的气氛顿时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沉重的空气在我们头顶隐晦地奔涌。

“蓝酒友可惜这花了，不是我啊，我没表白，我送你回家……”我满脸委屈地解释。

回家的车上，蓝萧萧碰了下我的手背说，谢谢你。

车里放着王菲的歌，伤感的歌词，悲怜的歌喉，如此空灵地演绎着天后独特的魅力。窗外，一段段的风景在迅速朝后飞奔，我让司机打开窗子，我不知道她是真醉了还是真没醉。

我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蓝萧萧，我爱你。

而她给我的是一阵轻轻的鼾声，她睡着了。

part肆

我想，其实跟蓝萧萧之间有着某种相通。

我想，其实快乐是一直在时光里疯跑着。

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段话：语言的魅力不在于音高几度或者词汇的储备，当你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对方，然后饱含真情地说出你最想说的话，不论是肉麻还是贫涩，在心心相通的爱人听来，都是最动听的。

为此我做足了准备。

又是一个周末，阳光晴好。和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一起唤醒了我的早晨的，还有清脆的电话铃声。

蓝萧萧让我去趟公司，说有重要的事找我。

推开办公室的门，我一眼就看见那一排流氓兔集体向后转，它们正对着我的办公桌而且兔子们个个怀里抱着一枝鲜艳的红玫瑰。

在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卡片，卡片的正面是《我的野蛮女友》里的女主角狠狠勒着男主角的脖子一脸的坏笑，卡片的背面写着一些话。

“亲爱的牵牛，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包容与懂得。同事们看不起我，他们背地里说我是贱说我靠陪男人喝酒发嗲签单赚钱，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想解释，我清楚自己为了一个客户跑了多少路，遭受多少白眼，收集多少资料，坐了多少冷板凳，我知道自己付出多少心血。我喜欢这份工作，我是用心在跟那些客户交往，我需要他们。

小时候我妈妈为了照顾我放弃了工作，她把她的全部放在我和父亲身上。我父亲却背叛了我们，他离开的时候恶狠狠地扔给我妈一句话：你会什么？除了会做饭就是会吃饭！

看着父亲摔门而走我连眼泪都没，那天我发誓要给妈妈好的生活。

为此我妈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很长一段时间她整夜不睡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边流眼泪。我害怕回家，我害怕突然有那么一天我推开家门妈妈不在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那是一个凌晨，天还没亮……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能原谅自己，是我没看好妈妈……

我从公司最底层的业务员做起，做到连续8个月的销售冠军。同事的冷嘲热讽我置之不理，在他们面前我故意装作嗲嗲的声音给客户打电话。牵牛，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对我的好我明白。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有我的心里有一大片的荒芜，那片荒芜牢牢地笼罩着我的世界，挥不去散不开，让我动弹不得让我不敢轻意相信爱情……

我喜欢那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清晨打你电话时我正在通往机场的路上。我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当我真切地看它时我发现很多街道我没有真实地抵达过。曾经我那么不愿意这座城成为我命运的圈地，我不甘心就这么跟现实妥协，一天天的忙碌中有一种越来越深的无法排解的惴惴不安在我身体里不断蔓延。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细节都跑丢了，今天回想起来只留下了岁月空空的骨架。

牵牛，我需要时间，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怀想。

人走城未空。牵牛，若未来我们能再见，我不会再醉了，请相信我。”

看完卡片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猛地回头，我多么希望此刻蓝萧萧就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空荡荡的办公室，让我有些无措。

或许生命的过程就是一场承受，黑暗与光明，荣辱与成败都得独自面对，谁也给不了谁安慰和庇护。摊开手掌手心的纹理象静静埋葬于杂草间的一口枯井，淹没了掌心的温度。

下楼的时候，我一步一步地数台阶。阳光正浓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刺眼的光，脚下的台阶跟我一样承受着未尽的岁月，在现实面前我常常哑口无言，它们也一直以无语的姿态默默无闻地承受着岁月的芬芳。

一些被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我缓慢的行走中突然爆发，这些僵硬而坚实的生命让我苏醒了。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公司的玻璃转门，朝着机场的方向一路狂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