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画家,正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对陌生的环境总是不断的好奇和向往,他自以为很勇敢的独自来到森林中写生,可偏偏他又犯了所有这个年龄的人都会犯的毛病——满不在乎,所以他不幸滑落山崖,背部受了重伤,这是大山给他的教训。
山下的老婆婆救了他,在给他拔出插在背部的石刺时他受不了剧痛,老婆婆说要帮他减轻痛苦,于是拿出了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些类似面粉的白色粉末,雪白雪白的,她把铁盒子伸到年轻人的鼻孔前让他嗅了嗅,他只是下意识地闻了闻,就感到晕乎乎的,他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又回到了婴儿时代,他被母亲抱在怀里吮吸着她的乳汁,他感到了巨大的温暖。
醒来后他的背上的石刺已经被老婆婆拔掉了,他奇怪竟没感觉到一丝疼痛,老婆婆告诉他让他嗅的是罂粟,他吓了一跳,“您怎么会有毒品?”他问。
“年轻人!罂粟让别人成瘾,让人家破人亡才是毒品,我是用它来救人,是药!”
“罂粟还能做药?!”他很吃惊。
老婆婆用事实把他的无知好好嘲笑了一番,她拿出《本草纲目》,指着罂粟药用一篇,把罂粟着实夸赞了一番,临了还说:“可惜现在不让私种了,要是早些年你来吧!就这几天了,罂粟开了花,那可真叫个美呀!”
原来罂粟也是救命的宝药,他想,她救了我的命可我却误会她是祸害人的毒药,又有多少人像我这样的无知和粗浅,美丽神奇的她又被多少人唾弃。
他突然对罂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艺术家的忧郁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是呀!我常常也被人们误会,他们都把我当做神经病、疯子,驱逐我,不让他们的孩子靠近我。我的苦闷又有谁倾听,唉!只有罂粟花了,我寻遍天涯的知己,竟是这样的让我惊讶!但我一定要追寻她。
“那哪里还有这种花?”他问老婆婆。
“谁知道呢?可能山里还有一些吧。”
于是他进山了,他去了幽远的峡谷,他问候了孤寂的悬峰,他也向清寒的溪涧打听了,最后飘零的蒲公英种子告诉他:“去第三个山头吧,那里可能有你要找的。”
“可能?”
“当然是可能!因为她们很不愿意见到人类,她们常常在开花的季节用歌声哭诉人的恶行,听得我都有点恨你们了,你能不能见到她们还得看运气!”
他想他一定能见到罂粟花,因为他不仅要靠运气,更重要的是他自以为有一颗真诚的心。
他翻过第一个山头时,脚底磨起了许多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但他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下就继续前进了;第二个山头更加难走了,到处长满了带刺的荆棘、葛针,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他只能凭着方向乱钻,脚底的水泡磨破了很多,他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第三个山头向他招手时他不慎脚底被扎进了一根石刺,疼得失去了知觉,在山头上昏倒了。
不久天空下起了淅沥的细雨,雨线哀愁愁的滴溅在他的脸上,怜悯的唤醒了他,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忧郁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沾上了几滴晶莹的雨珠。
“你真傻!为了一个讨人厌的家伙这根本不值!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就是残酷的火焰,她诱惑了多少寒冷的可怜人扑向死亡,她也是罪恶的悬崖,她诱拐了多少单纯的青年人无法自拔的跌入绝望的深渊。”雨说。
“罪恶的源泉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她的残酷是自私者强加到她身上的,她的罪恶是不敢面对自己的懦弱者造成的诽谤;她是高尚的,因为她能治愈疾病带来的痛苦,她是美丽的,因为她拥有五色的花瓣甜蜜的气息。”
他虚弱的但着急的反驳了受尽人间浸染的雨。
“你这是什么鬼话!我还想挽救你,没想到却这样的固执。我去过世界上所有的地方,我在宽敞的街道,在狭窄的小巷,在悠长的公路,看到的都是禁毒的标语;在腾飞的城市,在宁静的山村,在欢快的小镇,听到的都是打击毒品的宣言;老人们告诫小孩要远离她,教师们教授学生她是祸根,妻子要丈夫发誓不去碰她;我知道许多因为她而家破人亡的硬汉,看过无数像你一样优秀的年轻人为她失去自由和爱情,听过无数被她拽入绝望的家庭。她比鬃鬃更低贱,因为鬃鬃是出卖肉体,她是出卖灵魂,她比暴力更残忍,因为暴力只是伤害人的肉体,她却在吞噬人的灵魂,她比赌博更无情,因为赌博不会像她那样非害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本已很难爬起来了,但是现在却抖擞的站了起来,因为冷嘴巴抽搐着,他激动的央道:“雨呀!你是自然的使者,却也这样的冷酷庸俗;你难道不知道那些街道、小巷、公路上宣传的,那些城市、山村、小镇上的宣言里打击的是把她娇嫩的身体强行拖入沸水中煎熬出来的毒品吗?罪魁祸首是贪婪残忍的毒贩,是人的自私;那些所谓的硬汉、年轻人、家庭都是无法摆脱鬃鬃的诱惑,真正该惩治的是人的鬃鬃。她受尽煎熬,却被人的两种罪恶的本性连扯到一起,末了还强给她冠以罪恶的污秽,她是多么的值得同情多么的值得我们忏悔。”
“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私欲和诱惑,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
“这是我听到的最最荒唐的谬论,好像无知的野蛮人在被揭短后发出的可笑无力的控诉,可惜你并不是人呀!看来这个世界已经被人的力量侵蚀到了每一个角落,要不你雨怎么会像歇斯底里的人一样因为狭隘的心胸而作出这样让听者嘲笑的话!”
“你别光说漂亮话,倒是用真理证明我结论的错误呀!有本事把我的结论像撵走讨厌的酒鬼一样轻易的驳倒,像驱散恶心的苍蝇一样敏捷的打死,像赶走侵略者一样勇敢的战胜;否则你的漂亮话只不过是枯死的大树,看似高大,实则不过是被风一吹就倒的中看不中用的老家伙!”
“你如果不像你刚才说出结论一样急慌的插话,早就听到真理像美丽的蝴蝶一样飞舞在耳旁了,我现在就来问你:如果她的存在是诱惑,那人的存在是什么,如果没有了人还哪来的这种种罪恶,那人是不是应该灭绝,任何生物都自然的法则选定的,任何物种都有存在的价值。”
“听你这话多么的憎恨你自己的同类,你这么绝望的认识了人的本性并且认为人应该灭绝,那你还是先自己了结你的余生吧,为你自己的观点作个实际的先驱!”
“听听你这浸染着人所有的恶习的家伙吐出的能施到田间作肥的话吧!我已经说任何物种都有存在的价值,这当然包括人,我憎恨人罪恶的本性,但我同样珍惜我们可贵的品质,这就包括知错就改,我来这里就是要向罂粟道歉的,我要用我的真心让她破碎的心稍稍变得完整,我要用我的努力让她灰暗的脸孔绽放温和阳光。”
“你真是一个天真的傻瓜一个彻底的艺术家,听听你那好似美丽激情却像空乏的彩虹一样毫无根基的愿望吧,罂粟根本不会原谅你,更不会接纳你,你不知道罂粟对人的憎恨已经远远超过你们对她的憎恶吗? ”雨嘲笑着飘舞着自己的身形。
“我知道!”他蹒跚着前行了。
“你可知道她们每年的花季都会唱着对你们的憎恨,摇摆着她们妖娆的脑袋喋喋不休的漫骂,句句刻毒,字字若刺!”
“我知道!”他不小心滑了一跤,一下子抓住了旁边荆棘的枝条,手心被植刺扎的流出了鲜红的血,他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缓慢的走着。
雨愣了一下,又冷笑道:“你可知道在这里要找到罂粟要翻山越岭,要穿过荒芜人烟的杂草丛,要在坎坷的石碓里攀沿。”
“我知道!”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是呀!他也常常被村民们驱逐,被邻居视为疯子,被老人小孩嘲弄。
他们不理解我,正如人们不理解罂粟一样,我被人们抛弃了,但我可以坚强,因为我只是刚刚被人们讨厌了几百天,而且我有朋友,可她被人误会了几百年,却没有谁来安慰她;我要告诉她,我感激她我热爱她,我要尽我所有的努力抚平她那泣血的伤口。他这样想着越发有劲了,大步走了起来。
他摔倒了好几次,身上的衣服被植物的枝条划破了许多口子,脸上沾满了肮脏的泥土,胳膊也多了许多伤口,红红的爬满了横七竖八的血道子,但他从没停下前进的脚步。
雨看他这个样子终于说:“你看上去是多么的执着,好吧!前面那个山后就有一丛罂粟,不过我去年听说她们已经对生活绝望了,发誓不再开花,不再生长,她们要踏入死亡的殿堂,要我说这挺好,那里正是她们该去的地方,不过说不定也有一两枝要苟活的,你还要去吗?”
他停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向上爬了,他已经到了第三个山头下。
雨又说:“让我看看你的决心,这座山是这里最陡峭最坎坷的一座,你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不是一时的热情,这里要靠真正的意志!”
雨说的一点也没错,这座山太险了,到处是嶙峋的像利剑似的巨石,锋韧的带刺植物随处可见,他的脚早已麻木了,他感到全身无力,他头晕眼睛模糊看不清东西;可是这一切怎么能将他善良坚毅的心击败呢?他追求的真理就在眼前怎么会放弃呢!
他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次又一次的用手爬着前进,他的腿被石头磨的血肉模糊,他的手指因为攀爬也扎了很深的口子,但谁都没看到他停了一下。
渐渐的雨愣住了。
雨激动的流着泪说:“你已经赢了!虽然你还没有到达胜利的终点,但我知道你所追求的一定是真理,因为从来没有哪个盲目的傻瓜这样执着,现在想想我刚刚是多么的可笑!我很想看到你走到她们面前,可是我要走了,因为我的存在给你带来了麻烦,我想我该走了!”
不多时,雨带着深深的歉意和祝福悄悄离开了。雨的离去,使石头不那么滑了,他本想感谢一下,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那些巨石和荆棘植物都是罂粟的好朋友,他们费尽心思的想拦住他,因为他们把他当成想偷摘罂粟的毒贩了,但现在有谁还怀疑他呢?
石头们纷纷让开了路,荆棘的植物丛也慢慢的钻回了底下,在下面默默的为他祈祷。
但他实在爬不动了,他艰难的抬起头,朝着前方喊道:“喂——罂粟,你好吗?”
风把他的问候传给了山下罂粟,可是那丛罂粟正像雨说的那样放弃了开花,放弃了反抗,她们今年都没有发芽,枯死在烂泥堆里。
但是有一棵却依旧活下来了,她没有放弃。
她孤独的生在一块岩石下方,看着死去的同伴,忧伤的哭泣着,她的忧郁变成了哀伤的歌声,四处飘散着。
“我多么的渴望幸福,就像我渴望别人也得到幸福一样的真切,人们啊!为什么你们总是把自己的弱点和鬃鬃造成的悲哀强加在无辜者的身上,使我陷入冤屈的苦海,永远无法登上光明的彼岸,也不给我任何独守名誉的灯塔,让我背负着沉重的却不属于我的罪名在谴责的暗礁谣言的巨浪中孤独的挣扎,凄楚的渡过暗无天日的岁月。”
“无知和软弱让人的意志像脆危的枯木,一折就断,那些可怜的人,他们自身的鬃鬃无法满足才无法自拔的陷入毒贩的深渊;我只是单纯的植物,人们却总是谴责我是罪恶的黑手,可从来不曾面对他们自身的贪欲和懦弱;唉——有几人知道我也是救命的宝药,又有谁感激过我的神奇和特效。”
“喂——罂粟,你好吗?”
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在问候我吗?难道这是一个人类的声音?”
“是的!”风答道。
“他想干什么?难道我们来到这里也逃不掉他们私欲罗织的网吗?难道他是来将我折断,扔到沸水中将我的身体熬成粉末制成祸害他人的诱惑吗?我不怕死亡,可我却无法摆脱我的尸体被人们糟蹋,得到的却是千古的骂名!”
“不!这个人是来感谢你的,因为他被罂粟救了命。”
“什么?这是真的?他是真心的吗?”
“那你要自己判断了!”风说完飘走了,
罂粟焦虑的等待着,她等了两个晚上,在第二天黎明,她在晨曦的雾霭中看到了一个缓慢的时停时行的身影。
她一时激动,因为不会有谁会为了她而爬了两天的路途。
他每摔倒一下她的心也跟着抽搐一下。
当和煦的阳光挥散着迷人的微笑时,他终于爬到了罂粟的跟前。
他的嘴唇干裂,脸上到处是远行灾难的痕迹,他的腿已经不大好用了,但他却开心的冲着她笑着。
“你是罂粟吗?”
她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你好吗?”
她先是点头但马上就摇了摇头,伤心的低着身子。
他一阵心痛,“我是来感谢你的!因为我受了伤被你救了!”
她说:“救你的是别的罂粟,不是我!”
“可你也是罂粟呀!对了,你怎么不开花呢?我很想画一幅你的画。”
罂粟颤颤的说:“我的花是为我的生活而开,我已失去了绽放的信心。”
“这是什么话!红色的你美的像艳丽的希望一般给人以安慰,白色的你净的像纯洁的初恋一般给人以回味,东方的你带给我们健康平安,西方的你赐给我们英雄的力量,还没有哪一种花像你一样既美丽芳香又能治愈病痛,既背负着沉沉的罪责又不忘恪守自我的尊严。来吧,请勇敢开放你的美丽,满足我这真诚的愿望吧!”
罂粟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赞美,这样的安慰,她心想:他的话像油滑的骗子的蛊惑一样充满诱惑,像虚伪的雄辩家的夸夸其谈一样令人激奋,但是他的眼睛却闪动着多么醉人的真诚与期盼,我一定要答应他。
“年青的画家,我要真心的感谢你,我是多么的想绽放自己,在白日下,在人跟前,被他们赞美听他们抚摸,我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百合玫瑰一般被人们小心的栽培,把我插在美丽的花瓶中,把我扎在精致的塑饰里,送给他们的情人,送给他们的母亲,你的这番话让我重新找到了勇气,我要答应你,我已经答应你了。”
这个年轻人充满期待的看着,罂粟慢慢的伸直了枝干,把它的叶子奋力的撑起,她努力的吸收着阳光和水分。
下午的时候,她把两个花骨朵中小的那一个扔掉了,傍晚时分,西落的太阳缓缓的散发着缤纷的色彩,她的花儿渐渐的展开了,一瓣瓣,一层层,最后露出了几缕柔弱的橙色的花蕊。
这是一朵红色小花,像是灿烂的火焰,她静静的呵护着,生怕被摇曳的夜夺去。
他被这美丽的生命震撼了,可惜身边的颜料丢失了;但这根本无法阻止他的激情,他把衬衣脱下了来,不顾寒夜的阴冷,他用伤口的鲜血作画,不顾身体的疼痛。
就这样他一刻不停的画,实在饿急了就采一些野果吃,渴了也只是草草的饮一点溪水,当第十天的天边初露晨曦时,他终于画完了,但是他也因为劳累和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但他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他看到身边的罂粟倒在一边好像睡着了,她的花已经凋谢了,红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身边,像是她的眼泪。
他激动的叫醒了罂粟,可罂粟已经奄奄一息了,她非常虚弱的对他说:“谢谢……谢谢你了。”
他吓了一跳,担心的问道:“罂粟!你怎么了?”
“我要去见……见我的母亲了,我要感谢她在我生命的最后,最后见到了你。”
“最后?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你刚刚还好好的!”他伤心的哭了。“其实我的花期只有三天……过了花期,妈妈留给我的力量就用完了,我只能……只能靠自己的生命延续花的开放了,这七天已经耗尽了我的生命,我……还担心撑不下去不能帮你完成心愿,谢天谢地,你……你画好了。”
“什么?”他愣住了,“你怎么不早说!是我害了你呀!”
“别这么说,这是我自愿的,你能为了我们受了这么多的痛苦,我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你把画给我看一下吧,这样……这样我就可安心了!”
他赶紧把画拉到罂粟身边,罂粟看到洁白的衬衣上有一朵娇美的鲜红的罂粟花,它是那么的旺盛那么的纯洁。
她想她现在是最幸福的,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的叶子一下子枯萎了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她的枝干在他的手里干枯了,折断了。
“罂粟花——罂粟。”
他轻轻的唤她了一声,声音被飘来的微风连着那无数的叶子碎片一起飘走了。
第二天他在死去的罂粟周围垒了一圈红色的岩石。但他并没有离开,他永远的留了下来。
很多年后,春天的脚步刚刚来到这里,漫山遍野开满了罂粟花,各种各样的色彩,各种各样的激情,各种各样的美丽,它们伴着朝霞随着雨露,它们听着风吟踏着沃壤,恣意而娇艳,丛丛簇簇,郁郁生辉。
每到这时,附近村庄的人们如果生病了,就会来这里求取一些罂粟花作药,因为疗效显著,人流不断。
但消息传到外界,人们却说他是个疯子,又有报道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没多久就会离去的。
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始终呆在这儿,靠画画为生;他画的素材基本上都是罂粟花,因为画功精致老练,他的画总是受人欢迎,可他有一幅画永远不会卖掉,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那幅挂在他屋子里从来没有被换掉的画,那幅画色彩单调,画布粗糙,可是凡是见过它的人都被画中那盛开的魅力折服了。
“那是有灵魂的花!”一位资深画师这样评价。
常来这里求药的人们又说他是个孤僻的怪人。他的罂粟花园中央有一块空着的地方垒着一圈显眼的红石头,他总是一个人在那儿坐着自言自语,也不知聊些什么——或者在跟一些看不到的东西聊吧!
他在这里一共呆了六十个年头,那时他的发须都已经白了,眼部的肉一圈圈的下垂着,他整天搬一把椅子坐在红石堆旁,一呆就是一整天。嘴里没完没了的说着,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一本正经的骂,人们都以为他有神经病,只要没病绝不来这儿。
不过小孩例外,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美丽的花,他们来这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位老爷爷从不呵斥他们。
在最后那年春天的一个夜里,一群毒贩突然闯进了花园,要偷走正在开放的罂粟花,他发现后知道无力抗争,就放了一把大火,烈火烧光了所有的花,毒贩怒不可恕,朝他开了一枪,步入暮年的他倒下了。
他靠最后的力量用两只手爬了起来,像多年前那样一下一下的艰难的攀爬着,爬过的路上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血色,最后他终于爬到了那堆埋着罂粟的红石头上面,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从脸额滑落下来,被大火淹没。
第二天,天空落了一片雪,洁白的雪花铺满了这座山头,唯有那圈鲜艳的红石,在皑皑的白雪下更加耀眼更加纯洁了。
后来他挂在石屋里的那幅画被政府拿走了,然后他们通过一大堆可笑的手段使得这幅画成为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我讲到这里的时候那些收藏家还为了它争吵不休。
那些救火的人们后来说,他们在那堆红石头上面找到了他,不过已经被烧成骨灰了,只是他们在骨灰里发现了两颗紧紧连在一起的红心,无论怎么用力都分不开——永远分不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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