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棵弯龙树

马玉表

2011---01---16

老家的老院里，有十二棵树。四棵枣树，两颗臭椿，五棵槐树，一棵洋槐。其中那棵弯龙槐树一直在我的脑海里铭记着，因为它承载了我快乐的童年。

不知是风的缘故还是父辈们没管理好，据祖父说，这棵弯龙槐树年纪最大，样式最不好看。从我记事起，这棵槐树就一直是弯龙的树身，若将树身伸直它长得最高。树干的基部有五拃粗，长到齐房檐高时向东弯腰长出四、五米长的树干，又抬头向上长出半房高的树冠，树冠很圆润很旺盛。一刮风，树冠随风摇来摇去，活像一条长龙腾空飞舞。因此，我们都叫它弯龙树。

春天，树的弯腰部和树冠长出嫩嫩的叶子，充满了活力。因为其它树冠长得很高不好上，我们就经常爬弯龙叔，捋树叶，人吃或喂兔子。我家爬树的本领属我高，家中的十二棵树我可以随便上下，并且还能在很细的树枝上串来串去。春天槐树的叶子鲜亮嫩绿，搅疙瘩（一种吃的主食）、做玉米粥很好吃，我们的邻居都吃过我家的嫩槐叶。我在家的时候，就由我把嫩叶摘下来，让祖母和母亲给我们变换着吃。我不在家的时候，父亲就把梯子往弯龙树上一靠，谁也可已爬到上边捋嫩叶，就连七十多岁的奶奶也可以很容易地上下，挺方便。

夏天，是我们最快乐的季节。弯龙树树冠郁郁葱葱，更加茂盛，遮了大半院子的太阳光，加上其它树的遮阴，整个院子好像阳光被筛子过滤了一样，斑斑点点、袅袅娜娜。微风一吹，生出律动，起伏的树影，参差斑驳，宛然一幅美人舞裙图，美丽极了。

中午，我家的大院是一个天然的歇凉处所，在院里休息非常凉爽惬意。大半村子的男女老少聚在院子的树下，男的聊天抽烟，女的纳鞋底、做针线。这时，弯龙树和它下边的地方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天地，

弯龙树好像专为我们孩子长的。为了方便我们玩耍，父亲早在树上绾好了秋千，秋千质量很好，绳子很粗，足能禁两百斤，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家有个秋千。我们特喜欢荡秋千，尤其是在中午人多的时候，为了显摆我们高超的技艺，一个比一个荡的高，一个比一个荡的险，有时，就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技艺，荡到最高处还要转七、八圈，再以绳的惯性转下来。在旁边看的大人们都吓得哎呀哎呀乱叫，我们自己感到特别快乐和满足。大人们都劝我们，别荡了别荡了，有的家长吓得干脆把孩子拽走不让玩了。在兴头儿上，谁劝也没用，等大人们走后，我们继续玩我们的。

有一次，还真是太险了，差一点就出了大事。记得是我九岁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六中午，院里正热闹正人多的时候，一个叫老四的孩子，比我大一岁，他荡秋千时，不知是显摆还是真没抓住绳子，荡到最高处，秋千下来了，他却在空中抓住了另一颗树上的枝杈，枝杈太细，折了。他吓得大叫一声，头朝下栽了下来，我们都被吓蒙了，大人们也只顾乱叫不知怎么办好。我吓得够呛但没蒙，也可能是在我家玩的缘故，我反应特快，我和另一个叫大群的孩子迅速跑到树下，也不知怎么办，也不知接住接不住反正是想把他接住。说是迟那时快，当老四儿快落地的一刹那，我俩也不知碰了老四儿那儿一下，他翻身脚朝下正正地落在了地上，毫发未损。大人们和我们这些孩子们都惊呆了，过了足有二三分钟，所有人才换过神来，围上来问这位问那。老四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稳稳地站在地上，很庆幸。等大人们都上工走了，我们才把镰刀磨好去给生产队割草。

弯龙树不光是荡秋千的好地方，湾龙树下也是我们玩各种游戏的好处所。不管春夏秋冬，白天，我们在树下抽疯老婆（陀螺）、走泥钱、做印版、冲玻璃球、走冲子、玩老虎蹦羊、玩抓石子。晚上，我们在树下玩老鹰抓小鸡、丢手绢、捉迷藏。我们在树下玩的游戏多种多样，快乐无比。

弯龙树不光给我们提供了童年的快乐，深夏，树冠上结出的槐米还为我们提供了读书的学费和书费。我们把槐米从树冠上捋下来，在房上晒干，卖到中药铺，能卖好多钱，我们把钱存到父母那儿，足够我们一年的书费和学费。

秋天，家里地理都很忙，我们就不能象夏天那样玩耍了，除了念书，还要帮大人们收割庄稼，往回运成熟的庄稼，大一点的孩子还要去生产队上工争工分，减轻大人们的生活压力。秋末，收完庄家，弯龙树也就派上了大用场，也许是它长的样子正合用。父亲把晒干的庄稼秸秆都拢到它的下边，搭起一个大大的草垛，备足一冬天的牲口用草，我们也不能荡秋千做游戏了。可我们几个调皮的孩子还是趁父亲不在时，时不时地爬上几米高的草垛，当成现在的蹦蹦床，在上边尽情地蹦呀跳呀，直到跳的满身大汗，满身草叶才肯罢休。父亲知道后，也是经常吹我们骂我们，那时我们也不怎么懂事，也不懂父亲的感受，也不知父母累死累活是为了我们，只顾自己快乐满足，现在想起来又内疚又心痛。

冬天，弯龙树下又有了我们一小片活动的场地。我们在树下玩星星过雁、玩老鹰抓小鸡、搓六儿、捉迷藏等游戏。有一次，不知是谁晚上在草垛前边的空地上撒了一桶水，第二天早晨结了冰很滑，这又被我们发现了新的活动项目----滑冰。于是，树下又成了我们的滑冰场。我们排着队在上边滑，比谁滑的长，滑的姿势优美，滑的样式多。可爷爷奶奶都七十多岁了，父亲怕摔着爷爷奶奶，给我们“破坏”了好几次。父亲“破坏”后，晚上不知谁又偷偷地泼上水，第二天又冻好了。实在没办法，父亲真恼火了，干脆把整个院子都铺上了土，父亲又把我们几个孩子头儿集中在一块开了个会，解释了实际情况，我们也彻底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在我们几个孩子头儿的带领下，我们十几个孩子，帮父亲把院子整理好，又帮父亲干了好多好多活。

前几年，村中通公路，我家的老宅院被公路占用了一多半，树也砍了，再也没有那热闹而欢乐的时光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生活、住房条件的改善，老宅老院老槐树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再也没有人去老院里荡秋千、捋树叶搅疙瘩、做玉米粥了。

如今，我回老家，住在那被占去多半院子的老屋里，望着半拉老院和那半拉院墙，不禁想起那被砍去的弯龙树。它多象我八十多岁的老父亲，一辈子含辛茹苦，忍辱负重，腰累弯了，背累驼了，用一颗诚挚的心和毕生的精力，为我们撑起快乐而安全的童年天空，为我们撑起一辈子的绿色天空。父亲给我们的精神食粮，我们一辈子也享用不尽。可是，我还是想念我们那时的伙伴，经常回忆我们的童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