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就这么过完了?七天就这么过完了。七天就这么过完了!
使劲的回想一下这七天是怎么过的,还真想不起来多少了。或许这可以解释为这年越来越没了意思,或许这只能再次证明脑袋越来越忘性大。使劲再想,前面的真忘了,那就胡乱从年三十开始算吧。算作杂记。
年前最要紧的事是送礼。所谓领导记不住谁送礼了,可没送的一定记得清,想到这里就害怕。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潜规则都成了规则,你也就只有顺从的份儿。横竖上下的比对,左右旁边的看齐。老大给一千,老二给八百,这也是排排队吃果果,本来就是游戏。雪中送炭需要的是智慧,不是谁都有;锦上添花还是老一套,脱不了俗套。一千的不能都是酒,老二的自然也不都是烟。眼看是一大包,放到人家大库里,其实真正是彼此彼此。这么说最难的不是送礼的,而是老板娘:能在几分钟时间内记住这么多本来完全不熟悉的面孔,回头还要和老板认真汇报,这的确非常人能胜任。相反对自己来说,给谁送过了,当时情景如何,现在都很模糊了。
不过还有记得清楚的。那就是看了两个老同事。第一家是老同事。只是同事,一生不曾是什么领导。去年退休了,老伴身体不好,刚做了支架。儿子闹离婚,留下一小孙女给俩老人解闷。互相看到时,都很惊奇。沙发上坐下,倒没了话语。想来家里没了主妇,那份乱实在难以想象。故此惊奇几分钟,也就告辞了。
另外一对夫妻既是老同事,也是老师长,如今退休在家多年,想来再不会车水马龙。去年没看,今年绝不该再忘。可要说送礼,其实言重了,因为拿着半袋花生两瓶酒进去,倒提着二斤牛肉一兜子豆包出来,拿走的比送去的还多,捎带着还在人家吃了一顿。这样做,一是盛情难却,二是话太投机。现在这世道,不经过脑子就可以随便说话的对象,还真成了稀罕物。
忙完了别人的,才是自己的。肉总要买一些,菜总要备一些。老娘眼看一年老似一年,兄弟姐妹来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偌大一个超市熙熙攘攘的人头,要说这世道还真是变了。要说发展,这超市大概就是典型。电视上在播放三十年前过年的样子,说那时候买块豆腐都要票。现在票倒是不要了,可毛老头又不够了。白菜一块二,蒜薹两块八,菠菜两块,猪后腿12块,虾米二十三,只要有钱,货品有的是。等抱着一大包东西出来,摸摸腰包憋了一大块,就知道客人走了以后的几个月都是减肥的好机会。
当然这还都是普通品种。推销员一直在推荐旁边的绿色产品,仔细看了,才知道要舍得再花额外一倍的价钱,才是让你放心的绿色产品。而这些普通东西都可能有病毒或三聚氰胺。怪不得俄罗斯又说检测到中国出口的蔬菜有剧毒农药残留了呢。其实这完全不必大惊小怪,谁让俄罗斯人没抗药性呢?咱中国人都习惯了,一般毒药对咱这身体都无能为力。
鞭炮总要买一些吧。嘱咐了儿子几遍,还不见动静。最后还是太太带着儿子一起才买了几挂。政府禁止放鞭炮的时候,咱坚决拥护。现在政府又鼓励放鞭炮了,咱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啊。政府的决策总那么英明,而拥护政府政策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人家说这是优秀传统,作为传统,怎么也不能在咱手里丢掉啊。
这些还都是准备工作,是在业余时间抽空完成的。好不容易到了年三十,终于不必再上班,开始真正过年了。要说过年最大的心愿,其实不是怎么安排做饭,怎么让年过的热闹,这些大多是做给别人看的,如果完全自私的说,最大的心愿,就是把这七天睡个昏天黑地。
这个愿望基本还是实现了。按照老家的习惯,出嫁了的女儿不得在娘家过年,这样年三十和初一两天都没客人。这两天除了帮助太太打扫房间,大清洗,和包饺子,基本上就都睡觉了。要说还干了些什么,那就是在规定时间里给发短信打电话---这些对象当然多数都是亲人,一个电话或短信就够了,不必像对领导那样为送什么礼发愁。更不可思议的,今年过年连春晚都免了。眼看着老太太看着看着电视都打瞌睡了,这也就等于彻底解放了我们。于是一家子没等到新年钟声,就都到梦里看周公出演的精彩节目了。
连续睡了十五个钟点,转眼到了初一下午,才知道躺着也是件很累人的事。正在百无聊赖,大姐送来了惊喜。电话里说家里昨夜平白无故飞来一只金凤凰。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惊奇。于是奉母亲之命,不远四十里亲自来探视这只天上落下的凤凰。经过一番仔细检查,确认这是只野山鸡或叫雉鸡。因翅膀受伤,加上鞭炮惊吓,就糊里糊涂落在了院里。不过看来凤凰贵体的问题不大,现在又吃又喝,满院子乱跑。于是还留下几张宝贵的影像,拿回来让老娘再评判。老娘说这么漂亮的动物,咱们不能叫鸡,就叫凤凰吧。不过关于凤凰的出路安排,还是引起了些争执:老娘说先养着,过完年拿到集上能卖三十块。大姐说还是杀了炖肉吃的好。太太说都成凤凰了,还是好好养着,等伤好了放生吧。意见尽管不一,倒还不影响现在的决定,那就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客人们说好了初三到。这次是大妹夫开着自己的面包,一路捎带着几家子人一起来,也算开天辟地第一回了。从初三早晨开始每小时联络几次,有多少人要来,要带些什么稀罕物,走那条路最近,在哪里走不堵,不说全程监控,反正也没什么惊喜了。等下午两点,全家出动在门口迎接,十二口子壮观的队伍,一字排开,还真招惹了不少眼球。
最热闹的还是小孩。小外孙的进步一年一年见长。上次来时话还不大会说,现在已利索到让人惊讶了。你来我往的推搡了一阵子压岁钱,不用专家统计,也知道兜里又超支了不少。忙忙活活的赶制了一桌子饭菜,不用大人教导,端起酒杯都是一溜滋润的祝福。嚼着老家的烧饼年糕,努力品味当年的年味,还是那样淡漠。几杯热酒下肚,老太太纵横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可耳朵要更接近了才能听见。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那就是儿子被小外孙称为舅舅,在答应时有点不好意思了。眼看着一代人就这么快速成长着,这“老”一定也是不可避免的了。当然,开心果一样的外孙,尽管长大了许多,也并不妨碍他晚上继续在床上画上一张巨型的地图。
伟人说过物质和精神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落实到家里,就是吃饭只是过年的一部分,过年还要有其他项目。于是,带着孩子去滑冰。一个改造了的马札权作冰车,租一小时就要20元且还要排队,看来这市场经济就是好,脑袋就是生产力,而自己就没有想到。再被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拉着逛商场,肯德基和玩具店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又几张老人头易了手。对此当然要大度些,毕竟这都是让人高兴的事。
就连楼下的哀乐,都让老太太动了要观看一番的兴趣。看了才知道死者是一位58岁的男性,自己开一家健康中心,在年三十给人拜年的楼梯上倒下了。场面很是热闹。只是总在想“中心”可以是假的,“健康”却一定要来真的。
晚上的时间,是留给母亲拉家常的。说到村里的事,作为十五岁离家的少年,三十年过去,很多名字都已模糊。灌到耳朵里的,不是这个死了,就是那个瘫了。再有就是哪家的儿子出外打工摔断了腿,现在成了瘸子。哪家的闺女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现在成了鸡。数来数去,也没数出几个有出息的后代,或者几个公认的幸福家庭。剩下的就是转达说母亲已算这代人里最年长的老者了,让多少村里的老姐妹们羡慕。当然这些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心里一直不肯相信:难道记忆里那么清晰而让人留恋的家乡,真的就这样吗?
相见时难别亦难。初五吃过一顿既可算作早餐也可称作午餐的饭,客人们就要走了。望着再三挥动的手,转过身来,老娘还是用很丰满的眼泪灌溉了自己满脸的沟渠。----其实谁都知道,对老娘来说,这每一次挥手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初六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老娘回忆。将老家能记得起来的每个人再回顾一遍,将童年的伙伴们一个个再念叨一次。到了晚上睡觉前记得再次上好那个歇了七天的闹铃,于是就知道从这声铃声开始,一切又要恢复原貌了。
七天真的就这么过完了。这不,眼前又见到了这张熟悉的办工桌,身边还是那帮太熟悉了的老同事。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这么多熟人第一次见面,都毫无例外的要再说一句那句说了不知道说了多少回的老话“过年好”,而且还要再次做出一副强颜出来的的笑,就如同刚喊完“茄子”后留在镜头里的那张僵硬的脸。
于木鱼宅
2011-2-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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