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自信不会迷失自己,然而在文艺创作的道路上艰辛跋涉了这么多年,现在猛然发现:从不迷失的人将会迷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在迷失中寻找并完善自己的世界。
同样,在生活中,我也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总相信自己的努力方向不会出偏,然而到今天,当我回视自己所走过的人生之路时,竟然发现偏差得很离谱。
没有苦闷和迷茫的人生不叫人生,没有迷失过的文艺创作不叫创作!
苦闷和迷茫几乎构筑了人生的全部,也包容了文艺创作所必需的所有内涵,当苦闷来临时,也正是新的希望在孕育的时期,当迷茫不断地袭击自己的身心时,也正是导向改革与创新的最佳契机。
苦闷和迷茫,既是动力,也是腐蚀剂,有一个叫做“意志”的东西决定了苦闷和迷茫的发展走向。我是个意志薄弱的人,可以忍受一阵子或几年的苦闷和迷茫,却无法忍受长期的苦闷和迷茫,因此当我早在十多年前就定下了创作的方向和目标时,就已经真正停止了学习,探索及创新——而这正是一切概念化的东西沉渣泛起的根源。
我想我是很概念化的人,很多人的脑袋里面几乎都和我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概念化的表面认识,而当这所有一切的概念灌满了我们的大脑时,我们的状态就常会显现出一副疲惫而无精打采的模样,日常忙碌的事务让我们想不起来把时间用于探索那些变化微妙的事情上,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变得越来越粗心,变得越来越烦躁且自负。
我们总习惯去强调一个叫做“经验”的东西,事实上我们的确对很多事情都有着独到的经验及无数错误的主观偏见,在这些所谓的“经验”和偏见的基础之上,我们在看待任何现实物象或抽象的文艺思潮时,都会不自觉地戴上有色眼镜。我们不屑于浪费时间去研究那些我们不理解的东西,因此我们只喜欢在自己的固有成见中加固着我们的“经验”和偏见,我们画地为牢,我们喜欢在自己的牢房里对天下的事情指手画脚,很多时候,即便我们努力的想要去理解那些我们不理解的东西,也依然会循着“经验”和偏见的思维轨道去试图理解,殊不知我们之所以不能理解很多事物,就在于我们根本无法挣脱我们大脑中固有的思维轨道,因为我们几乎都是被“概念”熏陶到大的,我们都是被“概念”牵着鼻子活到现在的人。
“概念”这东西让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很累,不但累自己,还去累别人。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喜欢蛮不讲理,只要自以为是的东西就一定想方设法让别人也以为是,因此我们的人生似乎总在寻求别人的认同中荒废殆尽,我们很少去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或社会认同我们?大众认同的价值基准又是什么?是刻意做作出来的“特立独行”,还是蝇营狗苟地去附庸社会?即便真的这样做,我们就能被社会认同么?
我不想迷失在社会的认同机制中,我想我的人生之路应该是一个自由的选择,因为我在早年就看清了社会之认同机制的独裁和霸道,但我却没想过我的不迷失其实也正是最大的迷失,迷失了投入于感受及研究的过程。这是一个艰难的两难选择,在抛弃认同机制的同时,还要放下所有的思想包袱把自己完全投入到每一个生活细节中,不是为了演戏,也不是为了做好什么角色,更不是为了做给谁看,根本目的只是为了在不断地的迷失中去寻找并完善自己的存在。
这的确是一个艰难的两难选择,这个命题有可能会摧毁所有的经验和偏见:当你用一种方法成功地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就会产生经验,当你用一种从感官那里获得的情感去代替你的眼睛和大脑时,你就滋生了偏见。
而经验这东西,很容易被不同的问题给绊倒,至于偏见,当然更禁不住一丁点事实的验证。当我们力图去论证一个命题时,我们常常会被命题本身的另一面打上几记响亮的耳光,而当我们力图去否定一个命题时,我们又会在不经意间发现命题本身的多重矛盾,其实,所有的命题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我们就是这所有自相矛盾的事物的始作俑者。
谁都不想迷失自己,但谁都在迷失自己,谁都想轻而易举地去定论世间万事万物,殊不知万事万物也是时刻都在变化中,如果我们只喜欢坚持主观偏见,那我们显然都是一些画地为牢的人,如果我们投入到变化中去跟踪变化,那么就会被世人骂成“没有立场的人”,其实这个世界就和我们一样,我们的自以为是造就了这个世界的自以为是,我们的蛮不讲理造就了这个世界的蛮不讲理,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自相矛盾的根源。
我们在别人的自相矛盾中忍无可忍,我们又在自己的自相矛盾中为难着这个世界,我们一方面异常害怕被别人同化,另一方面却恨不得去同化所有人。我们就是如此自相矛盾,我们就喜欢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的同时还要把别人也折腾得身心俱疲,“我们”就是人类!
人类社会的价值认同机制造就了这所有一切的荒谬,这就是我们所有人文的,社会的,概念的,经验的,以及偏见的根源,我们从来没有反思过这个错误的存在是多么荒谬,人类社会自以为是的“成功”逻辑,几乎诱导了世间的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价值认同机制的奋斗模式。
因此我们从小就没有真正迷茫和苦闷过,虽然我们都曾经抗争过,但却又都是小儿科,首先我们在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打算要迷失自己的想法,其次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想在苦闷和迷茫中度过自己的人生,我们习惯于安乐,习惯于在省心省力的“经验”和无数的偏见中打发所有的问题,当一切的冲突演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时,我们所能展现出来的“风度”,也就只剩下了“简单粗暴”四个字,是的,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对待一切,当然也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去对待我们自己的人生!
2011年2月8日
山野居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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