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寄养一杯心情，而林林总总的咖啡杯，就像一片心情的海洋，你可以在里面听见心海凌波的声音。　

——题

座落于城西的凌云小苑，是一家颇有名气的中西咖啡吧。夜色渐渐来临，周围缓缓地飘着舒情的曲子，夹杂着浓郁的香味充溢着整个空间。吧里是由内到外贯穿的装修风格，怀旧的复古地砖，长长的柜台背后是一幅充满艺术感的壁画，屋顶上串着一排浅绿的藤架，整个空间都散发出一种轻松惬意的气息，松散的桌椅随意地置在那儿，上面盖着浅色的台布，那精致而悠闲的装饰，给人一种充满艺术气质的享受。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她盈盈然的走了进来。一肩披泻的头发乌黑闪亮，额前没有留海，几缕发丝随意地垂着，眼睛象一泓不见底的深潭，清澈却幽远。她穿一件白色的无袖上衣，一袭浅紫色的长裙，整个人显得纤细苗条，如一朵幻想中的紫色云儿。带着一种遗世的落寞与淡然，与屋里的格调竟是如此的相谐。坐在角落的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那首词：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小姐，还是黑咖啡？”好脾气的服务生边问边递上menu。

“是。”　她微微颔首。

几个月来，经常都可以看到她来这里，每次要的永远只是一杯黑咖啡。

她依旧静静地坐着，右手托着腮，眼光如雾似的朦朦胧胧。

他轻轻地走到她的面前坐下。

“小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她收起了迷蒙的眼光，有点愕然地看了看他。

“哦，请便。”她认得他，只是不曾有过交谈。

她不算是那种艳光四射的美人，却自有一种清秀脱俗的气质。他眼光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转，看着她那迷茫而没有焦点的目光，心里不由自主地震了震。那是一种怎样的惘然？刹那间，就那样脉脉地、深深地跌进他的心底深处，一股遽然而至的疼痛自他心底轻漫开来。他暗暗咀咒了声“见鬼”。

几个月来，她总是独来独往，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的黑咖啡，常常是冷掉了，仍然还是差不多原封不动的躺在桌面上。仿佛她来此的目的，其实跟咖啡无关。

他紧紧地盯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怯怯地吸了一口气。举起杯子不安地缀了一小口，又颤抖着把杯子放回原处。

“你不应该只喝黑咖啡。你这样的年龄，应该喜欢喝爱尔兰浓情。”

她蹙紧了眉头，眼前的脸庞似在模糊中变得那样熟悉。“爱尔兰浓情。”她痉挛了一下，嘴唇忽然间没了血色。

他皱皱眉头看着摇摇欲坠的她，回头大声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抱着她出去。上了车，仔细的看了看她，知道她一时半刻没法清醒，他立刻驱车把她带回了他的家。

她悠悠醒来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她张着受惊的眼睛，愕然四顾。房间很大，采用传统与现代的设计巧妙地揉合在一起，床头的玻璃镜片装饰墙，显得精致典雅。整个布局流畅舒适，温馨、柔和的色调充溢着室内的空间。　

“你晕倒了，但是我不知道你家的地址，所以把你带回了我家。”他温柔地说。

“谢谢你。”

“那我就先送你回家，好吗？”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她眼底又回复了那种迷迷蒙蒙的神色，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是真的与她无关。

好半天，她倦缩在床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爱尔兰浓情！时隔已经两年了，这几个字依旧刺痛着她的神经。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时光在飘飘渺渺中倒回了两年前的那个秋天——

阳光透过树影慵懒地展着笑脸，她悠闲的沿着河堤一路走去，嘴里无意识地数着地上的落叶，忽然就被眼前竖着的招牌吸引了。“心缘咖啡屋”——好美的名字。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几个字。

喜欢上咖啡，是在她念大学的时候。因为看书常常弄得太晚，白天每到困倦了的时候就泡上一杯速溶的咖啡，以提起精神。这个方法倒是有一点点效用。想是习惯了咖啡的味道，咖啡就成了一种惯性的依恋。闲暇的时候，她就泡上一杯咖啡，静静凝望着窗外的细雨梧桐，体味着落叶飘零的忧伤，或捧着一本翻得老旧的书本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或者倚着窗边的书桌前乱涂乱画一些风花雪月的文字，脑子里挂满一大堆梦想的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第一次遇见杨，便是在心缘咖啡屋。那天晚上，她步进心缘的时候，发现它的生意真是好得出奇，里面居然没有一张空桌子。她有点紧张地四下张望，而杨，那时正和一个朋友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看到她僵硬的神情，他善意地向她笑了笑，然后扬了扬手，示意她坐过去，她深深地吐了口气，笔直地向他走去。

杨向他笑笑：“不要客气，这里到了礼拜的晚上都没有空位子的。”

她略含羞涩的默然坐下，他招手帮她要了一杯爱尔兰浓情。刚刚冲调好的热爱尔兰浓情，散发出馥郁的香味，让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于是相识、相恋，也在他们的身上演绎着一个美丽的故事。

“伸出双手/把那皎洁的月亮折叠成/馨香四溢的紫罗兰/浸在香浓的咖啡里/你可以听见/每一颗浅浅冒起的泡泡/都是一句深情的话语/悄悄地诉说诗意盎然的故事/那在杯中转动着的百味/静静在你齿畔唇间徜徉的感觉/便是最醉意的人生”

——这是杨的格言，美其名曰就是咖啡中的人生。

一年来，杨带着她跑遍了小城所有的咖啡屋。杨每次带她去到不同的咖啡吧，一定会点上这一款爱尔兰浓情。他说，爱尔兰浓情的味道，带着青草一样的清新。那种诱人的气息，也象恋人一样令人陶醉，那种浓烈的香和醇，便是最适合情侣的味道。那时候，她随着他的脚步跑遍了人间幸福的每一寸土地。

可惜天妒良缘，幸福的时光总是眨眼即过。

第二年的秋天，杨外出公干，一个星期后他回航乘坐的班机却在中途坠毁，机上二百二十名旅客包括机师无一幸还。消息传来，她哭晕过去，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

……

两个月后，她离开了那座小城。从此之后，她只喝黑咖啡。

从沉思中醒来，她忽然间就有一种莫名想哭的冲动，整夜辗转反侧，也无法成眠。

两天后的晚上，她又独自来到了凌云小苑。

他惊喜而默然地瞅着她，眼睛深遂一如蓝色的海洋，那温柔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他说：“来杯混合型如何？这款咖啡将等量的牛奶和咖啡，经过小火煮沸把牛奶与咖啡混合在一起。既有牛奶的嫩滑，又溶入了咖啡的香浓，你一定会喜欢这一种简单而浓烈的感觉的。”她微笑默许。

咖啡屋的音乐响起，是那熟悉的萨克斯的调子，曾是杨最喜爱的。记得他曾说过：“我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一杯咖啡寄养一杯心情，而林林总总的咖啡杯，就像一片心情的海洋，你可以在里面听见心海凌波的声音。”言犹在耳，只是如今，身旁的位置，却早已成空。恍恍惚惚间，她的心中又再想起那阕词：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又匆匆。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她的思绪慢慢地从往事中沉迷，她的眼睛没来由的就泛起了泪雾。

“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当成你的好朋友。”她泫然的泪眼盈盈，再度掀起他的莫名心痛。

他温柔地拥着她，把她带进了里面的休息室。他知道她心头有一个结，可恨自己却无能为力为她化解。突地心念一动，他忽然间想起了上次她听一到爱尔兰浓情的时候居然激动得晕厥过去。他想，她的心结应该就在这里。

于是他说：“其实你更应该喝爱尔兰浓情！”爱尔兰浓情！她惊跳了起来。“谁要你自作多情？”他受伤的眼光刺痛着她，她看着他目光里不再掩饰的痛楚，心底的剧疼与不忍又交织在一起，让她冷汗潸潸。

她紧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如果你愿意，我把我跟他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你有耐性听完。”这句话。

他用温柔的眼神鼓励着她。于是她把跟杨的认识、相恋，以及他最后的离去一一道来，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他听后心中百味难陈，怪不得她听到爱尔兰浓情咖啡这个名字的反映会如此激烈。他为她心痛，却妒忌那个男人。他何幸拥有她如此执着的爱啊？拥着她，他却无言以对。

日子一天天滑过，转眼又到了秋天。他们见面的次数逐渐地多了起来，而她依旧悄悄地、不着痕迹地回避着他充满温柔的眼光。道是有情却无情，让他又倍添了几分无可奈何。

这天，阳光明媚，他开车带着她来到郊外的小树林里。还是落红满径的季节，她的脸上还是忧郁哀凄的愁绪。

他左手揽着她，把头轻埋在她耳边，低低叹息：“我不许你再如此忧郁下去，我要你从此快乐起来！因为——”

“我爱你！”他大声说着。

“不要！”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请你不要……”

他扶着她的双肩，忍耐地说：“人生也如咖啡，如果你永远只喝着黑色的那种，你的心就永远只能活在黑暗中。我就是要用爱尔兰浓情来唤醒你。别老是把自己困在死胡同，你应该有一个快乐无忧的人生，不要把自己当殉葬品。”说完，他紧紧地盯着她。

她的泪缓缓地流下来，心里狂喊着：“不要，不要逼我，给我时间。……”

他心痛地看着她满脸狼藉的泪水，明知道如果再不痛下决心，让她面对自己，就永远也无法让她从往事走出来。于是他狠心地说：“下个星期我会离开，或许以后是无法再见面了，好好保重！”说完，大踏步离去。

一连一个星期，他终于没有再出现过。

这天傍晚，她又来到了凌云小苑。可是再也看不到他熟悉的身影。她悄悄的问服务生，得知他是真的走了。

走的，还是走了。只是，从此以后，心欲何往？不是不想爱，也不是想错过，更不是不在意。只是——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有谁明白，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的那种凄凉？

她落寞地望着天边那轮西沉的夕阳，耳边又轻轻地响起那首歌：

也许也许要忘了你，也许也许还不如不相识，我曾仰望天空问白云来自何处？我曾仰望天空羡白云飘然自如。云儿呀云儿呀我几番细数几番细诉，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呼唤：云且留住云且留住，伴我同行伴我同驻。

……

也许也许从此海角天涯，不要抱歉不要告别，在这灯火辉煌的夜里，没有人会流泪，你的目光拥抱了我，我们的一生已经满溢，没有人会流泪泪流。也许真的要忘了你也许也许还不如不相识。

云且留住！伴我同驻！

她相信，总会有一天，他会回到他身边，因为有她一直的等待。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爱尔兰浓情也只是一个杜撰的名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