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霍家,自己将会在哪里?也许早就已经饿死在街头,所以在心莲的心里,霍家永远是自己的家,所以现在如果需要心莲牺牲自己的幸福而能救霍家,那么她自然毫无怨尤。回想当年自己饿晕在霍家门口,恰巧被霍家少爷霍冬青遇见,跑去告诉父亲:“爹,外面有个小乞丐晕倒了。”正在看账本的霍老爷放下账本跟着小冬青一起到门外将小心莲抱进府里并替她搭脉诊断:“没什么大碍,是饿晕了。”他对站立一旁的管家说道,“吩咐厨房做完粥来。”管家下去吩咐厨房,而霍老爷和冬青俩人则在一边等小姑娘醒来。
待下人端粥到房中后,霍老爷又一勺一勺吹凉了喂进心莲口中,渐渐地心莲苏醒。她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轻声问:“这是哪里?”
“孩子,这是我家。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霍老爷温和地问她,完全不像一般富裕人家那样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叫沈心莲,爹娘都去世了,是从宁城逃难到这里的。”在几口粥的作用下,心莲算是有点力气说话,“谢谢你们救了我。”她边说边下床准备离开这里。
小冬青见心莲要离开,于是央求父亲:“爹爹,您让心莲留下吧。”
“心莲,你如果不嫌弃我家,就住在我家吧,和冬青他们也有个伴。”霍老爷真心挽留心莲住下,然而心莲执意不肯。她亲眼所见家乡的老爷觊觎娘的美貌,将娘从家中强行将她带走,爹为了保护娘而被他们活活打死,娘为了不让他们玷污自己的身子而撞柱身亡,从此在心莲心里埋下深深地阴影,认定天下的有钱人全都是一丘之貉。
冬青见心莲要走,连忙拦住她:“你不要走,就留在我们家吧。我的玩具都可以给你。”
霍老爷也说:“你看外面天色渐暗,你现在出去不安全,还是在我家住一晚吧。”心莲想想也是,现在出去又要被那群人抓去被卖到风月场,她不想才逃出虎口又入狼窝,于是问道:“老爷,刚才所说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话?”
“让我住下的话。”
“当然作数,只要你愿意。”
“那我就住下。”
“好,好。”霍老爷见心莲答应住下,心中甚喜,吩咐管家,今晚多被几个菜,庆祝家里又添一人。就这样心莲在霍家住下,进而认识了霍老爷的独子——霍冬青,养子——罗锦弘和养女——方佩珊。多年后,她也有了一个身份,是霍老爷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
霍老爷看着四个孩子玩耍在一起,他的笑容就会比平时多出许多,如果秋月能见到这一情景该有多好,一丝落寞与惆怅难免会袭上心头。
一转眼又是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四个孩子也都长大成人。原本以为命运会如此平顺地走下去,然而平地风波起。这天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来到霍府,原来是因为霍家染厂正逢事业危机,霍老爷无奈求助于城中大户——高家。高家三少爷看上了貌美如花的方佩珊。霍老爷苦求佩珊不果,只得将她锁于房中,并扬言任何人求情都不行。心莲心知佩珊喜欢的人是冬青,同情她的遭遇,于是偷偷溜进父亲房中,将钥匙偷出,开门放走佩珊,不想事败被发现。从而就有了在杂草丛生的山路上,佩珊惊惧的往前狂奔,管家则率着一群家丁在后紧追,突然,佩珊猛然停步,因为横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管家等人则随后赶上。佩珊求管家放过自己,而管家和霍老爷则求佩珊救霍家并告诉她,做人不可太自私。情急之下佩珊转身跳下断崖,所幸被树枝勾住而未断送性命,但也因此而摔断一条腿。霍老爷自感有愧于佩珊,不再逼迫她与高三少爷成亲,可这财务危机又该如何解决?他一筹莫展。此时,心莲向霍老爷跪下,让自己替代佩珊完成这桩婚事,违心说出自己从见到黄少爷的那刻起就已经喜欢上他,放走佩珊也是不想让佩珊成为他的妻子。
“心莲,你……”罗锦弘的震惊绝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从他第一眼看见心莲时就被她身上独有的气质所吸引,这种吸引逐渐转换成一种喜欢,渐渐地喜欢在心中生根发芽,逐渐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他明白她的心,在这个家里,也只有他懂她,可是现在的她,为了救佩珊、为了救霍家,甘愿放弃一生的幸福。他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霍老爷虽然心疼女儿,但面对自己祖业,也无计可施,只得点头算是默认了心莲的请求。
心莲见父亲答应自己的请求后,回到房中请丫鬟们帮忙梳洗打扮,即日起,她就嫁为人夫,成为别人口中的高少奶奶。做这样的选择,她并不后悔,霍家对自己有恩,如今霍家遇难,自己理应助霍家一臂之力。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嫁得值,心里一点都不苦。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心莲就这样被接走了。躺在床上的佩珊虽然心痛,却也无能为力。
入夜,锦鸿潜入高府,来到高显扬和心莲的新房:“心莲,我来救你了。”
心莲听到锦鸿的声音,掀起盖头,见是锦鸿,有些意外,也有些担忧,站起,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进来的?”
“不要问我怎么进来的,快跟我走。” 锦鸿拉起心莲就要往外走去。
屋外高显扬在朋友的簇拥下闯进新房却见新娘并非佩珊而是心莲,她的手被锦鸿拉着。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直到有人喊了句“有人抢新娘”,才醒悟过来,显扬、管家和一众家丁连忙追出去。
在一处断崖前,“高显扬,我求你放过心莲。你可以娶天下任何一个女人,但就是不能娶她。”
“那你给我一个可以令我信服的理由。”虽然她不是佩珊,虽然不明白霍家为何要李代桃僵,虽然有一万个不明白,但是自己和她已经拜过天地,她就是自己的妻子,现在有人要来抢,他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心莲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锦鸿看着显扬,那眼神分明在问,是含着敌意和挑衅地问,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锦鸿,你……”心莲直到这刻才明白他的心意。她感动于他对自己的那份情意,但是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心莲,你愿意跟我走吗?不理会霍家、高家的一切,抛下所有的一切跟我走。”在罗锦鸿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高显扬也在看着她。
“锦鸿,谢谢你,但是,对不起。我已经是高显扬的妻子,我不能抛下我的丈夫和你一起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向高显扬那里,“我跟你走,但是请你不要为难他。到家后,我任凭你们高家处置。”在心莲身后是锦鸿凄厉的呼叫伴着时远时近地狼嚎声,这一夜对心莲来说是凄凉的,刚知道有人如此在乎自己却又不能还这个人的一份情意,人生总处在选择与被选择的两难境地,选择与被选择是痛苦的,而舍弃与被得到同样也是痛苦的。
心莲和高显扬他们回到高家后就在高家祠堂,在高老爷面前跪下,她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不想辩解,也不愿做过多的解释,无论有多少责难,她都会一肩承担下来,只希望这次的出逃不会影响到霍家资金的问题。
“你们霍家认为我们高家就这么好欺负吗?之前说好是方佩珊,怎么一转身就成了你沈心莲了?你给我说清楚!若说不清楚,我跟你霍家没完!”
“佩珊姐突染恶疾,不能出嫁,所以我代为出嫁。”
“好,就算如此。那今晚的事情又作何解释?”高老爷一拍桌子,“既然嫁入我高家,又为何跟奸夫逃走?既然要逃,又为何要代姐出嫁?”所有的人都在听她解释,而一边的大房联合毫无心机的二房在一旁煽风点火,生怕窜起的火不够旺。
面对高老爷的质问,心莲选择沉默。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是在伤害了一个人,她不想再有第二个人为此事而受到伤害。高老爷心里不会这么想,他也不可能这么想,他一心想维护的只是高家的声望以及高家的祖业。他一生遇有五子,其中四个分别叫高祈光、高祈宗、高祈耀和高祈祖。只有高显扬,是个例外。他是高老爷年轻时无法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却又珠胎暗结,直到显扬的亲母去世,历经艰辛才得以与父亲相认。
高老爷本打算五个个孩子能够光宗耀祖,可看看这几个儿子,老大对待工人刻薄寡恩,对待亲人毫无手足可念,对待朋友无情无义,这样的人绝不是一个最佳的继承人。再看二子,自从学成归国后就整天沉溺于风月场所,也不是一个最佳人选。老三(高显扬)虽然秉性善良,但也不是个好的继承人。最后看老四和老五这一对双胞胎年纪尚小,看不出心性如何。眼见自己年事已高,感叹后继无人,也就萌生了给显扬找媳妇的想法,这个媳妇一定是要够胆识、够泼辣,只有这样才能做高家的当家人。当他第一眼瞧见方佩珊的时候,就喜欢上她的泼辣和狠劲,但佩珊终究未能成为自己媳妇,换成了温婉如水的沈心莲。他恼怒于霍老爷,更迁怒于沈心莲,在成亲当晚居然跟一个男人私奔。
“好,你不说是不是?家法伺候!”高老爷见无法逼问出心莲与另一个男人私奔的理由。说完棍棒就要落在心莲身上,然而她并未感觉到疼痛,是因为被打到极致所以失去了所有的痛觉吗?她睁开眼睛才发现高显扬扑在自己身上,现场乱成一团。
房中,心莲哭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高显扬则笑着问她为什么回来?她说,因为嫁给了你,就一定要回来。他回答,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要救你。显扬明白心莲嫁给自己是迫不得已,所以和她约定,除非她愿意,不然他绝不会碰她。就这样他们开始了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也许是命运安排吧,一对并不相爱的男女就此纠缠在一起。
婚后的日子并非心莲想象的那样简单,她不仅要面对高老爷的责难,更要面对老爷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可以将她吞噬不留骨血。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心莲一一挺了过来。高家,除了高老爷的大夫人以及她的儿子外,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心莲。就在心莲在高家的日子稍有好转之际,高家又一次发生灾难。在运米途中,显扬被山中土匪劫走,要高家拿钱赎人。
原来高老爷年轻时曾开除过米铺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工人,而这个工人一气之下落草为寇并扬言要搞垮高家。后来高老爷为避开旧相识,只得由山路该走水运,并因此而受制于黑帮。此次如果不是因为黑帮要涨漕运费而不得不该走山路,显扬也不会出事。显扬出事,最为开心的当属大夫人和祈光,以为可以借此重揽大权。心莲看尽高家每一个人的嘴脸,想着平日显扬对自己的好,无论多难,她都要救自己的丈夫。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心莲轻轻推开家里的后门,借着月光一路小赶,当她到达土匪窝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她被带到了土匪头目面前,她看了看他并不像公公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人,于是到:“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把你们老大叫出来。”
“嘿,小娘们。这就是我们老大。”说话的是头目手下。
“你们老大?”心莲心想,论年纪,那头目也应该和公公一般大,怎会这么年轻。
没开口的年轻人说道:“你要找的人就是我。”他边说边观察她,心想,这是怎样一个女子,敢独闯贼窝,她难道就不怕我们这些人吃了她?心里对她兴趣陡增,“我是宋东升,不知你找我何事。”
“我是沈心莲,我找你,是要你放了被你们抓住的高显扬。”
宋东升脸色一冷:“你和高显扬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妻子。”
“你是高家的人?”
“是又怎样?”
“怎样?”宋东升哈哈大笑道,“我不去找你,你自己到送上门来了。”转而挥手叫自己的一个手下过来。
“老大,怎么处置这个小娘们?”那个手下凑到宋东升跟前,谄媚地问道。
“怎么处置?”他反问他们的手下们,“你们说怎么处置她?”
“要不做了她?让她做你的压寨夫人?”手下见她有几分姿色,想要开荤,但是又怕被老大骂,只得试探他的口风,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这个主意……”宋东升想了想,“不错。你小子越来越聪明了。”
得到老大同意的手下喜滋滋地拉扯沈心莲要去开荤,她当然不肯。在你推我拉之际,她大骂宋东升不是人,是条疯狗。她的骂声令宋东升叫住手下,又将她带回到自己面前,迎头就给了她一巴掌,奸笑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猪狗不如的动作。”说完就要欺近心莲,她拼尽全心力气把宋东升推开。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宋东升却一点都不生气,大笑道:“你是第一个敢骂我,又是第一个敢推开我的。有趣,有趣,真有趣。”说完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把她带下去和她的丈夫关在一起。
心莲直到见到显扬,她的心才感到害怕,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住,她心疼他身上受的伤,心疼他一个俊朗青年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显扬,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显扬见到心莲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自然震惊万分,为了能让宋东升放她走,他故意对她冷淡:“你不该来这里,你出去!我不认识你!”
“显扬,你……”心莲万分不解,平日待人温和的他怎么会突然转变,中间不留半点余地,“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她想摸摸显扬脸上的伤口,但他别过脸去,不让她碰自己的伤口,对即将要走的宋东升手下喊道:“我要见你们老大!”
“新鲜,今天是什么日子尽出新鲜事。”宋东升边喝酒边和自己的兄弟笑着聊天,“他想见我,就让他见啊,不行,老子还没玩够他呢。”说完不理会显扬夫妇,顾自喝酒吃肉。显扬见宋东升并没派人来,于是再次大喊,但是他的喊叫唤不来宋东升,却再次得到一阵鞭打。心莲殊不知她的悄悄出走在高家已经引起一场风波,高老爷虽然心中责怪心莲不懂事,这个时候还离家出走,但嘴上依然极力维护他所信任的儿媳。这边宋东升吃完喝完,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完成,于是叫来手下把心莲和显扬带到大厅。
他满脸皮笑肉不笑地:“怎么样?高先生,夫妻相见必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吧,刚才已经痛快过了吧。”
“呸!”显扬一口痰吐在了宋东升的脸上。他的兄弟哪见过老大被人吐痰过,于是上前就要打显扬,但被宋东升阻止:“唉,在女士面前,我们还是要宽容一点。”说完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心莲。如果一个人的眼睛可以杀人,那么显扬的眼睛足可以令宋东升死一千次一万次了。宋东升怎么可能察觉不了显扬眼睛里的敌意,虽然他一再声称并不认识心莲,心莲不是他的妻子,但是他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自己。怎样让一个男人痛苦,那就是当着他的面凌辱他的女人。所以宋东升改变心意了,他要当着高显扬的面凌辱沈心莲。眼见心莲被几个大汉按倒,显扬挣脱开被禁锢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与几个彪汉打斗,然而显扬并非草莽出身,而且身上又有伤,怎么可能是那几个人的对手。
拉着心莲就往外冲,然而一个受伤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怎么跑的过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很快就被他们追上,显扬将心莲护在身后迎上宋东升可以杀人的眼神。
“高显扬、沈心莲,我佩服你们两个的勇气。你们高家的粮队从此以后我不再为难并且保你们平安。”
“你?”显扬和心莲弄不清宋东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听不明白吗?”
看看宋东升的眼睛,像是明白了,显扬扶着心莲,确切的说,他们是相互搀扶着离开。
离山寨已经很远,确定宋东生不再追来,显扬和心莲才停下休息。
他喘着气:“你怎么这么傻?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能和显扬在一起的心莲觉得贼窝一点都不可怕:“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如果有个人可以令你感觉很放松,不需要任何的防备,那么你一定是喜欢上这个人了。如果有个人给了你无惧危险的勇气,那么你一定爱上这个人了。如果这个人令你连生死度之门外,那么你爱这个人爱得深,爱得将这个人溶入到了自己血液里。心莲和高显扬就是这样,只是此时的他们还缺一点时间,就仿佛熬粥,还欠一点火候。面对这样的心莲,显扬无论怎样都无法生气,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脏污,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两人的心悸动不已,气氛有点小尴尬也有点小暧昧。
显扬最先打破这沉默,“我们快走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城里。”心莲不作声,扶着他往前走……
就在高家管家准备出发的时候,家丁跌跌撞撞的跑来说,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回来了。众人赶到院子里时,心莲和显扬各自被家丁搀扶着。高老爷连忙又吩咐众人送众人把他们送到房间。一阵忙碌过后,心莲一醒来就问三夫人显扬。三夫人告诉她,显扬很好,不要太担心。她挣扎着要起床去看他,三夫人拗不过她的拗脾气,只得扶她去显扬房间。
在显扬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在等他醒来,见她过来又自动退到房外。
心莲拉着显扬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吐露心声:“显扬,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醒来。半年前决定嫁给你,只是单纯地想要报答霍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所以我不能看着爹因为资金周转问题而一筹莫展,不能看着爱冬青哥的佩珊姐痛苦,所以我决定要代姐出嫁。我从没想过锦鸿会来抢亲,我也没想到你会替我挡下那一棍,我以为我葬送掉了自己的幸福,可是从没想过幸福从来都没走远过。”就在心莲倾吐心声之际,显扬大叫着醒过来就看见心莲正握着自己的手,兴许她也发觉了吧,连忙把手松开,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也就敷衍地回答。
此时丫鬟将煎好的药送来,心莲端过药,舀一勺,吹凉了,喂他喝。他嫌麻烦,从她手上拿过一口喝下后又躺下。心莲在他床前照顾他到大愈,只是两人的心里似乎都在回避着什么,难道没有了危难,就不能真心相待了吗?看着显扬冷淡的神情,心莲很难过。路过三夫人房间时,想要踏进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心莲。”三夫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转身:“三娘。”
“是不是有心事了?”三夫人微笑着看她,缘分往往总是很奇妙。当初甫见显扬时,她就对丈夫的这个私生子很是喜欢。所以当众人都反对之际,只有她站在老爷这一边,支持他将他接入府中。半年前,她初见心莲时,就明白此女子必定会和显扬同甘共苦走这一条路。
“三娘,我……”
三夫人见她欲言又止,于是将她拉入房中,“如果不嫌弃我这老太婆的话,有什么话可以跟三娘说说。”
三夫人边看心莲的神色边猜测道:“是为了显扬?”见她低头不语,于是又说,“傻丫头,显扬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不是显扬的问题,而是你。”
“我?”
“你能确定自己的心吗?你可以认定显扬就是你今生唯一要相伴的人吗?不要逃避,勇敢的走出这一步。”
“可是我还是有点怕。”
“这样啊。”三夫人想了想,“要不你陪我喝酒吧。”
“三娘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喝酒。”
“哎,酒这东西,练练就练出来了。”说完真的从房间里拿出一小瓶酒来,略带神秘地说道,“这可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千万别和你公公说,知道吗?”
心莲点点头。三夫人见状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酒盅来。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这次心莲是想借酒表真心吗?不过对于不胜酒力的她来说,这一小杯酒都已经足以令她醉倒。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一杯倒吗?三夫人派人叫显扬把心莲从她房间里接走。
夜幕笼罩下高家回廊显得寂静无比,显扬背着已经醉了的心莲会东厢房,他们的住处。一路上,心莲诺诺地说着些醉话,显扬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直到房间,将她安顿好后。又从柜子里取出棉被铺在地上,这半年来,他就是这样生活着。白天他是疼爱妻子的好丈夫,晚上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从不越雷池半步。
当心莲醒来之际已是半夜时分,下床见躺在地上的显扬替他盖好被子后,看着他的侧影,向他吐露心声,“我也只有当你睡着的时候才有勇气说这些吧。不知道从何时起,你已经住进我的心里。我不知道以后没有你的日子将会怎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出来,其实当心莲表真心的时候,显扬已经醒了。只见他腾地一下坐起,没想到却吓到她了。
“你没睡着?”心莲很意外,那刚才的话,她一定都听见了。
“睡着了,但是又被某人给吵醒了。”他握着她的双肩说道,“你怎么这么傻,我说过的,我娶了你就一定会对你好。我这人除了喜欢游山玩水外没其他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在土匪窝里,我的心意你不是都已经明白了吗?怎么就这么傻呢。”听着显扬话的心莲眼泪流了下来,显扬看她哭,“好好的,怎么哭了。面对土匪,你都没怕过。怎么面对我就怕了呢。”说完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显扬和心莲经过了那么多波折后终于能够心意相通,全家最为高兴的当属三夫人。尤其是听到心莲怀有身孕的消息后,全家上下更为激动。这个家太过于压抑,太需要一点可以令人舒缓压力的事情了,而心莲的怀孕则是一个很好的契合点。自从心莲把显扬从土匪窝救出来后,高老爷就愈加地信任她,现在她又怀有高家的血脉,更加的疼爱她。命运总喜欢和人们开些玩笑,它时不时地出来提醒你一下生活中除了欢乐,不要忘了还有悲伤的存在。这不,霍家派人来报信,霍老爷病危。此时心莲和显扬他们正在工厂里,听到这个消息后的他们俩火速赶往霍家。
“爹!”心莲跌跌撞撞地冲进霍老爷的房间,此刻,除了锦鸿未到外,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霍老爷听见心莲的呼叫,艰难地开口:“心莲……爹……对……对不起你啊。”霍老爷临终之时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心莲了。想半年之前,当心莲提出代姐出嫁的请求后,他就察觉到锦鸿对心莲的感情了,可是那时自己竟然为了霍家的生意,对他们的感情视若无睹。虽然冬青和佩珊告诉他,锦鸿没回来的原因,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为什么不会来,他是在怨他呀,怨他把心莲一生的幸福都给断送掉了。
“爹,别这么说。嫁给显扬是我自愿的。”
“那……你……告诉爹,你幸福吗?”
心莲哭着点头,告诉养父,自己是幸福的。今生能和显扬在一起,她真的感觉很幸福。看着几个儿女都能在床边围着自己,霍老爷觉得此生无憾了。他拉着心莲的手逐渐睡着了,房中除了大夫的诊断就只剩下冬青、佩珊、心莲和显扬以及一众家丁们的哭泣声……
逝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好好的生活着,虽然心莲难过,但为了肚里的孩子,她还是强忍着悲痛,打起精神,表现的和平时并无两样,只有显扬明白她心中的悲伤,夜里辗转难眠的她,坚强背影的她,可这一切都看似那么的孤独与落寞。霍老爷的去世给高老爷也带来了一些震动,有些事在还能走得动的时候不去做,等将来走不动了,就晚了。所以当心莲生下双胞胎儿子,高老爷给两个孙子分别取名为高必正和高必途,寓意就是要让两个孩子走正途,不要学两个伯伯那样成为混世魔王。
这天是高家的大日子,是所有人期待的日子。虽然是高家的大日子,但是对于大房母子来说却是灾难,原本以为高老爷打算带着三夫人云游四海,大儿子会得帅印。可是谁都没料到,又或者说是有人料到了,不管是愤怒的、高兴的亦或是无所谓的都大局已定。这串账房钥匙给了心莲,她也就成了高家的当家女人。
高老爷和三夫人走了,大房母子因为心莲的关系而耿耿于怀。觊觎高家产业的青帮头目又对此虎视眈眈。就在大房母子准备借助黑帮力量重夺当家权力的时候,七七事变,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到令人无暇顾及这一切。
日本人进来了,城中所有的商户能逃的都逃了,不能逃的也都不做生意了。此时,心莲把家里的人包括下人全都召集到大厅中,她对众人说,“现在日本人进来了,我们高家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各位如果有想离开的,我绝不拦着,我会叫张叔算好各位的工钱,各自回家去吧。”
一直都未开口的大夫人看着心莲的眼睛,她从来都不认为眼前这个女人会成为阻碍儿子成为高家继承人的绊脚石,可是她还是小看了她,也许一开始,她的柔弱只是个假象,“沈心莲,你现在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你嫁入我们高家,然后再一点点吞噬我们高家的财产,这就是你想要的吧,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大娘,你误会我了。”
“我误会你?”大夫人盯着她看,突然放声大笑,尔后有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你们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你们有谁想要和我们一起走的?”这时高祈光也站出来问人们,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们。大夫人看看二夫人,“二妹,老爷都带着三妹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啊,大姐。祈宗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她不会离开自己的儿子。
大夫人又看看祈宗,“祈宗,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我还不想离开我的红玉。”日本人就要打进来了,作为一个有着特殊身份的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离开呢。当然,他在这个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威信可言,也就是说,他的意见绝对是可有可无的。
“你……你……你们都给我记住!”大夫人愤恨地指着家中的每一个人,然后带着自己的儿子离开。等到大夫人走后,心莲又看看众人,“那你们?”
“少奶奶,我们谁都不会离开这个家的。老爷对我每一个人都那么好,我们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几个下人都同声回答心莲的问题。就这样,高家走了大夫人和大少爷,但同时也住进了几个人进来。他们分别是冬青和佩珊的女儿以及因为战乱而成为孤儿的两个孩子,虽然日子开始变得不那么顺畅,但每个人只要有信心,只要有爱,就算再苦,都会咀嚼出个中的甜。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日本人突然冲进高家,如同平地里一声炸雷,炸得高家人七荤八素,弄不清状况几何。也直到高祈宗被日本人抓走,他们才终于明白祈宗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叛徒的出卖,祈宗绝不会被抓。为了能把祈宗救出来,高家人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但还是无法撼动日军的堡垒。就在这时,心莲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之妻莫如夫的显扬,自然也知道她所想到的是谁。
“我不同意你去找他。”
“显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无论怎样,我们都要试一试。”
“就算要去,那也是我去。怎么能让你去。”
“你不能去,你是我们高家的主心骨,你要是出个好歹,我们高家就要塌了。”说完不顾高显扬的反对与苦苦挽留,毅然决然地上山找宋东升。
“报!”
“什么事?”在偏厅正准备要和女人亲人的宋东升极不耐烦地问前来报信的手下。
“老大,那个女人又上山来了。”
“哪个女人?你说清楚点。”
“就是高显扬的女人。”
“沈心莲?”他很意外,也很奇怪,现在兵荒马乱的,她怎么又上山来了,边想边和手下一起来到正厅,只见她正站着,“沈心莲,你的胆子可够大的,又是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到我这里来。”
“宋东升,今天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新鲜。”宋东升讪笑道,“不过,你是这么求人的吗?”
“那你想怎样?”
“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我就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边说边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捏她的下巴,但被她的手挡掉了。
“你?”
“怎么不愿意?”
面对他的无赖要求,沈心莲虽然心里有气,但是想到二哥还在牢里受刑,她还是决定亲他,就在这时,宋东升突然躲掉,“说吧,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我想请你去救一个人。”
“谁?”宋东升很好奇,是什么人能让她敢再上山,“是高显扬?还是你的情人?”
“是高显扬的二哥,高祈宗。”
“又是高家人,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你是中国人,他也是中国人。”
“是中国人就该救他吗?”他反问她,“你不觉得让一个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魔鬼去救人,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因为我信你,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不然,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请求你。”
宋东升转身看着她,眼神有点复杂。没有一个人这样对自己说过,因为我相信你是个好人。的确,他内心的某根弦被触动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在恶人堆里长大的他,只有变得比那些恶人更强,他才能有机会生存下来。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忘了原本的自己,如果没有她,也许自己还要继续沉沦吧。他张开嘴,吐出几个字来,“我答应你的请求。”此话一出,他的手下们都不太赞成他去找日本人茬,毕竟现在的情况谁都不看好。
“谢谢。”
“不必谢我。”他语气冷淡,仿如给自己结上厚冰层,令人无法靠近。他让手下将她送出山门外。经过几天的部署后,宋东升带着自己的兄弟们作先锋,而心莲他们则作后应。于此,在日本人的囚车经过的路上,打响了这座小城的第一枪。一切都似乎变得太过于顺利,这种顺利总会埋下不安全的种子,果然,他们中了敌人的埋伏圈,战斗很激烈,最终还是把奄奄一息的高祈宗救了出来。之后,心莲他们又悄悄地将祈宗送出城外,让他远离战火的侵袭,她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在这次战斗中,宋东升由于身中数枪,已经回天乏术,在他还尚存一丝气息之际,他希望能再见见沈心莲。
“宋东升,谢谢你。谢谢你把二哥救出来,你是我们高家的恩人。”她握住他的手,由衷地感谢着他。
“谢……谢……你。”一说完,他就永远地睡着了,眼角挂着一滴泪。一个人无论他做过多少错事,只要他还尚有一丝良知,那他就是一个好人。宋东升在没遇到沈心莲之前,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就是一个烧杀抢掠、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人,但沈心莲却透过这些表象看见了他一颗滚烫的心,一颗在面对日本人时同仇敌忾地心,正是因为这颗心,令她相信他就是一个好人。宋东升在救高祈宗的同时也正是他对自己的救赎。他和沈心莲不存在风花雪月,有的只是敬重,敬重她这样一个女人,所以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救她认为值得救的人。宋东升能有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一种解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八年过去了。随着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也有了喘息的机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流着激动的泪水。然而这份喜悦和激动还未消散,内战却开始了,从此人们再次经受战火的洗礼。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高家人有的因为年岁大了而寿终正寝,有的因为被流弹击中而受伤继而去世,已经不复往日的欢乐与荣光。1949年,战争终于结束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战争,人们终于可以呼吸和平的空气了,这样真的很好。心莲也不再是那个妙龄少女,她无法感叹韶华易逝,唯有奋力追击,恢复高家往日富裕……
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年三十,心莲和显扬都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虽然已到耄耋之年,但身体依旧硬朗。两人在公园里看着夕阳落尽,心莲才催促显扬该回家了,她还想看孙子小东拍的电视剧呢。于是,两位老人相互扶持着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不知道在家里的孩子们正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原来,孩子们早就约好,要在今天一起回家的同时也要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亲人们都带回来。当心莲和显扬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家,打开那扇大门时,发现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二老。
“二哥。”显扬和心莲两个人齐声叫着其中一个老者。
“显扬。心莲”,祈宗、显扬、心莲三个人抱头痛哭。
“祈耀、祈祖。”
“三哥。”四个人抱在一起痛苦。
“锦鸿。”
“心莲。”
“我高兴。”
“今天我们家算是团圆了。”
“就是啊。”
几个老人又连忙把几个小的介绍给心莲和显扬俩人。这天是心莲最感幸福,也是最感安慰的日子,终于,流落在异乡的亲人全都找到的了。终于盼来了这顿迟到的团圆饭,她抬头仰望天空,似乎看见了霍家和高家几个老者正冲她微笑,爹、娘,我终于不负所托,我们家的亲人终于团聚了。
祝愿全天下因为战争而失散的亲人们都能团聚,祝愿这个世界不再有战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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