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我到菜市买菜。

菜市设在室内，门前人山人海嘈杂不堪。有些人将摊位摆到了门外，四面更支起了喇叭招徕顾客，但因为明日就是除夕了，几天下来收拾出的好心情使我并不觉得心烦，而以为是节日该有的气氛。

我随波逐流地不费一点力地被冲到了入口处。沿途一直有卖东西的摊位，瓜子、花生、冻梨和灯笼似地冻柿子都有得卖。

突然，我一顿脚步停了下来。

身后的人因为没有注意撞到了我身上，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我回说没关系，但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它们。

若说这一刻凝固了时间，还不确切，但贫乏如我实在搜索不出更恰当的词句去形容见到这两只精灵时被深深触动的感觉。

很难想象这两只小东西已经没了生命。

这是两只野鸡。

它们身上的羽毛若绿则绿得晶莹可爱，若红则红得鲜艳欲滴，长长的尾羽神气活现有戏台上公瑾的英姿，只是它们的脖颈都搭垂着，头向着地。

时间只过了短短几秒，因此我盯着他们看绝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甚至没有引起卖家的注意。

我又迈步跟上了人潮，内心出奇的宁静。

见到它们的诧异，它们的美丽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的灵魂竟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接受了它们的邀请。那一刹那的恍惚，使我第一次对这些年来柴米油盐的日子感到了愧疚，甚至是厌恶。

那和女伴追逐着野鸡满山跑的时光一下子灌满了我的脑袋，满山都是耀眼的雪白，没错，是雪白，天蓝悠悠的，两人童稚的笑声比雪还白还耀眼，传遍满山都是。野鸡跑跑飞飞，使我们的脚丫也印得满山都是……

看啊，我的灵魂又已脱缰。

从市场出来，手中拎着几十个馒头和福字对联。

这回我指使我的眼睛想去寻找那对精灵，却已了无踪迹。

这太神奇了，不是？

他们就像撬开我的心匣偷偷溜出来只为了要提醒我什么事，可是在引起了我的注意之后还一句话没说就“倐”地一声又跑回了匣子。

它们，要提醒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那年冬天爷爷乡下的那间小屋吗？可是爷爷已去世多年，小屋早已不在了。

是我那聪慧可爱的女伴？可她多年前已嫁人移居了外地。

还是那满山的雪，翠蓝的天，抑或只是让我听听自己儿时的笑声（那纯得化不开的，清脆的笑声）？

我不知道了。

回去的一路上，千家万户纷纷逐一点起了灯。

我微笑着。

这种儿童的轻松感觉，也许是它们特地跑出来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