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深夜,除开网上的闲逛,最沉迷的就是在书的香气里,熏一身的衣香,让它散开在夜色中。
最喜欢的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打滚,阅尽红尘后,为着故事中的悲欢而笑而心伤而叹息,往往一种情绪能持续几天。但很多的故事过眼成云烟,只记得的就是主人公在经历后,告诉自己也告诉世人的那些语言,像自言自语,也像对酒当歌。醉了,让我忘了还在飘泊,忘了从前的一切,与现在正经历的所有。所以,在那么多的故事中,我总愿让自己醉着,不醒。当然,在那么多不同色彩的故事中,我也真的一次又一次醉着,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醉中醒来。
最近的一次醉,是在几天前,什么样的红尘悲欢我已忘了。醉过一时,我在最后一句话中醒来:什么才是家,心安的地方就是家。
什么才是家,其实我早已问过自己很多次。叫家的地方这一生有很多,但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何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七岁前,湘南武夷山脉下一个贫瘠的小山村,村中央有个红瓦土墙的祠堂,祠堂中央有个天井,四周长满青苔,天井的旁边是一间小小的土房,那是我人生最早的家。家里有操劳的母亲,直到现在,我一直怀念天井上方射出的一缕光,与祠堂里经常供奉的烟火。还有无肉可食的年代,母亲深夜爬起为我捕食鼠的情景。可我还未更事,又早早地离开了。坐的火车。从此,我深恨两根细细的铁轨,因为它第一次使我尝到了失去家的滋味。那个家是早已没有了,自母亲进城后,有钱的叔叔把房拆掉,在原来的地基上重新盖上了一间大瓦房,作粮食加工厂,所以曾经的家是故乡,故乡就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了。
读大学走出山村的父亲给我手里拼命塞着苹果,我嘴里含着糖,走进了第二个家。
第二个家是在湘西北一家中型企业,那是企业最辉煌时期。父亲是个老实的文化人,带着七岁的女儿,在职工医院的的一栋小木板楼里一住就是十一年,两间房,其中一间既作我的闺房,又兼作厨房。在饭香中熏大了一个女孩儿的岁月。从儿童长成了少年,又从少年长成了少女,远离母亲,初潮时的惶恐至今记忆犹新。我学会了听懂踏在木板上的脚步,脚步声中的欢乐与叹息。渐渐长大,子弟小学毕业,子弟中学毕业。直到在外读高中时,母亲终于迁来了,带着憨憨的,不苟言说的弟弟。一家团聚。每个周末我急急地赶搭回家的车,等不到车时,我就甩开步,索性走两个多小时,无视身边再美的风景,家早在心中亮起一盏灯。因为旧有的房实在无法再居住,十五岁的姐姐与小五岁的弟弟在一张床上挤了一年后,全家搬离了医院。走时回首,门前那小小的花坛里一株通红得滴血的月季摆在风里,似在告别。重新安家在一幢带可种菜种花的庭园的平房。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弟弟长大,读高中,我也考入了本地一所师范院校,每看到父亲的操劳,总于心不忍。母亲在家中种菜,养花,为家节约开支,虽清贫,倒甘之如饴。单位有两千多职工,可以说都是父亲的同事,毕业后,我又作了他们的同事。哪家有什么事,只要站在道中央说一声,谁都会知道,如风吹过一般。
终于熬到毕业参加工作,我依然留在企业,哪儿也不愿去,因为它是我的家,有我所爱的家人。以为从此风和日丽。母亲一场不知名的病又把我们推入到绝境。弟弟读高中的学费,母亲庞大的医疗费,使父亲一夜白头。工会一声号召,消息如风吹过,所有的同事都知道了,纷纷伸出关爱的手,想和我们一起挽留母亲的生命,虽然事不遂人愿。母亲最终走了,但我想她善良的内心,是充满着感激的。母亲病中,我走过了人生的必经路口——恋爱,结婚,有了第三个家。
家的另一半也是同事,他的一句“女人不是月亮,是神,是太阳”,我决定披上嫁衣。住进他的家。披上嫁衣的那一刻,也是母亲住院之时。
生活远不是我所想像的如意,经济上的拮据,带来连续的争战。几次的争吵下来,我有点疲惫,泪却从不敢在生病的母亲面前流,在母亲那里,我从来咽泪装欢,无论多苦。甚至有一次,我被他关在家门外,几个月大的孩子被他家人抱走,我只有泪流不止,身体虚软地沿着墙体挪在地上。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空气处处弥漫着寒意,那一刻,有母亲的家不能回,何处为家?我不知道,在外人眼里,我是个有家而幸福的人,可在我内心里,家是个不能依靠的地方。一切还是只有靠自己。为了找回失去的自我,靠在墙边,我下定了决心,走出这个不能回的家,这一走就是走出了生活二十年的地方,如一棵树的长成,牵扯到了多少纠缠不清的藤蔓,割掉藤蔓,割掉根,有多少的不舍,只有我自己知道。停职,下岗,一切我都毫不在乎,往前任它是陷阱,还是深渊。回头只有痛。
之后为了找工作,我四处飘,像无根的草。从一个地方收拾行李,独自到另一个地方,惶然无助的心酸,举目四茫茫。学会了作态,学会了说谎,但也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忍耐。那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现在终于落脚到一所私立学院任教。身心疲惫得不想再走。但我也能清醒地认识到,飘泊并没有停止。儿子和他都搬到了城里。可过去的伤痕依然在痛。每个周末回去,伤痛都在不经意中提醒着我,再豪华的地方,都不是我能心安的地方。
哪里才是心安的地方?哪里才是我的家?
昨天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了只有父亲的那个家,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醒来父亲已摆上了一桌精美的饭菜。一切我都是那样的心安,心安地睡,心安地吃,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风雨。因为还有父亲,还有那么多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邻居。
我真正知道了,有父亲的这个地方,虽然它已沧凉满布,不复昔日的繁华,但它的一石一木刻下了一个女人成长的痕迹,每一个微笑的面孔都是那么美。一切都令我心安。
心安的地方才是家,与婚姻无关!
-全文完-
▷ 进入落花风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