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开始忙碌了,我反而更麻木。下午是个难得的闲暇,可是这个难得,又很难过,窗外的天气阴沉,心中也找不到一丝阳光,仿佛百无聊赖,如何度过――与一些看似亲密的人发发短信,人家都懒得多回几句,我又开始沉思生命的意义,总觉得像秋叶一样飘零无定。父母、姐妹倒都挺关心我,可我不愿增加他们的烦忧。上两天父母督促我去医院,看了嘴里起的一个不疼不痒为时月余的增生物,对这个增生物,我既担心又很无畏,害怕遭受病痛的折磨,但如果是不治的,倒也罢了,唯不放心的是孩子,其它无大留恋。我竟然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到了口腔科,一位年轻的医生,看看,连解释都没有,“这个要开刀割掉”,“……”,“不开就不会除根,开不开,要开,现在就可以”,我搪塞:“等我回去把工作安排好,再来。”确实,临近年尾,工作还没有结束,有些事需要收了,但不能不说是我害怕锋利的刀子切过我的肌肤。可是,这个下午,我想去医院,与其闲着痛苦,不如去经历实实在在的痛苦,心底掠过一丝悲壮,我竟十分欣赏这种感觉,自己在与自己较量着,坚强在战胜软弱,软弱写在脸上,可能显得落寞而无奈,坚强放在心里,独自一人大义凛然游走在医院的窗口,平静地躺到弧度适宜的专用椅上,眼睛正好平视窗外的天空,依然灰蒙蒙的,来吧,医生,就当是我自己轻松撕掉嘴唇上的枯皮,我想起了梅艳芳,那么光彩富足的人生,病魔爪下经历的肉体之痛不会少,却终究丢了性命,我活得好好的,怕什么!医生给我打麻药,真切的疼,不知道有多少秒,坚强又被打败,眼角有泪沁出。有几分钟让麻药弥散,睁开眼睛,医院仿古式屋檐的沧桑一角映在天幕,宁静而孤独,如我......随后麻了,但感觉嘴唇在膨肿,医生好不容易拽上皮手套,拿个包裹,展开,用镊子镊起了一根弯针,又抽镊出一根黑线,挺长,往针眼里穿,我有点惊悚,还要缝!
坐在办公室。嘴巴上有被扯捏的感觉,黑色的线留在唇里,垫的一块纱布也不敢拿掉,嘴唇肿着,四周是黄色的消毒水,正好有用过的口罩,蒙上......
昨晚,写到上面的时候,他来了,我口齿不清地让他走,他渐露愠色,我知道除了痛,今晚还要失去自由,我之所以为国际上一些失去自由的民众同情着、愤恨着、不管是一国之内还是国国之间,因我有切肤之痛。我手指着门,“出去”,“……、……”,他跟通常一样的急恼,完全有可能,一瞬间他抬手拽下口罩的一边,另一边挂在耳上,显出我嘴里含着的纱布、肿大的嘴唇,“玩什么花样,哪个让你随便看(医生)的……”。一种熟悉的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正襟危坐的我又重回地狱。我想发泄、我想报复,但闪过脑子的是逃、离婚、忍避、孩子、他。我缓慢地保存、关机、收拾,同他下楼、回家。一路上没能找到逃走的机会,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幸好,我想到了床,最温暖的遐想,放松我疲惫的身体,又复何求!脱去外套,拿掉纱布,重新蒙上口罩,躺到床上,拉好被子,他只能看到我的眼,可我的眼在注视电视。他宽宏大量放了我,独自到他的床上去睡,辗转一觉,天已放亮,赖了一阵,不得已急匆匆穿衣上班,路上想起小学课本上的刘胡兰,自省一番。天气预报上的小雨小雪都没下,仍然如昨,清冷阴灰。
2004/1/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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